奸商 正文 第六十二章 陰謀(4)
    這幾天來,高拱心情還算不錯,因為眼看著自己的夙敵馮保就要被自己趕走了。只是聽說宮中好像是出了點事情,今天和昨天早朝皇上都沒有出朝,不知道到底是出了什麼是事情了。可是自己卻什麼也沒有聽說,最為可恨的是,因為馮保的原因,宮中的太監對自己派去打問消息的人愛理不理的,不過身為首輔這麼多年,拋開孟沖不說自己在宮中還是有幾個」耳目」的。對宮中有小太監刺殺皇上的事情,高拱是有所耳聞的,可是宮中卻沒有宣揚,自己也不便去宮中探個虛實,心中忐忑不安,有一種度日如年的感覺。

    不過看馮保是囂張不了多少日子了,出了這麼一樁子的事情,宮中是瞞不住的,到時候滿朝的文武百官都參奏馮保辦事不力,讓皇上受到了驚嚇,要是論罪名的話,就算是輕的也要被逐出宮中。這次倒要看這個閹人如何應付,高拱臉上露出了一絲笑意。

    只是張居正卻很可惱,不僅在朝會上對自己參奏馮保的事情絲毫不表態,甚至是這幾天都稱病在家,對自己避而不見,看樣子這個張叔大還是和閹人交好啊!

    今天是二月十九,本來按照慣例,每逢三六九就該是例朝的日子,所以高拱早早的就起身了,在小妾的侍候下穿上了官服,精神抖索的上了轎子去往紫禁城。

    每次例朝的時候,皇帝在皇極門的金台御幄中升座,京師中凡四品以上官員都要來,等鳴鞭後,分文東武西,魚貫入門行叩頭禮,然後都登上台階沿著迴廊分班站好,按不同的部門奏事。

    至於那些級別較低的官員則只能候於午門之外,在鴻臚寺官員的導引下行五拜三叩之禮,然後就站在那裡向著背面靜靜的等候著皇上的旨意。

    御門決事本是常朝舊制,可是今天的例朝氣氛和往日卻大不相同。這都是因為前幾天紫禁宮中內外大事接連發生,先是市面上大肆的出售《女鑒》,緊接著就是三位言官敲響登聞鼓參奏馮保,到現在高拱一系的官員都對馮保進行彈劾,而且有些門路的人也多多少少的知道前天早上皇上被刺之事。

    皇上遇刺無啻於平地一聲雷,給本來還算平靜的京師平添了十分緊張。京城各衙門大小官員胥吏,少說也有大幾千人,沒有誰不讓這件事撩撥得心神不寧。因此,東方剛泛魚肚白時,就有不少官員已來到午門外。寅時一到,只聽得三通鼓響,午門立時打開。禁軍旗校早已手執戈矛先行護道排列,盔甲兵器光芒耀眼自是不容逼視,鼓聲剛停,兩匹披紅掛綠的朝象被御馬監的內侍牽出午門,在門洞兩邊站好,各把長鼻伸出挽搭成橋。此時禁鐘響起,夠級別的顯官大僚肅衣列隊從象鼻橋下進了午門,不夠級別的則留在原地看個眼熱。禮部官員清點例朝官員人數之後,手持黃冊名簿報了進去。不一會兒,傳旨太監便來到皇極門外的台階上,尖著嗓子喊道:

    「有旨——召內閣、五府、六部眾皆至——」

    一聽這旨意,在場官員都知道皇上要在京的所有官員一個不拉全部到場。這種情形,只有皇上要宣佈重大事情時才會發生。眾官員先是面面相覷,接著又都忍不住交頭接耳,嘰嘰喳喳議論一片。

    高拱作為百官之首,早朝位置在金台御幄旁邊——與皇上只有咫尺之隔。此刻只見御幄空空,撐張五把巨大金傘,以及四柄大團扇護衛丹陛的錦衣力士也還沒有進來,高拱便有些忐忑不安。

    這幾天他都是在興奮和焦灼中度過的。文、雒遵、陸樹德三道折子送進宮中之後,皇上那邊卻沒有任何一點消息反饋出來。

    雖然對宮中皇上被刺的事情知道一點,可是也僅限於此,因為在登聞鼓響過後,這紫禁城大內的守門禁軍本就比平日多了一倍,出入門禁盤查極嚴。除了極少數幾個與馮保過從甚密的牙牌大檔可以自由進出之外,一般的人是進也進不去,出也出不來。更何況又出了皇上被刺這碼子事情,守門的禁軍更是嚴厲,所以高拱對宮中針對自己的陰謀是一無所知,還在為自己能將馮保趕出宮中的事情高興呢。

    可是在高拱心中也不儘是高興,昨天才知道前天早上皇上被刺的事情,聽人的意思,皇上是在例朝後回宮的時候被人行刺的。因為這件事情,心緒不寧的高拱一夜未曾合眼。而今天的早朝,皇上又遲遲不肯御座,這裡頭究竟有何名堂?儘管高拱自信發動言官彈劾馮保是天時地利人和三者俱全,但因得不到準確消息,高拱似覺心中有些岔氣。

    他挪步到東簷柱前——這裡是大九卿例朝序立之地。只見成國公朱希孝、戶部尚書張本直、兵部尚書楊博、刑部尚書劉自強、工部尚書朱衡、都察院左都御史葛守禮這些京師一等衙門的堂官都已依次站好,看見高拱過來,紛紛作揖相見。

    這幫子九卿裡頭,除了朱希孝是世襲勳戚另當別論,開科進士薦拔官員裡頭就楊博與葛守禮兩人的資歷最高,兩人同是山西人,且都是不阿附權臣的德高望重之士。高拱走過來,首先便與他們寒暄幾句,然而令高拱不快的是,二人多是拐彎抹角的規勸他,不要和馮保其意氣之爭。

    可是高拱卻對楊博一番搶白,弄得場面頗為尷尬,高拱的話夾槍帶棒,掃得楊博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眼看就要爆發爭論,葛守禮趕緊站出來打圓場。葛守禮向來說話潑辣,且又光明磊落,不要說大臣之間,就是隆慶皇帝在世時,每次廷議,只要有葛守禮參加,也顯得比平日謹慎得多。

    「首輔把博老的意思理解錯了,《表記》雲,『事君,遠而諫,則諂也;近而不諫,則尸利也。』這些個道理,哪個讀書人不懂?首輔啊,不是我老葛說你,不要聽到人家咳嗽一聲,你就喘粗氣。是非曲直,人人心中都有一桿秤。你要在幼主登極之初,力圖總攝綱紀開創善治,這滿朝文武,除開少數幾個心術不正之徒,還有誰能不擁護!」

    高拱本來滿臉的不高興,自吃了他這一頓明是批評暗是褒獎的」搶白」,心情反而一下子轉好了。他揉了揉佈滿血絲的眼睛,鐵青的臉頰上又慢慢上了一點紅潤。他正欲與葛守禮搭訕幾句,卻一眼瞥見張居正從台階上走了進來。高拱一愣,馬上離開東簷回到御幄旁站定,張居正強打精神與九卿們打過揖後,也來到高拱身邊站下。

    「叔大,你的病好點了嗎?」高拱問道。

    「瀉是止住了,只是兩腿還軟得像棉花,」張居正顯得痛苦的回答,」本說還休息兩天,可是天才麻麻亮,就一連三道快馬催我早朝,不得不來啊。」

    高拱感覺到張居正的病並不像他自己說的那麼嚴重,看他故意裝出的有氣無力的樣子,心裡頭便不高興,悻悻然說道:」聽說你患病在家療養,實際上卻也沒閒著,一天到晚家中訪客不斷,聽說你前天還蒙皇上召見,去了趟宮裡。」

    高拱的這副態度,早已在張居正意料之中,他並不想在御幄之旁與首輔鬧意氣,只壓低聲音淡然答道:」人既病了,自然會有個三朋四友登門看望,這又有何奇怪的?前天是皇上說有學問上的東西要問,咱作臣子的,就算是病在床上,皇上召見,也要怕起來啊。」

    「是啊!叔大你說的是啊,坐臣子的就是要為朝廷為皇上誓死效力啊。」高拱也感慨良多的說道。

    「叔大,你說這次言官彈劾馮保的事情,結果會怎麼樣啊?」高拱看著張居正問道。

    「這還要看皇上的意思了,待會皇上升座了,怎麼就知道結果怎麼樣了。」張居正含糊的說道。

    高拱一聽張居正這種藏頭露尾的話,就知道他根本不可能與自己和衷共濟,心裡頭也就更加有氣。於是負氣說道:」待會兒皇上升座之後,如果問及昨日程文、雒遵、陸樹德三人上折子的事,我將慷慨陳詞,以正理正法為言。」

    說到這裡,高拱頓了一頓,又接著說,」只是我要說的話恐怕有些逆耳,如果違忤了聖意,其責任由我一人擔當,你放心,絕不會有隻言片語牽連到你。」

    「元輔不必多此一慮,皇上雖然年幼,但聰明睿智,是非曲直,必能判斷明白。」張居正為了平息高拱的怒氣,強打著笑臉說道。

    「但願如此。」

    高拱剛剛答話,忽聽得殿門前「叭、叭、叭」三聲清脆的鞭響,接著傳來一聲高亢的喊聲:

    「聖——旨——到——」

    傳旨太監的嗓子經過專門訓練,這三個字似吼非吼,卻悠揚婉轉傳到午門之外。剎那間,從午門外廣場到皇極門前御道兩側,以及金台御幄兩廂簷柱間,近千名文武官員嘩啦啦一齊跪下,剛才還是一片嘰嘰喳喳竊竊私語的場面,頓時間變得鴉雀無聲。

    陽光恰好也在此時升了起來,皇極門門樓上覆蓋的琉璃瓦,反射出一片耀眼光芒。跪著的眾位官員頭也不敢抬,只聽得一陣「篤、篤、篤」的腳步聲走上了金台前的丹墀,接著聽到有人說道:

    「萬歲爺今兒個不早朝了,命奴才前來傳旨。」

    跪在跟前的高拱抬頭一看,認出說話的是皇極殿主管太監王蓁。高拱便狐疑地問:

    「王公公,皇上為何不御朝?」

    王蓁睨了高拱一眼,一臉冰霜地說:「高先生休得多言,皇上的事兒,做奴才少過問,奴才這就宣旨。」

    按規矩早朝宣旨,接旨的人應該是內閣首輔。因此高拱習慣地朝前膝行一步,說道:

    「臣高拱率文武百官接旨。」

    王蓁左瞧瞧,右瞧瞧,像在故意賣什麼關子似的,突然一咬牙,憋足了勁喊道:

    「請張老先生接旨。」

    高拱一聽這話,禁不住渾身打了一個激靈,不由得轉頭去看張居正。張居正這時也正好抬起頭來看他,四目相對,都流露出難以名狀的驚詫。王蓁看到這一幕,臉上閃過一絲陰笑,抬手指了指張居正,又大聲喊了一句:

    「張老先生,快上前接旨。」

    這一回不單是高拱,兩廂簷的九卿以及言官都聽得真切,莫不紛紛抬起頭來。高拱是首輔,接旨的理當是他,為何要繞過他讓次輔接旨?大家都心下疑惑,又不敢言聲,只是互相以眼睛詢問。這當兒,只見高拱滿臉臊紅把身子朝後挪,而張居正膝行向前,口中說道:

    「臣張居正接旨。」

    王蓁看了看張居正,雙手把那黃綾卷軸聖旨展開,一板一眼朗聲讀道:

    「皇后懿旨、皇貴妃令旨、皇帝聖旨:

    說與內閣、五府、六部等衙門官員,大行皇帝賓天先一日,召內閣三臣在御榻前,同我母子三人親受遺囑。說:『東宮年幼,要你們輔佐。』今有大學士高拱專權擅政,把朝廷威福都強奪自專,通不許皇帝主專。不知他要何為?我母子三人驚懼不寧。高拱著回籍閒住,不許停留。你每大臣受國家厚恩,當思竭忠報主,如何只阿附權臣,蔑視幼主,姑且不究。今後都要洗心滌慮,用心辦事。如再有這等的,處以典刑。欽此。」

    王蓁讀完聖旨,便走下丹墀把那黃綾卷軸遞到張居正手中。只這一個動作,在場的所有官員都明白,高拱頃刻之間已從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權力巔峰上遽然跌落,而張居正則取而代之。這一變化來得太突然,以至所有官員都驚慌失措不知所從。完成差事的王蓁已飄然回宮,可是皇極門內外,仍是一片死一般的寂靜。

    高拱趴在地上,腦子中一片空白,為什麼會這樣呢,本來是天時地利人和都有的自己怎麼會敗了呢,他真的懵了,他好像是失去了知覺。

    錦衣衛緹騎兵就上前把跪在地上的高拱從地上架起來,這個時候,高拱才霍然醒過神來,意識到自己在這場宮府爭鬥中已經是徹底的失敗了。這對高拱來說是一個沉重的打擊,事情雖然出乎意料,卻又在情理之中,官場中就是這個樣子,前一刻你身居高位,下一刻你可能就身陷囹圄。

    在緹騎兵的扶持下,高拱走下了御道。眼看著就要走出午門了,高拱卻憤然的掙脫開緹騎兵的挾持,反身望著重簷飛角的皇極門以及紅牆碧瓦的層層宮禁,他整了整衣冠,對著皇極門一揖到地。他知道一出這午門,自己這輩子恐怕是再也進不來了。

    二月二十日

    因為在家中沒有什麼事情,所以等我起床後已經是日上高桿了,可是在吃飯的時候,富貴卻告訴我外面又有大事發生了,

    「老爺,外面現在鬧得沸沸揚揚的,聽說是當朝的首輔高拱被罷免了,他所在的那個胡同也被戒嚴了,說是一應閒雜人等都不准進去。」

    聽完富貴的話我知道,高拱是敗了,雖然這對我來說是早就知道注定要發生的,可是事情真的發生了,心裡卻有點不是滋味。

    為了知道事情到底是怎麼回事,我匆匆的吃完飯後就去往了武清伯府上。

    「原來是仇先生啊,不知道有什麼事情讓你親自來咱家啊?」對我的到來,李偉感到了一絲的驚訝。

    「武清伯,這次在下來說為了高拱被罷免的事情來的。」我直接就奔往主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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