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早朝因為有諸多事宜需要商議,所以開的格外長。從天還沒有大亮,一直到午後。大臣們餓得肚子咕咕叫,在略顯安靜的金鑾殿顯得格外清晰。楚帝是個善解人意的皇帝,吩咐御膳房準備了宴席,讓大臣們吃過之後,午後繼續商議。
菜餚流水似的送了上來,早已餓得兩眼發花的大臣們勉強保持著儀態,不敢在陛下面前吃得太過於放肆。
一名侍衛快步走到宴會廳門口,低聲對守在門前的小太監說了幾句。太監臉色一變,轉身便朝聖座走去,誠惶誠恐的對楚帝說了些什麼。
楚帝手中的筷子僵在半空中,隨即重重的放了下來,目光威嚴而略帶厭惡的看著座下群臣。
揣摩上意乃是做官的不二法門,眼瞅著陛下龍顏不悅,若是還有人在大吃大喝,那就未免太沒有眼色了。大臣們紛紛放下手中碗筷,大氣也不敢亂喘一口,生怕觸了楚帝的霉頭,一個不小心就摘了烏紗帽。
唐隱有些詫異的看著楚帝,他們認識的年頭實在太久,這樣的神情一旦在他臉上出現,就說明有人的腦袋要落地了。可是座下群臣最近都好好地,沒聽說誰家惹是生非了?
楚帝緩緩的開口說道:「吃飯的時候有些無聊,正巧察事廳刑獄司舊案處同知鎮督——秦飛,給朕找了個好樂子,諸位卿家不妨一起聽聽,到底出了什麼事。來人啊,宣秦飛覲見。」
「宣秦飛覲見!」喊聲一疊連聲從宴會廳直傳到宮門口。
大臣們面面相覷,這個秦飛,自從接了繡球就沒安生過,三天兩頭的惹是生非,接二連三有人在秦飛手裡吃了大虧,今兒個,又不知道是誰要倒霉。
過不多時,秦飛大搖大擺的抓著一人腳踝,將他橫拖豎拽的拉到宴會廳門口,朗聲叫道:「微臣秦飛,參見陛下。」
「進來!」楚帝的語氣中略帶怒意,身邊太監齊刷刷的低下腦袋,決心什麼也聽不見,什麼也看不到,陛下說什麼,咱們做太監的就照辦……
秦飛拖著那人進了宴會廳,廳門口那高高的門坎,將那人的腦袋重重一磕,清脆有聲。
「花桃?」一位錦衣大臣驚呼著從座位裡撲了出來,心疼的看著已經鼻青臉腫,衣不蔽體的花桃,怒指秦飛道:「好大的狗膽,你敢如此侮辱我兒?」
他也知道是在聖駕之前,還輪不到自己做主,便轉身衝著楚帝施禮道:「陛下,臣花千樹只有這麼一個兒子,之前承蒙皇恩賜婚,不日就要與九公主殿下完婚。不想今日被秦飛如此羞辱,陛下,求您為老臣做主!」
楚帝冷冷的哼了一聲:「花尚書,為什麼你不問問秦飛?你的兒子若是好好的,他怎麼會被秦飛拖到朕的面前?」
花千樹眉頭緊擰,兒子是有些嬌生慣養,可也不至於有什麼太大罪行。官家子弟喜歡玩樂賭博賽馬都是很正常的,不可能有什麼事落在秦飛手中。他扭過頭來看著秦飛,沉聲喝問道:「秦鎮督,察事廳雖然和朝廷中書六部各不相干,可你辦案子要有依據,我兒能做什麼傷天害理的事,要你如此對他?」
楚帝插口道:「秦飛,你就說罷。」
秦飛一本正經的施禮,隨後一腳踏住花桃的腦袋,微笑道:「諸位大人,花桃惹的事,看起來不是很大,卻極惡劣。他風流成性,惹了一身花柳病,還沒根治,就跑去青樓妓院去尋花問柳。妓院裡的姐兒見他有病,又不肯使用腸衣魚泡,便不肯相從。沒想到,花桃居然想要用強,被妓院的人給扣下。這可是未來的九駙馬……花尚書,當日花公子求陛下賜婚的時候,是否已經身染花柳病?」
秦飛的目光一轉,落在花千樹的臉上。
花千樹神情微變,他公務繁忙,平素和兒子聊天的時間都不是很多。他知道兒子有些好色,但是官家子弟有幾個不好色的?十三四歲就把自己家丫鬟搞大肚子的,東都沒有一千也能數出來八百。可染了花柳病,那就是大事了,兒子有病依然要娶公主,這是侮辱皇族,這是欺瞞陛下……這是要抄家滅族的大罪。
秦飛見花千樹一直不回答,冷哼一聲,伸手將圍在花桃腰間的破衣服一扯,朗聲道:「諸位大人見多識廣,自己看。」
楚帝只輕輕瞥了一眼,便緩緩閉上眼睛。諸多大臣就算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花柳病大約是個什麼樣子,多少都曾經聽說過。看了一眼,頓覺剛才吃下去的東西在胃裡翻江倒海,那叫一個噁心。
花桃驚惶萬分,偏偏腦袋又被秦飛踏住,只得五體投地,拚命大呼:「陛下饒命啊……我……我是前兩日才得了這病,正在尋醫救治。秦飛一派胡言,我,我沒有去過什麼妓院,只是去喝個酒而已……陛下,你信我,信我。」
楚帝長長的歎了口氣:「花桃,你沒有跟朕打過交道,不知道朕的秉性。朕欣賞的是不畏死亡的真漢子,而不是一味推卸責任的懦夫。」
花桃眨了眨眼睛,直覺抓到一根救命稻草,連聲叫道:「陛下,我知錯了。我不該欺瞞陛下……我……」
他的話還沒有喊完,鐵青著臉的花千樹便怒罵一聲『蠢材』,飛起一腳踢在兒子嘴上,頃刻間鮮血橫流牙齒亂飛,花桃是再也說不出一句話了。
楚帝有些憐憫的看著花桃,正要開口說話,眼光一閃,花千樹已經重重跪在地上,雙手捧起頭頂烏紗,眼含熱淚,聲音哽咽,極為緩慢的說道:「陛下,臣花千樹為國掌管國庫十餘年,奉公守法,清廉自律。雖然沒有傑出貢獻,卻也沒有過錯閃失!臣只有這麼一個兒子,求陛下賜婚,也是想為了兒子謀個好前程。沒想到這個不孝子,居然做出如此荒唐的事兒,身染惡疾也不聲張,企圖瞞天過海。」
花千樹舉起袖子擦了擦眼淚,傷感的說道:「臣沒臉再在朝廷立足,願放下頂上烏紗,求陛下饒我兒一條性命。縱然要把臣凌遲處死,五馬分屍,臣也無怨無悔……」
楚帝舉起右手食指,在面前輕輕一搖:「花尚書,你說錯了。朝廷是有規矩的,如果人人犯了事,就用官職或者老子來頂罪,未免太滑稽了。官職是朝廷給你的,你做官,朝廷給你權柄,給你俸祿,並未虧待你。而你要替兒子頂罪……朕覺得,如果是兒子給父親頂罪,還算情深意切。一個要犧牲父親來活下去的逆子,活著也是浪費糧食。」
「求陛下開恩啊!」花千樹淚流滿面,放下烏紗,重重叩頭,腦袋在大殿石磚上撞的砰砰作響,令人動容。
「花尚書,你為國操勞多年,誠然如你所說,無功也有勞。朕,不追究你和族人。你告老還鄉去吧!」楚帝淡淡的說道。
「謝陛下。」花千樹聲音顫抖,眼神中滿是期盼。
「花桃身染惡疾顯然不是一天兩天,他隱瞞不報,妄圖等公主出嫁,令生米變成熟飯……」
楚帝還沒有說完,秦飛插口道:「好在還沒嫁……」
滿堂大臣盡皆變色,誰敢在陛下說話的時候插嘴?秦飛的膽子是鐵打的嗎?倒是唐隱笑呵呵的看著秦飛,暗忖他到底要說些什麼。
沒想到,楚帝居然沒有動怒,反而看著秦飛,淡淡的說道:「秦鎮督,你想說什麼?」
「微臣以為,如果花尚書的確只有一個獨子的話,殺了花桃令花家絕後,這跟殺了花尚書也沒多大分別。請陛下三思!」
秦飛的話落在楚帝的耳中,頗為中聽。眼中這個年輕人,令楚帝更加欣賞。如果秦飛一味好殺,得勢不饒人,添油加醋要殺了花桃,未免心胸有些狹窄。楚帝信奉一句話,一個男人能成就多大的事業,要看他有多大的心胸。秦飛的處事方式,對自己人維護有加,對敵人時而緊時而寬鬆,未嘗不是大丈夫所為。
楚帝並沒有貿然決定,而是把目光投向朝中最有資歷的幾位大臣,譬如唐隱、管載德等人。
但見他們都暗暗點頭,楚帝這才說道:「既然秦飛都開口說情了,朕決定,花桃和九公主婚約作廢,花桃由禮部記錄在案,此生不得為官。待其惡疾痊癒之後,流放三千里!」
花千樹喜出望外,兒子只是流放不能做官,比起他想要的結局還要好一些,當即叩頭謝恩。花家反正有錢,就算不能做官,也可以做一個逍遙快樂的富家翁,娶公主有什麼大不了?將來給兒子娶上一百個小老婆……
秦飛鬆開踩著花桃腦袋的腳,便要施禮告辭,沒想到唐隱霍然起身,朗聲道:「今日是個解除婚約的好日子,請陛下恩准,解了小女黛兒和秦飛的繡球婚約。」
數百道目光齊聚秦飛身上,想看看他有什麼反應。
秦飛面不改色心不跳,十分淡定的等候楚帝發話。
楚帝微微一笑:「你二人隨朕進來商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