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園裡有一條鵝卵石鋪成的小徑。順著小徑B.以看到遠處有一片池塘。
池塘裡放養了很多魚。
一根長長的釣竿垂直於水面上,握著釣竿的手,是一雙老人的手。
手的主人,是一位看上去精神矍鑠的老人。此刻他的眼神,仍專注於水面之上。
這個人,應當就是何鴻了。
「你一個人過去,不要靠近何先生一米以內。說話時注意下自己的用詞。何先生近些年來很少見客,他肯見你,是你的運氣。」帶他來的人在陸天豪耳邊小聲叮囑。
楊淇想要跟進,卻被何鴻的保鏢一把拉住:「你不能進去。」
楊淇正要發火,卻被陸天豪勸住:「在這裡呆一會,等我回來。」
陸天豪一個人走了過去,來到何鴻的身邊。他站在那裡,一句話也不說,只是很認真的觀賞著何鴻釣魚。
做為一位八十多歲的老人,何鴻給人的感覺彷彿剛剛六十出頭,絲毫也不顯老。身材也沒有因為年紀和居家生活變得臃腫發福。
他的前額有些謝頂,但這絲毫不影響他的氣質。戴著一副金邊黑框鏡,他看上去更像是某位大學的教授,而不是縱橫澳門的賭王。事實上,這位八十多的老人非但絲毫不顯老邁的頹勢,反而更有種年輕人特有的活力。
他精力充沛,說話大聲而開朗。
你甚至可以用英俊瀟灑來形容這位老人。
何鴻在年輕時的艷遇曾經讓很多人羨慕無比—他前後共有四個太太,沒名分的就數不清了。
魚沒有上鉤,令何鴻歎了口氣。眼神依然停留在水面上,蒼邁有力的聲音卻傳了過來:
「聽說九州有個小伙子搞了個軟件公司,搞得風風火火,而且還是個沒畢業的大學生,看來就是你了。」
「從葡京到這裡,路上所花的時間大約為二十五分鐘。再加上在賭場等候的那段時間大約有二十分鐘左右。假如一節課的時間只能讓何老瞭解我這麼一點點情況的話,我會很失望的。」
何鴻終於把頭抬了起來。
他饒有興致的觀察著陸天豪:「聽說你這人觀察力不錯,你現在在觀察我?」
「不敢。我只知道何老您其實並不喜歡釣魚,浪費時間不是您這類人喜歡做的.k這是能體現自己悠閒心態的一種最好的表達方式,一種比較不錯的談判手段。當別人急的時候,自己千萬不能跟著他急。要敵我不急,則主動在我。」陸天豪彬彬有禮的回答。
何鴻伸了伸手,說:「坐。」
陸天豪坐了下來。
「這說明,你應該對我的來意已經大致有所瞭解。所以,您才會同意見我。」陸天豪繼續道。
「喝茶。」何鴻說。
陸天豪笑了。
何鴻並不是惜字如金的人,但他顯然在期待更多。
「我來澳門,是因為年興昌的事。關於這個人,目前江湖上已經有了很多傳聞。」
何鴻終於來了興致:「他沒有死?」
「肯定沒有死。」
何鴻點了點頭:「那麼你找我,到底是為了什麼?是讓我幫你找到這個傢伙嗎?」
他開始收釣竿了。
陸天豪搖了搖頭。他說:「我只是希望,您能放棄今年年初在全國人大會議上提出的關於進口汽車尾氣排放標準的限制提案……至少,也該修改其中部分內容。」
那一刻,何鴻勃然站起,狠狠地盯住了陸天豪:「你是史提芬.永利派來的說客?」
「不!我是我自己的說客!」陸天豪不卑不亢的回答……
相比商海爭霸,賭界爭鬥其實更見殘酷與直接。
幾乎每一個混跡於賭業中的人,都免不了自己的一生會與黑道沾邊。
何鴻之所以能成為賭界大佬與他年輕時的經歷是分不開的。
他一生中幹過最危險的行當就是押船—押船,即把貨物運到海上,與貿易夥伴在海上交易。
押船是個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的風險活,腦袋說掉就掉。那時沒有天氣預報,全憑水手的經驗,若遇颱風,一二百噸的小船說翻就翻。海上日本軍艦橫行,海盜出沒無常,殺人越貨如家常便飯。那段難忘的驚險經歷成為了何鴻日後起家的資本。
他是死過無數次的人了。
1961年的時候,何鴻與葉漢,霍英東組成的新財團gt;:司獲得澳門新賭牌,面臨的是舊勢力的瘋狂反撲。
揚言要幹掉何鴻的人不知有多少。那個時候,何鴻只做了一件事。
他出價100萬,放出風聲:「如果我被打死,在48小時內,誰能把兇手殺死,這100萬就歸他所有,到我的律師那裡支取。」
都沒有一個。在他的膽量面前,舊勢力終於退縮了▋
但如今的時代在變,賭場之上,再不是簡單的打打殺殺就可以解決紛爭了。
拉斯維加斯人的「入侵」,就像是何鴻頸中的一根刺,如鯁在喉,不吐不快,偏偏又奈何不得。他與兩位拉斯維加斯大佬在賭場的生意上也不知明裡暗裡斗了多少次,最終誰也奈何不了誰,何鴻也只能眼睜睜的看著美國人從自己的手中搶走大筆大筆的財富。
他心中有火,終究不會就這樣坐以待斃。
何鴻的反撲是兇猛的,他一再做出各種舉措拉攏賭客回流,一邊採用各種手段想方設法的打擊對手。
這其中,金沙賭場主打中場(散客),而永利賭場主打貴賓。
由於新葡京的主要業務也是在主打貴賓方面,因此葡京與永利的矛盾尤顯突出,雙方在爭奪客源上你來我往,互相咬得相當厲害。
不過誰也沒敢在背地裡用黑刀子捅人—劍有雙鋒,如果捅不死人,就可能會傷了自己。大家都是賺錢為主,所以誰也不想把手段做到如此絕的地步。
真正引發葡京與金沙雙方仇視的,不是別的,恰恰就是導致葡京客源大流失的「貓姐」事件。
「貓姐」周若紅原本是葡京賭場貴賓廳的主持人,因夫妻參賭欠下巨額賭債而僱傭殺手殺死自己。此醜聞傳出後,在澳門轟動一時。
有謠傳說:其事件的幕後策劃者正是永利。沒有永利,此事不可能鬧到如此大的地步。
那個時候,何鴻是真得火了。
他決定要狠狠的報復一次史提芬.永利。
何鴻的報復很簡單—-擁有無數身份的他其中的一個身份是國家政委員。
他在今年年初向中國政府遞交了一份提案—加強對進口汽車的尾氣排放管理標準。
這份標準以保護環境和節約能源為口號,呼籲加強對進口汽車的尾氣排放限制標準。所有類型的車子尾氣派放幾乎都有了一個新的嚴格的參照比例。
這份提案出台後,在國內並未引起太大的反響,但是對國外卻形成了一個強有力的衝擊。
幾家歡喜幾家愁—日本人樂了,他們最擅長低油耗小排量的車型。歐洲人哭了,歐洲車大多豪華大氣,車身牢固,耐久。同時也不可避免的在油耗與尾氣排放方面要大了許多。
何鴻的尾氣排放標準幾乎是卡著歐洲聯合汽車公司的脖子進行制定的。這份標準一旦推行,歐洲汽車公司將有六成以上的車種從此無法進入大陸。
這其中包括他們的好幾種主打車種。
也就是說,歐洲聯合汽車公司將因為這份標準而徹底失去整個中國市場。這對他們的亞洲拓展計劃無疑是一個重大的打擊。
史提芬因此受到了重大的經濟損失不提,歐洲聯合公司跟著倒了大霉。
隨著亞洲經濟的蓬勃發展與中國的興起,越來越多的外國公司將經營的眾心轉向中國大陸。這其中就包括了歐洲汽車聯合公司。
他們的總裁甚至曾經揚言:未來的十年裡,歐洲汽車聯合公司在中國大陸的銷售將提到整個公司總銷售份額的四成之巨。
然而史提芬.永利的注資,以及來自澳門的報復,無情的粉碎了歐洲聯合汽車公司重振聲威的想法。
這也是歐洲聯合汽車公司繼布加遞威龍事件之後的又一次慘重打擊。聯合公司不僅一下子失去了中國市場,同時也失去了澳門市場和香港市場。甚至連葡萄牙和西班牙的銷售狀況也因何鴻而導致下降了一成左右的銷售份額。
一連串的遭遇致使歐洲聯合汽車公司不得不頻繁更換老總,然而再有能力的經營者也無法與天相鬥。聯合汽車公司的股票價格一路下滑,眼看著就到了清盤的結局—公司破產在即!
如今這家公司尚未倒閉,與他們新上任的老總還算英明,及時摘清和史提芬.永利之間的投資合作關係有關,同樣也與該提案雖已通過卻還未正式執行有關。但該提案如無意外,到今年年底,便將正式執行,到了那時,歐洲汽車公司將眼睜睜地看著一塊巨大的蛋糕從自己的口中溜走,同時已經乾癟的肚皮卻沒有新的食物來填補。
而今天,陸天豪要想完全佔有和拯救這家汽車公司,首先要做的事,不是找到年興昌,而是怎樣才能說服何鴻,放棄對這份提案的繼續。
只要這份提案存在一天,歐洲聯合汽車公司就沒有復活的可能!
在陸天豪看來,找到年興昌,只是時間上的問題。就算他不找,也自然有大把的人想著辦法要找到他。而如何挽救歐聯公司,才是一項技術上的大難題。
成,則為王,一步登天。
敗,則為寇,萬劫不復。
陸天豪一生中最大的豪賭,在此時方才緩緩的拉開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