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以來,郭自剛進入大昌,都有一個聲音圍繞在他的頭上徘徊不去。
那就是,儘管郭自剛按照規矩,已經辭掉了他在四海所有的職務,可是有一樣東西,他是無論如何辭不掉的,就是血緣關係。
他是四海總裁郭東啟的兒子,這是鐵的事實。他投資在大昌的錢,是四海的錢,這也是鐵的事實。
大昌高層的那些董事和股東們,免不了會有這樣的想法:郭自剛是郭東啟的兒子,是四海集團的繼承人。他以這樣的身份來到大昌,到底能給大昌帶來什麼?
是犧牲大昌為四海進行利益輸出?還是不顧四海利益全心做好自己的本職工作?
一旦兩大集團之間發生利益糾葛,郭自剛到底會站在哪一方?
兩家集團假如沒有利益衝突,那麼自然不會有什麼問題。
可一旦有了利益衝突,那問題就大了。
身為四海繼承人和大昌董事的郭自剛,到時候會做出怎樣的抉擇,這事誰也料不準。這也是郭自剛要想順利通過董事會審核的一個最大障礙。但這個障礙,郭自剛就算是再聰明,也無法將其解決。
此刻郭自剛先強自冷靜了一下,然後才緩緩道:「如果是以前姜清貿做大昌的領頭羊,這事還真說不準。不過現在是周董。周董對大昌的計劃是全力發展地產業務與金融投資業務。對實業的興趣不強。而四海的走向則是政府工程向民間實業的轉向。兩家集團的戰略目標完全不同,所以不可能有什麼大的利益衝突。如果你想在這方面做文章,那我恐怕你是要失算了。」
陸天豪冷笑:「郭自剛,你該明白我不是一個無的放矢的人。既然我今天來找你,當然就得先有談判的本錢。你不如先看看這是什麼東西。」
陸天豪隨手從身邊的公文包裡拿出一疊文件放在了郭自剛的身前。
那是一份已經簽署好的增資入股的協議副本。
令郭自剛不解的是,上面註明的是一家叫永明的光學廠的入股協議。
永明光學廠,郭自剛自然是知道的。在國內,永明也算是老牌光學大廠,若是論技術實力,其實一點都不弱於恆達廠。事實上這家廠子也參與了軍用夜視儀的竟標,不過顯然,他們是不可能競爭得過四海集團的。這個時候,陸天豪拿出這份入股協議副本過來,算什麼意思?
「商人,講究將本求利,凡事利字當頭,以利為先。你郭自剛以二十多歲的年紀,就可以成為大昌的董事,原因不過是因為一來你有四海集團為你提供的充裕資金,二來你依靠出賣姜清貿,立了所謂的一個大功勞。可是歸根結底,你在大昌有一個致命的問題無法解決,那就是你是新來乍到,豪無人際基礎。」陸天豪微微一笑,指了指郭自剛說:「這些人際基礎,如果給你時間,以你的才智自然是能夠打好的。可問題是一旦在這之前,你和大昌之間就提前出現了利益糾紛,那麼你就注定了會是一個被拋棄的輸者。」
陸天豪的話字字戳中郭自剛的要害,可是他還是不明白,這樣一份協議,如何能讓大昌與四海之間發生大的問題。
「你到底想怎麼做,你就說吧。」
「郭自剛,你以為我這兩天都在忙些什麼呢?我現在可以告訴你了。這兩天我什麼也沒幹,就是在和永明的廠長談判入股增資事宜。為此我投入了整整八千萬,已經擁有了這家廠子百份之六十的股份。論規模,它比你的恆達光學更大,論技術,也絕不弱於恆達。你說……如果我代替姜清貿,將這家廠子作為賠償轉讓給大昌,他們會不會不要呢?」陸天豪那一刻的說話,透出一股陰寒。
郭自剛一時愕然。
哪來的八千萬?你不可能拿出這麼多錢來的,而且姜清貿的財產已經全部被凍結,他更不可能拿出這麼多錢來給你。」
陸天豪冷笑:「我知道你懷疑,不過你和大昌所有的人都忽略了一件事。那就是……你們太小看姜叔叔了。當初姜叔叔受人慫恿犯下了這個錯誤,不過這不代表他就沒腦子,不會給自己留條後路。你以為……他會對這一切沒有準備嗎?你忘了,其實在姜叔叔的手中,還有一家公司,其法人代表並不是姜叔叔,卻是和他關係最為緊密的一個人嗎?」
後路?郭自剛赫然想起了什麼,大叫起來:「大昌興業?他的老婆!」
那一刻郭自剛徹底醒悟。一直以來自己總覺得姜清貿的後手不該是這樣簡單。但他惟獨忽略掉了一個人,就是早在半年前就已宣佈脫離大昌母公司獨立的興業公司。
「沒錯!就是興業公司。」陸天豪拍案而起。此刻他有些激動了,他指著郭自剛的鼻子說:「你終於明白了?想想吧,郭自剛。只要我把這廠子往大昌那裡一送,說這是代替姜清貿賠償給他們的,唯一的條件就是他們必須參與對軍方夜視儀的竟標,並且必須保證成功,你說他們會不會接受這個條件?」
這一刻的郭自剛,渾身如墜冰窟之中。
他太瞭解那幫商人了。
商人求利,只恐得不到利益,又哪會拒絕送上門來的錢?
可是一旦接受了呢?軍用夜視儀的竟標前期活動已經展開,四海集團對此志在必得,突然間殺出一個有自己兒子坐鎮的大昌來參與搶肉,郭東啟不怒得發瘋才怪。
「到時候,你就會發現大昌對於竟標,是贏也贏不得,輸也輸不得。一旦他們輸了,贏家又是四海,他們會怎麼看你?你可是郭東啟的兒子。他們會不會懷疑是你出賣了大昌的竟標方案?」
「一旦他們贏了,你以為你的父親會原諒你嗎?那可是他用來打通軍方渠道拓展四海生意的一條根本途徑。到時候他一怒之下抽回你在大昌的所有錢,你又拿什麼資格來做這個董事?」
陸天豪的話一句句一聲聲如暴雷擊在郭自剛的心中。
他知道陸天豪說得沒錯,郭東啟是個什麼樣的人,他這個人做兒子的是最瞭解不過的。他可以接受兒子賺錢,可要是知道自己的兒子吃裡扒外,把自家的生意搶了過去,他不活吞了自己才怪。
郭自剛狠狠地瞪著陸天豪看,心裡萌生出一股怒意。
「陸天豪,如果你以為拿這就能來威脅我,那你就大錯特錯了!大不了我就是不做這個大昌集團的董事了又如何?我照樣賺我該賺的!姜清貿一樣是倒霉,姜家也注定了破產。你做這一切,除了多我這個敵人,白白搭上無數精力和金錢外,沒法給他們任何多餘的幫助!而大昌興業,在拿出這八千萬的賠償之後,只怕剩下的也就只是個空殼了吧?哈哈,難道你們損失這麼大,就只是為了報復我嗎?這太可笑了!只有白癡才會這麼幹。更何況就算是大昌到時候把四海的生意搶了過去,也不代表我爸爸就一定會懲罰我。我畢竟是他的兒子,他還真能殺了我不成?」
陸天豪看著郭自剛的眼睛,終於露出了一絲欣賞。
郭自剛,能在這麼短的時間裡把問題考慮清楚,其實你真得是個人才。只可惜你心術不正,做人太過狠毒了。
陸天豪微微歎息了一下才說:「所以,為了挽回這一切,我不但要把永明廠交給大昌,還要確保他們從四海的手中把軍用夜視儀的生意給搶過來。而且為了對你父親做出更大的刺激,這一行動……將在四海竟標成功之後,才會進行。」
陸天豪看著郭自剛的延伸充滿了諷刺:「知道嗎?搶別人鍋裡的肉,人家未必會發多大的火。可要是搶了別人已經吃到嘴裡的肉……那麼那個人要是再不火冒三丈,就真成聖人了。」
「何況……這塊肉本身所帶來的價值,已經足夠彌補當初姜叔叔對大昌造成的損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