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齋誌異 卷二 酒友
    車生者,家不中資而耽飲,夜非浮三白不能寢也,以故床頭樽常不空。一夜睡醒,轉側間,似有人共臥者,意是覆裳墮耳。摸之則茸茸有物,似貓而巨,燭之狐也,酣醉而大臥。視其瓶則空矣。因笑曰:「此我酒友也。」不忍驚,覆衣加臂,與之共寢,留燭以觀其變。半夜狐欠伸,生笑曰:「美哉睡乎!」啟覆視之,儒冠之俊人也。起拜榻前,謝不殺之恩。生曰:「我癖於曲櫱,而人以為癡;卿,我鮑叔也。如不見疑,當為糟丘之良友。」曳登榻復寢。且言:「卿可常臨,無相猜。」狐諾之。生既醒,則狐已去。乃治旨酒一盛專伺狐。

    抵夕果至,促膝歡飲。狐量豪善諧,於是恨相得晚。狐曰:「屢叨良醞,何以報德?」生曰:「鬥酒之歡,何置齒頰!」狐曰:「雖然,君貧士,杖頭錢大不易,當為君少謀酒資。」明夕來告曰:「去此東南七里道側有遺金,可早取之。」詰旦而往,果得二金,乃市佳餚,以佐夜飲。狐又告曰:「院後有窖藏宜發之。」如其言,果得錢百餘千,喜曰:「囊中已自有,莫漫愁沽矣。」狐曰:「不然。轍中水胡可以久掬?合更謀之。」異日謂生曰:「市上蕎價廉,此奇貨可居。」從之,收蕎四十餘石,人鹹非笑之。未幾大旱,禾豆盡枯,惟蕎可種;售種息十倍,由此益富,治沃田二百畝。但問狐,多種麥則麥收,多種黍則黍收,一切種植之早晚皆取決於狐。日稔密,呼生妻以嫂,視子猶子焉。後生卒,狐遂不復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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