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美麗女子自然就是田靈兒了,她見張小凡受了傷,心中擔憂,悄悄跑過來探望,沒想到母親也在這兒,便藏在門外,直到蘇茹走了才現身。
這時她看著張小凡好像呆住了一樣,不由得嗔道:「你站在那裡做什麼?」
張小凡驚醒,臉上一紅,正想找個借口分辨一下,卻見田靈兒低下頭去,原來是大黃跑了過來,極親熱地用頭去蹭她的腿。
田靈兒彎下腰,摸了摸大黃的頭,大黃伸出舌頭,舔了一下她如玉一般的手。
「吱吱吱吱」,猴子小灰的聲音響了起來,兩人一狗同時看去,只見小灰跑到大黃身後,拉住它那條大尾巴向後拔著,似乎想把大黃從田靈兒身邊拉開。感覺到田靈兒驚訝的目光,小灰抬頭,忽然間齜牙咧嘴向田靈兒做兇惡狀。
田靈兒也不生氣,還衝著猴子也做了個鬼臉。自從小灰跟著張小凡回來後,與其他人都相處的可以,緯度對她十分記恨,不過當她看見一向與小灰不和的大黃轉過頭居然沒有發火,反而很親熱地與小灰玩耍打鬧時,卻是吃了一驚。
「這是怎麼回事?」田靈兒指著打鬧在一起的一猴一狗向張小凡問道。
張小凡把小灰用肉骨頭套近乎的事說了一遍,田靈兒失聲笑了出來,笑罵道:「想不到這死猴子還會這一手!」說著明眸一轉,目光落到張小凡身上上下打量了一番,道:「對了,今天我爹打了你,有沒有什麼不舒服?」
張小凡搖頭道:「沒事了,師姐。」
田靈兒頗有些憤憤不平地道:「爹也真是的,心裡不舒服幹嘛拿你出氣!」
張小凡連忙道:「不是的,是我笨才惹師父生氣……」
田靈兒一瞪他,張小凡登時說不下去,半張著口,田靈兒哼了一聲,道:「其實根本不關你的事,還不是我爹見了那兩人的資質好,心靈不平衡,所以才……」話說了一半,她看了一眼張小凡,心道如此豈不是在說師弟很笨,便改口不說,岔開話題,道:「剛才我娘過來有什麼事?」
張小凡老老實實道:「師娘也是來看望我的,還賜了我兩顆『大黃丹』,靈的很,我吃了一顆就全好了。」
「大黃丹?」田靈兒似是吃了一驚。
「是啊,」張小凡抬頭看著她,道:「怎麼了?」
田靈兒多看了這個小師弟兩眼,道:「這可是我爹的寶貝,聽娘說是採了二十三中靈藥煉製而成,功用神妙,各位師兄包括我在內都沒福氣服用過呢。」
張小凡張大了嘴,田靈兒眼珠轉了轉,自言自語道:「難不成爹實際上對你另眼相看,不過怎麼看也不像啊。」
張小凡道:「一定是師父慈悲,見我受了傷,便恩賜我靈藥。他老人家真是胸襟寬廣!」
田靈兒失笑:「我爹他胸襟寬廣……嘿嘿,算了,不和你說了。咦,怎麼會有雨聲?」
張小凡側耳聽去,果然聽見屋外隱隱傳來「淅淅瀝瀝」的雨聲。田靈兒走到窗前,推開窗子,一股清冷山風頓時吹進,帶著冰涼雨粉,拂過臉畔,涼絲絲的。
張小凡走了過去,站在她的身旁,向外看去。
寂靜而黑暗的夜裡,天空下著雨。整個天地一片黑沉沉的,目光所及,只有屋外小院之中,輕鬆修竹的模糊影子。雨絲從夜空裡落了下來,在黑暗的夜色中,在張小凡少年的眼裡,彷彿帶了幾分溫柔,甚至於他忽然覺得,這夜是美麗的,這雨是纏綿的,就連雨水打在竹葉上的清脆,也是動聽的,響在了他靈魂深處。
只因為在他身旁,有那樣一個美麗女子,抬著頭,帶著七分青春二分歡喜乃至一分淒涼的美,怔怔出神地看著:
這一場雨!
身後,大黃與小灰不知何時安靜下來,大黃懶洋洋地趴在床上,一雙狗眼半開半合,小灰也難得的平靜下來,坐在大黃身邊,一雙手在大黃濃密柔軟的毛皮中翻弄著。
燭火搖曳,在山風中忽明忽滅,偶爾發出「劈啪」的聲音。
「下雨了啊。」田靈兒忽然幽幽地道。
張小凡應了一聲:「是啊。」
田靈兒又凝視了這夜色一會,緩緩轉過身子,回到桌旁,低聲道:「小凡,把窗子關上吧,有些冷了。」
張小凡點了點頭,把窗子關上,回過頭便看見田靈兒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地坐在桌旁,從懷裡拿出一個小盒,在燈火下打開,細細地看。
燭火倒映在她嫵媚而明亮的眼眸中,就像兩團溫柔卻熾熱的火焰。
「你說,這清涼珠漂亮麼?」田靈兒目光停留雜這散發著柔和光澤的小珠上,彷彿連聲音聽起來也飄忽不停,一如張小凡的心,空空蕩蕩,慢慢沉了下去。
他走了過去,鼓起了全部勇氣,用盡了一身氣力,才讓自己看起來這般從容。田靈兒抬起頭看了看他,忽然發覺這一個平凡的師弟這一刻的眼睛,竟是這般明亮,甚至帶了一絲狂熱與痛楚。
「啪」,她輕輕合上小盒,柔聲問道:「小凡,你怎麼了?」
張小凡低下頭,沉默了一下,低聲道:「我沒事,師姐。」
田靈兒心中奇怪,但也沒有多想,站起身道:「好了,夜深了,我也該回去了。」
張小凡木然站起,田靈兒走了幾步,忽然停住腳步,返身一笑,剎那間那美麗撲面而來,打在張小凡的心上:「你看我這記性,連今晚想來做什麼都忘了。」說著,她從懷裡拿出一張薄紙,上邊密密麻麻寫著小字,遞給了張小凡。
張小凡接過看了幾眼,登時變了臉色,失聲道:「太極玄清道法訣!師姐,這……」
田靈兒白了他一眼,嗔道:「你喊那麼大聲做什麼?」
張小凡急忙壓低聲音,道:「師姐,這可是第三層的法訣啊,你……」
「我?」田靈兒哼了一聲,道:「我自然是要傳給你了。」
張小凡大吃一驚,道:「什麼?」
田靈兒道:「我知道爹一向看不起你,今天對你動怒更是不知所謂。哼,他自己教不好徒弟還反過來責罵你,我就看不下去。你拿著這份法訣,自己偷偷修習,什麼時候練出個名堂來個我爹看看,再也別像今天這麼丟臉了。」
張小凡緊皺眉頭,道:「可是師姐,萬一被師父師娘知道了,他們豈不是要責罵你?」
田靈兒不耐煩地道:「你也說是責罵了,他們頂多罵我幾句,關我一段日子禁閉,那又怎樣了?反正我可不能讓你受人欺負!」
張小凡全身一震,心頭突地一熱,看著田靈兒俏立的身影,一句話都說不出口。這一刻他心中熱血澎湃,便是讓他為眼前這女子去死,也是決不遲疑的。
田靈兒又道:「你自己記住要多用點功,爭取早日和那個臭屁的林驚羽打個平手,不過你再練也是比不上齊昊師兄的,那就不用想了罷。」說到這裡,她手一揮,叮囑一句:「要保密哦。」說完走出房門,快步消失在黑暗之中。
「你再練也是比不上齊昊師兄的!」
這一句話十三個字,每一字都重重打在了張小凡的心間,他的臉突然失去了血色,下意識中,抓緊了手中的那張白紙。
山雨瀟瀟,天地肅然,有誰望見夜色裡那一個少年,走進雨中,仰望蒼穹!
※※※
清晨,雨後,潮濕的山風帶著涼意,吹過大竹峰頂。張小凡來到熟悉的廚房,生火燒水。
柴火劈啪劈啪地灶間響著,明黃的火焰像在木頭上狂舞的妖靈,映紅了他的臉龐。張小凡拿著一個細柴做燒火棍,有一下沒一下地撥弄著灶間柴火,怔怔出神。
「你再練也是比不上齊昊師兄的!」
這一句話,他在心間默誦了千遍萬遍,每讀一次就傷了一次心。他知道這樣很傻,師姐其實沒有惡意,只是說出了大家公認的事實而已。
可是他還是忍不住去想,拚命地想,就像心間有那麼一團狂野燃燒的火焰,無止境地焚燒心靈,直到火焰燒痛了他的手。
「哎呀!」張小凡驚叫一聲,向後躍開,原來他出神時灶火燒著了他手中細柴,沿路而上灼傷了他的手。
他抱著手向向痛處連連吹氣,跑到水缸邊把手浸到涼水中,一片冰涼寒意倒灌上來,張小凡低低苦笑,他現在最需要的不是什麼,而是一根燒火棍。
「唔,唔,唔」,幾聲叫喚在門口處響起,張小凡聽出那是大黃的叫聲,只是搞不明白平日的「汪汪汪」怎麼會變成了「唔唔唔」。他走出門口看去,不覺失笑,原來大黃與小灰打鬧,口中咬著一根黑色短棒,短棒的另一頭被小灰抓在手中,用力拉扯,雙方爭執不下,大黃口中叫喚,但咬著短棒含糊不清,便成了奇怪的「唔唔唔」。
張小凡走上前,伸手抓著短棒,揮手趕開了小灰與大黃。不料他們還不大願意,「汪汪汪」「吱吱吱吱」地叫個不停。張小凡揮手恐嚇道:「去去去,別在這鬧,不然中午不給你們飯吃。」
大黃與小灰對看一眼,一個咆哮一聲,一個大做鬼臉,然後小灰跳上狗背,大黃背著它從張小凡面前大搖大擺地走開,大有蔑視之意,張小凡為之氣結。
衝著那兩隻畜生罵了一句,張小凡轉過身進了廚房,這才驚覺,手中這短棒赫然便是半年前幽谷之行中那支奇異的黑色短棒,想來是小灰調皮,不知什麼時候又從角落裡翻出此物,拿來與大黃玩耍。
張小凡歎了口氣,忽地心中一動,快步走到灶邊,把這黑色短棒當作燒火棍撥弄了幾下,居然極是趁手,而且這棒子不知是什麼材質,火燒不著,也不傳熱,烤了半天還是涼絲絲的。張小凡連連點頭,心想這個倒是正好使用。
可憐那已過世的魔教長老黑心老人,若是知道了他費盡一生心血煉造的「噬血珠」,縱橫天下的魔教至寶,居然落到了做燒火棍的地步,想必會從墳墓裡氣得活過來又死過去吧。
這一日午間,大竹峰眾人坐在用膳廳中,田不易最遲走了進來,坐到位置上,抬眼向眾弟子看去,當目光落到張小凡身上時,他停了一下,張小凡低下了頭,田不易隨即移開了目光。
「昨天的事,你們都看到了?」田不易淡淡地道。
眾人默然,只有宋大仁賠笑道:「是,師父大展神威,出手懲戒那兩……」
「放屁!」田不易忽然一聲大喝,聲震全場,眾人噤若寒蟬,只聽田不易怒道:「昨日之事,你們該當看到是別脈師兄弟的深厚修行,不說那個齊昊了,就連剛入門三年的小傢伙,居然也勝過了你們大多數人,跑到大竹峰上來撒野了。你們知不知道?」
眾人一片沉默,只有張小凡突然抬起了頭。
田不易冷冷道:「七脈會武轉眼即至,你們這些不成器的傢伙,從今日起全部閉關,不修到一個樣子出來,看我不剝了你們的皮!」
眾人面有苦色,卻一字也不敢說,田靈兒小心翼翼地問道:「爹,那我就……」
「你也一樣!」田不易斷然道。
田靈兒嘴角一撅,正要說話,卻被母親暗中扯了一下。她轉頭看了看蘇茹眼色,原本到口邊的話又縮了回去。
田不易的話聲在守靜堂中迴響:「以後除了老七負責飲食,你們在這一年半中,全部不得外出,閉關修習,知道了嗎?」
……
就這樣,時光匆匆,大竹峰平靜的氛圍下,卻籠罩上一層前所未有的緊張,所有的弟子都專心地修習著道法,除了一隻悠閒的黃狗、一隻調皮的灰猴和一個無聊的廚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