如電芒撕裂黑夜,落下人間,那一道匯聚了真法大力的光柱,霍然從天而降,從白骨妖蛇的正上方落了下來,從頭頂直貫而入。瞬間,一股巨力從那具巨大的身軀上迸發開去,游鬥在周圍的幾個青雲弟子都被這無形有質的氣流推出了老遠。
白骨妖蛇仰天發出一聲長吼,聲音淒厲,支撐著身軀的巨大骨骼從上到下,突然間開始發出奇異的光輝,片刻後從無數地方發出了卡卡的微小聲音,一道道光線從它的骨骼中投射出來。之後,隨著一聲轟然巨響,龐大的身軀轟然倒下,硬生生將身下堅硬的白玉石板砸開了老大的深坑。在地上掙扎了幾下之後,終於停止了顫動。
耀眼的光柱緩緩散去,露出了漂浮在天際的七位長老和陸雪琪、蕭逸才等人的身影,而在他們身下,那具巨大妖物軀體的身旁,屍橫遍野,其中已經永遠躺下了四位青雲長老的身體。而仍然活著的人之中,掛綵的更多,年輕一代中陸雪琪面冷如霜,但身上衣裳已經紅了大半,蕭逸才還算好,看去並無大礙,只有曾書書強自支撐著,看到這只巨大妖物終於死去,方鬆了口氣的當口,忽地頭一歪,卻是不省人事地掉了下去。
眾人被嚇了一跳,幸好蕭逸才就在曾書書身旁,將他身體接住,仔細查看一下,鬆了口氣對其他諸人示意並無大礙,眾人這才放下心來,隨之又繼續投入另外的戰局。
從正道數十位前輩長老加入戰團以後,這一場浩劫大戰的局面終於第一次向正道有利的方向發展。這些前輩高人的道行法力遠遠勝過了普通弟子,雖然人數相比起來不多,但影響卻相當巨大,在十數位長老和蕭逸才、陸雪琪、曾書書等年輕弟子的合力圍攻下,那幾隻巨大妖獸雖然妖力高強之極,仍然被這些人壓了下來,最後更是被眾人合力誅殺。不過這等妖物畢竟兇惡,也讓正道付出了慘重代價。
只是在這等腥風血雨之中,又有誰還記得死去的同伴呢?
在白骨妖蛇巨大的身軀倒下的那一刻,高高飄蕩在天空的人們已經傳過了身子,面無表情地向著另外的戰團撲去,持續著殺戮與爭戰。蕭逸才飛到後方,將曾書書在一個僻靜地方放好,連忙趕將回來,不料轉眼時候,餘光卻望見剛才的地方陸雪琪卻似有些發呆,怔怔望著那具妖獸屍體,面色蒼白。
蕭逸才心中奇怪,叫了一聲:「陸師妹,你怎麼了?」
陸雪琪身子一震,似從夢中驚醒,轉眼看了過來,嘴唇動了一下,似乎欲說什麼,但看到是蕭逸才之後,忽然又閉上了嘴,深深呼吸,隨即馭劍飛去,重新加入了戰局。蕭逸才有些莫名其妙,總覺得陸雪琪今日大大古怪,但一想往日裡這位天仙也似的同門師妹就性情孤僻冷漠,而且眼下正是戰局關鍵時刻,他想了一下,便再次將這些念頭拋在了腦後,重新衝殺了進去。
天上的黑雲滾滾而來,翻湧不止,黑雲之下,那些野獸和眾人,都一般凶狠地廝殺著。只是這戰局,終究越來越是有利了,投射在站在高處的那三位正道巨頭的臉上,便是他們原本緊繃的臉色表情,終於也漸漸有些鬆弛下來。
儘管付出了慘重代價,但在數十位長老加入戰鬥之後,原本勢不可擋的六隻巨大妖獸的勢頭立刻被阻擋了下來,隨之漸漸被壓了下去,並在眾人合力之下,首先是白骨妖蛇,然後又是其他兩隻巨大妖獸,相繼被眾人誅殺。
儘管在殺死這些巨大妖獸的時候,包括長老在內的正道中人也死傷慘重,但這戰局的勢頭,終究還是一點一點扳了回來。普通的獸妖雖然仍然黑壓壓的無數,但隨著巨大妖獸的死亡,氣勢也頓時消弱下來,並且普通青雲弟子雖然道法上不如那些佼佼者,但對付這些普通獸妖仍然綽綽有餘,更兼眾人連成一片,光幕更顯得堅不可摧。
解決了一半的巨大妖獸,更多的高手向剩下的三隻巨大妖獸圍攻上去,任誰也看的出來,這些巨大妖獸便是獸妖之中的戰魂。而在這些道行高深的正道長老以及年輕一代佼佼者的圍攻之下,在漫天豪光和諸奇珍異寶的厲芒中,剩下的三隻巨獸終於支撐不住,在尖利憤怒的淒厲嘶吼聲中,一一倒下。
獸妖群中一片大亂,顯然這種局面讓這些無知的獸妖也直覺的感覺到了不妙,而相反的,正道這邊卻是士氣大震,終於戰意高漲,那道璀璨光幕光芒大盛,向外壓去,登時在一片獸妖血肉橫飛之中,將獸妖壓了回去。
一片驚慌嘶吼,無數獸妖對天長嘯,聲音淒切,無情的光幕轟然而至,飛濺出怎樣的血光與悲涼?
便在這無數吼叫聲中,天空中蒼穹裡,那滾滾的黑雲霍然靜止,就像是,這世間猛然凝固,然後,有那麼一道微光,從黑沉沉靜悄悄的烏雲之中,透射出來!
白色的,細小的微光!
瞬間,黑雲轟然散去,如狂風席捲天地,吹過漫天風雨,從那黑雲最深處,突然有巨大漩渦向外急速旋轉,無數的黑色雲氣被席捲其中隨後散開,不留痕跡。
有一個少年身影,現身出來,面無表情的看著這戰亂山頭,血腥人間,據高而下,猶如傳說中的神祇。他的黑髮在風中飄動,一隻忽大忽小的黑色怪獸在他的身後似乎有些焦躁不安地挪動著身子,發出低沉的吼叫。
也就是在他現身的那一刻,忽然間全部的獸妖都停住身子,仰首向天,向著那個身影仰天長嘯!
萬獸嘯天,黑雲退散,彷彿一股戾氣,正沖天而起,欲上九霄。
正道中人無不變色,道玄真人站在玉清殿外,眉頭緊鎖,低聲自語道:「這就是獸神了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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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月洞府。
那個如夢如幻的人間!
閃爍著詭異光輝的那輪幽月,仍舊掛在天際,不論風雨,永遠都散發著淡淡光芒。
而掙扎在這個世間的人,彷彿都散了去,只留下孤獨一人,獨自迷惘。
「我是誰?」
他輕聲低問,抬頭望月:「我活著是為了什麼?」
他這般幽幽地問了,不知是問天際幽月,還是向著自己的深心。
這半生風起雲湧,波瀾兇惡,往事一幕一幕都湧在了心頭,生命中曾熟悉的人物,心中曾真心對過的人兒,都在腦海中一個一個的掠過,可是,竟都不留下半分痕跡,就這般悄悄遠去了。
他心中似有不甘,下意識伸出手去,想要抓住些什麼,只是手在空中,終究還是握住了空。
什麼都沒有!
只有天際月光,穿過了無數風雨,還依舊落在他的身上,照著他的衣襟。
頹然倒地,像是撕去了所有的外表偽裝,在這個孤獨的世界裡他無須任何堅強,風雨漸漸停歇,塵土悄悄沉默,那具身軀,眼看著也要沒入這蒼涼世界,歸於無聲。
死了吧,古老傳說,死去了便不再有苦痛思念,便不再有牽掛,縱然是九幽地府,閻羅殿前,又誰知是怎樣光景?繁華人間,也許終究是空吧!
只是,那具沉默的軀體忽然又震動了一下,天際月光,彷彿也隨之輕輕一抖,隨即落下了一道光柱,灑在那個身體之上。
他竟似要掙扎!
他竟似仍不甘!
他掙扎的爬起,每一個動作彷彿都用盡了他全身氣力,腳下的大地分明有無盡的誘惑,誘惑著他躺下便不再有任何煩惱,便可以擺脫世間苦痛。
只是他竟是不肯退縮,倔強地要直起身子,手破了流血,唇破了深痕,這蕭蕭淒涼世間,他竟然還是不肯放棄。
那月光幽幽,如傾如述,落在他的身上,猶如輕聲低語:「你何必堅持呢,放手罷,放手了你便自由了……」
他掙扎著,像是在無限寬闊的天地間的一隻螻蟻,只是無論如何,面對著彷彿無限大的天地,他終究還是抬頭,望天!
慢慢站了起來。
熟悉的面容,在心間悄悄飄蕩,原來就算在生死之間,終究還是不能捨棄。這一生,總還有牽掛的人罷!
張小凡,或許是鬼厲,這個天地間的螻蟻,此刻正靜靜望天,凝望著天際幽月。
月光詭異而幽冷。
他忽然大喝,縱身而起,離開了這片無垠的土地,直衝上天,在他身前,有金、青、紅三色光芒,猛然亮起,與他的身子一道,直衝向那輪幽月。
月冷無聲,但就在他的身前,忽地月光一暗,竟是一對夫婦身影,慈悲而欣喜地望著他,彷彿多年之前的雨夜,才降落人間時刻的歡喜。
心頭如被利刃瞬間割過,他竟是全身發抖,但身如離弦之箭,沒有絲毫退縮之意,三色異芒如電,在他眼光注視之下,硬生生刺入夫婦身體,穿越而過。
彷彿是鮮血飛濺,又像是風雨蕭蕭,打在臉上,冰涼一片。人影消失了,他彷彿也有些麻木。只有他的眼神依然堅決,向著那輪幽月衝去。
忽地,月光再暗,田不易和蘇茹的身影現身出來,蘇茹微笑的望著他,田不易卻一如記憶中一般,哼了一聲,白了他一眼。而在他們兩人的中間,田靈兒笑顏如花,一身紅衣,依稀是十六七歲時候的模樣,大聲笑著叫著:「小師弟,我們上山砍竹子去……」
他瞬間彷彿窒息了,那三個身影就在他的眼前,活生生的,擋在他的身前。那是怎樣的戰慄感覺,如電芒掠過全身,冰冷的光芒離他們的身影越來越近,他心頭竟也似整個被撕裂開去。
終於,三色異芒還是穿了過去,就這般硬生生穿越過了人影,一股涼意從頭到腳,倒灌下來,他人在半空,面白如紙,忽地口一張,「哇」的一聲噴出大口鮮血,將胸口衣襟都染做了紅色,面上更無一絲血色。
然後,他還是抬頭,如百折不撓、不死不休的離弦之箭,向著那輪幽月衝去。
月光冰冷,天地瞬間黯淡,彷彿有股淒涼之意,在悄悄瀰漫。
便在那電光火石之際,眼看衝近了月光之前,迷濛的雲氣湧來,忽然間,竟有個身影在雲氣中隱隱現身。
那是怎樣一個,深深鏤刻在心間的身影啊!
他猛然呆住了,一身的堅持彷彿就要隨風散去,那個模糊的身影在雲氣中翻轉繚亂啊,彷彿是綠色身影,似又做白衣舞劍!
手中握著的噬魂,散發著冰冷涼意,他心中曾為了那個身影而這般痛楚,只是,此時此刻,他究竟該如何進退?
深深夜中,冷冷月色,遙遠天際之上,猛然傳來一聲撕心裂肺的吼叫,彷彿垂死的野獸對月長嚎,滿是絕望的痛楚。
那一道燦爛的光芒,閃爍著三道奇異光環,沖天而起,直入雲霄,穿過了雲氣,刺入了那個模糊人影!
然後,像是什麼東西突然碎裂了……
漫天的風雨,就這般悄悄止歇,他眼中竟有熱淚,凝望著身影那個人影。也許近在咫尺,可是他仍然無法看清她的模樣,只是,幽遠的冥冥處,彷彿有低低的歎息聲。
風消,雨散!
月光墜落如浮雲!
天地蒼穹盡如水!
他的身子從天空跌落,像落入萬丈深淵,在他心中卻沒有了畏懼害怕,有的竟只是幾分不捨,凝望著漸漸消去的那道人影。下一刻,他已落在了地面,周圍的幻象盡皆消失。
在他腳下,一面古拙而明亮的古鏡,已經碎裂成了數塊,從牆壁上落下散落在地面。而在他的身邊周圍,是古樸的洞壁堅硬的岩石,距離他走進那個神奇的洞口,不過是十步的距離。
這短短的十步,他卻像是經歷了一生,所有的痛楚回憶都這般輪迴了一次。
然後,他喘息稍定,定了定神,正要繼續向著幻月洞府的深處走去的時候,忽然間身子一僵,像是發現了什麼,隨後慢慢轉過了身子。
隨著那面古鏡的破碎,洞口的那面神奇水霧也漸漸消散開去,露出了一個站在後面的身影——
林驚羽。
兩個人的目光在半空中相接,一時間都呆住了。
許久,他們就這麼無聲地凝望著,兩個男子的目光,從少年到青年到現在,彷彿就這麼看透了一生。
林驚羽的牙齒深深咬住了嘴唇,幾乎要咬出血來,然後一個字一個字地道:「祖師祠堂裡的那位老人,是不是你殺的?」
鬼厲默然,微微低頭,過了片刻之後,他輕輕點頭,道:「是。」
林驚羽的眼睛瞬間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