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幾命也換千人活
一間裝飾華美莊重的會議室裡，張夫人坐在主位，燈光閃閃，身後牆壁掛著的紫色的天鵝絨上懸著金色巨劍。她手摁住鬢角，聽著下面的人吵吵鬧鬧。
「對這群暴民，絕對不能心軟，鎮壓是唯一的辦法，他們骨子裡就是賤，你對他們越好，他們就越不聽話，所謂敬酒不吃吃罰酒，就是這個道理。」一個看起來很斯文的中年人居然說出這番話，真是讓人驚訝。
「我覺得還是賠點錢了事比較好，他們不就是為了一點錢才鬧得。」坐在角落裡的一個年輕人開口道。
「不行，絕不能助長他們的氣焰。」又有人開了口，明顯是斯文中年人一黨的。
「那到了冬天怎麼辦，他們缺吃少喝，幾千個人，那時候鬧起來鬧的只有更大。到時候你們拍拍屁股走人，剩下的還得我們唐山本地官員解決。」
「你們唐山官員就如此沒用麼？政府養你們做什麼？這次本來驚動了我們軍方，就是你們辦事不利，居然還敢這麼對我們說話。」斯文中年人下首的一個壯漢呼的一聲站起來，虎視眈眈的質疑。剛才說話的文官滿臉驚懼和不甘，閉口不語。
場上的人明顯分為兩派，一派是軍方的人，力挺鎮壓，一派是唐山本地官員，提議發點賠款了事。張夫人坐在主位上，看著下面劍拔弩張，火光暴動，不禁有些頭疼。軍方的人說的有些道理，唐山本地官員的話也不錯。但是從根本上來看，還是軍方的人說話有重量。可是，那些暴民冬季再造反怎麼辦？難道到時候自己還要再來一次不成？
林石若是知道張夫人根本沒有擔心那些難民們的生活，而是擔心自己還要鞍馬勞碌，一定會氣個半死，他這些天的向善教育可是白做了。
不過此刻的林石只是沉浸在拜了名師的喜悅中，幾乎記不得張夫人是哪根蔥。他不想張夫人，張夫人卻想起他來，正在她頭痛這件事時，腦中忽然閃過一個人影：林大夫。張夫人跟林石接觸這些時日，對林石看的甚高，至少從前，她從沒有對一個醫生用過敬語，她覺得這個男人，總是很坦誠的看著人，不卑不亢，又很有本領，和她遇到過的所有人都不一樣，很得她的好感。也許這件事，他會有點辦法呢？
張夫人腦中一個念頭閃過，馬上招手叫個小兵來，囑咐他把林石領來。反正這件事無關緊要，讓他旁聽也沒什麼影響，如果他有了好的提議，豈不是更好。
林石莫名其妙的被領到會議室，被裡面金紅華麗的裝飾和硝煙味極濃的氣氛給小震撼了一把。他後世所見的會議室，大都是光潔明亮，一個長長的橢圓形會議桌，大家圍圈一座，按順序發言，比較文明。但是看這裡，煙霧繚繞裡坐著無數鬧哄哄的人群，個個劍拔弩張，怒目相對，面前沒有擺水果，煙灰缸倒是擺了一摞，簡直如同地獄一般。
看見林石進來，幾乎沒有人看他一眼。張夫人對林石招招手，林石以為她的病又要復發，很是皺了皺眉頭，這樣的環境，刺激性的確太大。
「林醫生。我一相很敬重你的，總覺得林醫生不是平凡的人。這次處理難民的問題遇到了麻煩，想聽聽林醫生看法。」
林石兩隻眼驚異的瞪圓，這是怎麼回事？他有些稀里糊塗，覺得自己聽錯了。還未來得及詢問，張夫人站起身來，清脆的拍拍掌，道：「大家安靜。」
張夫人此話一出，場上瞬間安靜，張夫人微笑道：「這次的事，大家說的我也糊塗了。所以請來一位高人來給我們說說。這個高人在德國留過學，主修的政治，輔修的醫術，但是回國後只是行醫，卻很少有人知道他在政治上的見解。」
林石一下子被震撼了，多華麗的謊言啊！留學生，還深藏不露的留學生，自己啥時候留過學了？咋自己都不知道呢？看著張夫人那一張一合的紅唇，林石瞬間無語。
不過，機會是你自己交到我手中的，你也=可不要怪我。林石心底暗暗對張夫人說。場上幾十人的眼睛都看向林石，林石不驚不懼，清清嗓子，道：「各位，我剛來到，尚不知你們對這件事怎麼看，你們先說下自己的看法。集思廣益才能更好的解決問題嘛！」
這話說的冠冕堂皇，連林石都覺得自己本次氣度不凡，裝逼裝的很成功。地下人轟轟出聲，開始發言，林石一聲也沒聽清，不禁有些鄙夷，紀律啊紀律，這些人連最基本的紀律都不懂得，怪不得都來北洋軍閥政府很快倒台。
「先靜一靜，你們各派出一個代表來說自己的想法。」林石皺著眉頭抬起手，向下壓壓。過了半天，這些人才討論出派誰說話。林石聽了這些人的看法，心中只是偷笑，唐山本地官員的看法和他不謀而合，而軍方的人明顯就是為了面子，雖然軍方處於優勢，但這還不好解決。
「各位！我在德國的導師曾經說過，其實中國人的王道，才是治世的最好辦法。」林石一開口，頓時引起下面人的轟鳴，半天才平息。「王道，便是制衡之道，恩威並施，通俗點說，就是打一棒槌再給一甜棗。那些暴民，不過是小事情而而。我的導師還曾經說過，政治上沒有永遠的朋友，也沒有永遠的敵人，只有永遠的利益。」這句擁有時代進步性的話一出，這些軍閥官員不禁都偷眼看向自己的盟友，心中對林石的話不禁多信了幾分。
「所以，在政治上，我們總是要追求最大的利益。如果從這點上來看，這件事想要解決就簡單的多了。這些暴民，不過是頂著人皮的螻蟻。」林石忍著對自己的厭惡說出這句話，要獲得這些軍閥的信任，還是要站在他們的立場看問題。「他們暴起鬧事，一方面是因為死了家人，不過對於他們這些沒有多少感情的賤民來說，這不是主要原因，關鍵還是因為馬上就要入冬了，到了冬天，他們沒有吃穿，只好餓死凍死，所以才拚死掙扎。我們若是鎮壓了這次鬧事，冬天來後，勢必要鬧第二次，到時候，我們還要麻煩第二次。」
唐山方面的官員個個點頭練練，他們就是這樣想的。軍方的明顯不依，道：「不若殺光這些賤民，看他們還敢鬧事不敢。」
林石點點頭道：「不錯，殺光也是個好辦法。但是在唐山不行。這次的事情鬧得有點大，如果再多傷人，恐怕會引起其他工人不滿。唐山是礦產大市，我們的煤炭還要靠這裡。不如這次恩威並施，絕了他們鬧事的源泉，再脅迫一番，他們就老實了。」
「林醫生這話是什麼意思？」張夫人眼睛一涼，這樣的話的確是好辦法。
「簡單！重兵圍成一個圈子，荷槍實彈，讓這些難民進了圈子去領賠償的錢，若是他們還是不服，挑好時機殺死幾個鬧的厲害的人，殺雞儆猴，這些人拿到了錢，又知道一旦鬧事我們可以隨時殺了他們，自然就服服帖帖的。」
軍方的人還是有些不滿，如果按照林石的方法來辦，他們免不了要和唐山市政府合作。正在此時，張夫人拍板道：「那好，就按林大夫說的辦。林大夫說的好，沒有永遠的敵人，只有永遠的利益。劉市長，你這次可不要虧待軍方的人，他們可是千里迢迢來到這裡幫忙的。」
劉市長慌忙點頭，軍方的人這才平息，張夫人這番話，意思已經很明瞭，就是要唐山政府給軍方一點好處。這下皆大歡喜，林石更加被張夫人青眼有加，但是林石心中卻有些難過，為了大部分人的利益，這次也許要死幾個無辜的人，其心何忍啊！但是自己也只能有這一個辦法。也許從此後他的手就沾滿獻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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