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今年中秋月似血
吃過了午飯,林石就穩不住了,心裡貓抓一樣,做事情極其不認真,就想著一個念頭:回家過中秋.一來是想看看家裡親人到底長什麼樣子,二來是想體會下古代(現在算是古代?)的中秋.
看見林石急得一會兒摸鼻子,一會兒撓頭髮,路易又好氣又好笑.跟林石截然不同的是小梅,她到了下午就愈發的沉默.
跟小梅接觸了幾天,林石知道了小梅本名叫展玉梅,今年才17.除了她,家裡人逃荒路上都死光了,只有一個老奶奶跑不動,留在家鄉,估計也是九死一生.幸好到了北平以後被路易收留做護士,不然她也有可能是逃荒者裡餓死街頭的一員.
看見展玉梅消沉的樣子,林石心中滿是憐憫和不忍.於是走到她跟前,輕聲道:「晚上跟我回家過中秋吧.」
展玉梅嚇了一跳,隨即臉上泛起紅暈,一會兒功夫,臉上紅色雲霞密佈,連耳朵脖子都紅的透明了.她低著頭,攥了衣角,支支吾吾:「不,這哪兒行.我,我.」我了半天也沒我出個什麼來.
林石忽然醒悟到,這裡不是自己前世所處的21世紀,而是萬惡的舊社會啊!邀請一個姑娘到家裡過中秋,等於是在變相的求婚了,要麼就是調戲良家婦女.展姑娘沒有一巴掌打過來,足以證明這個姑娘的好脾氣.
想當年林石班裡的班長是tj本地人,中秋節端午節直接領了20好幾個家在外地的同學回家過節,班長家人招待的那個熱情啊.林石腦子一糊塗,就邀請小梅去自己家了.
展玉梅紅了臉說不出話來,路易醫生瞪大了雙眼看這兩個人,眼神裡有很微妙的東西,林石把它解讀成這樣:想在我診所裡泡妞,先過了我這關.
哭笑不得的林石立馬解釋開來:「那個小梅啊,你不要誤會了,我是說你一個人在這裡過中秋也挺沒意思的.還是到我家吧.你這麼美麗能幹,我家裡人肯定喜歡.」
話一出口,展玉梅臉更紅了,簡直像只熟透的蝦子.林石一思量自己說的話,又後悔了,這不是越描越黑麼?林石垂頭喪氣,看見小姑娘害羞的樣子,決定啥也不說了,這個誤會只能留給時間來抹平.
兩個人都覺得挺沒意思的,尷尬無比.路易說話了:「小梅,中秋節跟我一起在診所過.」展玉梅小腦袋點的雞啄米一樣,連連表示同意路易的建議.林石嘿嘿一笑,不再說話.
路易醫生下午給病人看病開方,林石都站在一邊看.什麼樣的病情,用什麼樣的藥,都牢牢記在心中.開藥方他一點門路都摸不找,現在他在這個診所是找了份工作,先學著,將來才能獨當一面.
五點鐘一過,林石就走了,急匆匆回家去.走之前拉了路易醫生要錢坐黃包車,說是預支的工資.路易倒也挺大方,沒說什麼就給了.
黃包車跑的飛快,看著車伕堅實的後背,路旁倒飛的舊北平風景,林石心裡又新鮮又感慨,一路上東張西望,跟沒見過市面的鄉下人似的.沒太長時間到了雞爪胡同,林石付過錢,在胡同口探頭探腦,就想找人打聽自家住處.
還沒來得及看見一個人,一雙手就打身後把他攔腰抱住.
林石一駭,慌忙往自己腰間看去,是一雙小孩子的手,髒兮兮的.正要掰開,後背上貼的小孩子哇一聲哭起來:「哥~!你可回來了.」
林石把小孩子拉到跟前.小男孩只有**歲年紀,渾身髒兮兮的,看不清面目,只見一雙大眼睛活靈活現.小孩抱住林石只管哭,林石心中升起一種奇怪的親切感,不禁伸出雙手,熟絡的撫摸著小孩的頭頂,彷彿早就做過千遍萬遍.
這孩子哭了老半天,才哽咽著說道:「哥!我爹死了.抓壯丁的時候我爹不服,就被人家給打死了.咱們房子給軍爺佔住,回不去了.我回去過一回,想找點東西吃,又被打出來了.」
林石看見小孩的臉上,果真有青青紫紫的傷痕,心裡就火大了.一瞬間,自己記起許多事來,這個小孩是以前軀體的表弟,叫做林平,他的父親就是自己的舅舅.而自己,很不幸的是個孤兒,父母早亡,被舅舅收留了大概7年左右,是看著這個表弟長大的.
很難形容這個軀體殘留下來的記憶對林石產生的影響是什麼樣的.這些記憶給林石現在的感覺是一種及其痛苦的感覺.因為他接受的,不僅僅是片面的記憶,而且,還有感情.能過在林石轉生後這麼多天依然能過存留的記憶和感情,簡直是等於深深刻在這個軀體裡,不可磨滅的了,林石接收這個軀體,必定要接收這些感情.
儘管早就知道這個世界是沒有法律和公歷可言的,林石還是又氣憤又難過,民主和自由環境下長大的他,哪裡忍受的了這個社會人吃人的現狀.他二話不說,領了林平就往胡同裡走,恨恨道:「哪個房子是咱家的,快說,我找他們算帳去!」
林平被林石的表現嚇的有點懵,愣了一會兒才哭起來.林石一遞聲的問自家房子在哪兒,林平就是直哭不說.林石越來越煩躁,眼睛紅的充血,牙關緊咬,連頭髮都一根根直起來.
林石耐了性子又問幾遍,林平還是不說,他憤然站起,仰頭看天,正看見胡同上方那藍的有點不真實的黃昏天空,心中痛苦無處發洩,一拳猛砸在磚牆上,直打的牆頭瑟瑟掉下灰塵來.鮮紅的血順著林石的手蜿蜒而下,滴滴答答落在地上,林石卻似不知道疼痛,只是把頭抵著牆,淚流滿面.
林石不僅是為自己這個世界的親人而哭,而是為整個中華民族流淚.男兒的淚,黃金也難換,他從不知道,家仇國恨,交織在這個時代的大部分人身上,有幾個,能像他一樣痛徹心扉,因為他是知道以後的一段時間的,那個時間,才是真正的人間地獄,才是真正的永久的恥辱,他接受不了,忘記不了,唯有心痛,唯有反抗.
「哥,哥.」林平嗚嗚哭著,舉起雙手,拚命去捂林石手上是傷口.鮮血滴到林平的臉上,迷糊了他的雙眼,又被淚水沖下,蜿蜒在臉上,似乎在留著血淚.
「哥.不要去找他們.哥,你打不過他們,他們有槍.哥,我只有你一個親人了,不要丟下我不管啊哥!」林平的聲音有點嘶啞,本來應該清脆的童生,此時聽來愈加令人心疼.「哥,不要去啊.爹的身體都被他們不知道扔到哪裡去了.你去他們會打死你的.」林平繼續哭訴著.
林石委下身去,一把抱住林平,兄弟兩人嚎啕大哭,泣涕四流,哭聲掏心挖肺,聞者動容.
兩人直哭得昏天暗地,直到一輪明月升上昊空,銀輝灑遍這個城市角角落落.林石才抹乾臉上淚水,拉了林平往外走去.現在這種情形,他也只好領了林平去路易的診所過節.
中秋之夜,仍然有黃包車在街上來往,林平心中一酸,中秋是團圓的佳節,這些人卻還要在街上奔波勞命,為了生存不惜一切.
兄弟兩人晃晃悠悠,往路易的診所趕去.林石眼看得林平越走越慢,不禁問道:「小平,怎麼了?」
林平抬起一雙大眼看林石,捏聲道:「哥,我餓了.」細問之下,林石才知道林平居然有3天時間粒米未進.
林石心中一酸,拉了林平到路邊還未打烊的店裡,買了幾塊月餅,塞到林平手中.林平眼中聚起淚水:「哥,你不要亂花錢.」林石臉上浮出溫柔的笑容:「小平子,吃吧.中秋節本來就該吃月餅的.」
林平抹了一把臉上的淚,往懷裡一掏,摸出一個小袋子,遞到林石手上:「哥,這個是伯伯給你留下的金豆子.是我被趕出來前爹偷偷塞給我的.爹說是伯伯留給你讓你娶媳婦用.」
明明身上踹著金豆子,卻三天時間沒有吃飯,是相信哥哥來接他,亦是林平自己小小年紀便有的高節.林石心中又是溫暖又是酸楚,還有對林平小小年紀所表現出的誠信產生的感動.憐惜的狠狠揉一下林平的頭髮,不知說什麼才好.隔了半晌,才道:「小平子,有天哥會讓你過上好日子的,也會讓和你一樣的小孩子都過上好日子.」林平抬頭望向林石,滿眼的信服.
月華遍佈的大街,此時除了林石,還有奔波勞碌的人們,他們兩人的身影在這些人流裡微不足道,月華如水,照遍天下.可是此時的月光,卻不再是如古詩裡那樣溫柔可親,它是血樣的顏色,似乎是月亮的血淚,似是它也在為這個一直來詠月拜月愛月的民族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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