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總督緩緩攤開一張圖紙,衝著眾人招了招手。提督們圍上前去,易總督伸手點了點圖紙:「你們可以看看,這是金石司多年來的研究,很快就可以交付生產了。」
「和上次的手弩不同,那種手弩造價實在太過於昂貴,只能裝備極少數軍隊。但,這次設計,已經延續了十餘年。歷代金石司能工巧匠,在這個設計上花費了無數心血。終於,大功告成了!」易總督眨了眨眼睛,輕聲道:「這是非一般的連弩。」
他把目光投向繁朵兒,天才少女走前幾步解釋道:「以前的連弩是利用機括的力量,最多連發六箭。如果箭法高超的人,單憑手上的技巧也可以做到,並不算很大的威脅。而這次的設計,是經過十餘年的不斷試驗和改良,已經可以做到一次連發二十四支弩,這個意義,在兩軍對壘的時候,就完全不同了。」
繁朵兒補充道:「尤其它的造價不貴,大約只需三百多兩銀子。製造五千台,不過是大楚一年賦稅,五千台如此恐怖的連弩出現在戰場上,我想,如果蠻子的騎兵排山倒海的衝過來,只怕就要排山倒海的倒下去了。」
眾提督都是城府極深,久經風波的人,乍聞這個消息,依然紛紛變色。
不需五千台,只需五百台,每台二十四支連發……就已經恐怖到極點,可以起到完全壓制的效果了。
秦飛這會兒正在酒意上湧,忍不住脫口而出:「我看這也不是太恐怖嘛。依我說,不如把弓弦發射改成火藥撞擊,利用撞擊力把短弩發射出去。短弩依次落入機括,別說二十四連發,就算一百連發也不是什麼問題。」
繁朵兒一聽,臉色就不好看了,這可是金石司十餘年來無數人的心血結晶,被秦飛這麼一說,好像就不值錢了,當即反唇相譏:「你以為我們金石司沒有試過嗎?一來,短弩沒有長弩威力大,對付重鎧的效果不佳。其次,用火藥發射,箭頭會到處亂飛,毫無準頭可言,射程也短了不少,一輪還沒打完,騎兵就到了眼皮子底下,有用嗎?」
秦飛懶懶的哼了一聲,輕笑道:「倘若箭鏃是旋轉著飛出去,射程和準頭,不就有了保障嗎?長弩造價高,二十四連發對付草原騎兵當然是好的。但吳國始終是大敵,他們擁兵數十萬,靠的是步兵。我說的那些打步兵……簡直就是屠殺!」
提督們一頭霧水,不知道這兩個年輕人在爭論什麼。可行家就是行家,秦飛一句話,徹底點醒了繁朵兒。這丫頭根本就不顧這麼多高官在場,驚呼一聲,一把將攤開的圖紙捲起,撒腿就朝金石司跑去……
沈青山詫異的問道:「秦鎮督……你好像對武器沒什麼研究吧?」
秦飛輕輕在嘴唇上打了一下,不好意思的說道:「酒後亂言,不值一提。」
「我看……你的建議應該很有用,不然的話,繁朵兒不會跑的那麼快,完全不給上司們面子。」易總督笑著搖了搖頭:「她就是這樣的人,腦子裡靈光閃現的時候,哪怕對面是陛下,只怕也攔不住她去試驗。」
秦飛尷尬的笑了笑,正要提前告退,忽然聽見易總督提高了聲調:「秦鎮督,舊案處的事不多,稍候新武器若是出爐了,是要親自去驗一驗的。我看你既然給出了建議,到時候,你也跟著一起去試試好了。」
秦飛以為就是在東都找個場地,試試新武器,便滿口答應下來。誰知,沈青山低聲在耳邊說道:「秦鎮督,這是立功的好機會,到時候想必你還有別的任務呢。」
「啊?」秦飛愕然道:「還有什麼?」
沈青山愣住了,隨即醒悟過來,解釋道:「秦鎮督,你入察事廳不久。我們的慣例是,適用於軍隊的武器研製出來之後,會由察事廳的人帶隊,從御林軍挑選一批人,到草原上去跟蠻子們打一仗,試試效果。」
「去草原?還要打仗?」秦飛這才知道問題的嚴重性。
君山水束音成線,輕聲對秦飛說道:「這是好事,以前遇到這樣的機會,同知鎮督也好,鎮督也罷,都是打破頭想去。功勞手到擒來,回來陞官發財……」
秦飛無奈的點了點頭,只好應了下來。東都還有那麼多事沒有處理,自己一多嘴,就去了北疆。那裡別的不說,起碼是燕王的地盤啊!劉任重親自坐鎮的地方,自己去,豈不是小羊羔送到狼嘴裡?不行,既然要去,必須跟易總督討點好處……
秦飛一抬頭,恰好易總督的目光看了過來,兩人對視一眼,易總督悠悠說道:「秦飛,你過來。」
待到秦飛走到易老頭身邊,這位略顯老不正經的總督,十分嚴肅的看著秦飛,用別人都聽不到的聲調,緩緩說道:「去北疆,是早已定好的。有沒有這個提議,你都要去。你不用擔心,迎親之後,我已經送信去北疆,含蓄的表達了我的態度。」
「總督大人的態度是……」秦飛裝傻問道。
易老頭笑瞇瞇的輕聲道:「我對燕王說了,迎親這件事,大家心照不宣,我也不計較了。可我八成要派你去試試武器。唔,要是你在北疆有什麼三長兩短的話,我至少要他兩個兒子外加劉任重的命來抵債。所以……你就放心大膽的去吧,如果他動你,那就是給我動他的理由。」
「卑職還不想把名字刻在大門口的碑上。」秦飛謙遜的說道:「卑職覺得自己還不夠格。」
「那是一種榮耀。」易老頭笑得滿臉褶子都開了花,像一朵盛開的菊花:「當然,我也覺得你不需要這種榮耀。」
……………………
當秦飛回到家中的時候,東都的公雞已經開始打鳴了。
走進正堂,蕾蕾居然一手撐著額角,在桌子旁邊打盹。或許是秦飛回來的腳步聲驚動了她,這位大小姐利箭般的竄了起來,幾乎快要貼到秦飛的臉上,用力嗅了嗅,隨即無聊的坐了回去,嘟囔道:「光有酒味,沒有脂粉氣,居然沒有去喝花酒……太令人失望了。」
她黑溜溜的眼珠一轉,彷彿想到了什麼,吃吃笑道:「不過,你最近心情不是很差,應該不會一個人去喝悶酒。和男人喝酒,能喝一夜……你們是不是?嗯哼……?」
「千萬別亂猜。」秦飛連連揮手:「我說大姐,您能趕緊找個地兒搬了嗎?咱倆這男未婚女未嫁,還瓜田李下的。影響你嫁不出去,我倒是不介意。可要是耽誤我找老婆,那就是大事了。麻煩您還是趕緊找房子吧……」
蕾蕾委屈的站了起來:「師姐就這麼惹人煩嗎?你看看,自從師姐來了後,你狗窩一樣的家,有人收拾了。想吃個家常飯,還有人幫忙做……」
秦飛指了指桌子上那一碟不知道放了多少天的菜,懶懶的說道:「把青菜炒成炭,的確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小弟無福消受啊!」
「那我一個孤身女子出去住,萬一遇到色狼什麼的,也太可怕了。」蕾蕾可憐兮兮的看著秦飛:「這麼大的房子,就容不下我一個小女人麼!」
「得,色狼遇到你,那才叫可怕。」秦飛不屑的冷哼一聲,逕直走進臥房,大聲道:「我要睡覺了,你若是做了飯,千萬不要叫我起來吃。」
蕾蕾笑嘻嘻的應了一聲:「哎,好師弟,師姐出去給你買早點。忘記告訴你了,昨天收拾你抽屜,發現一張五百兩的銀票,師姐手頭緊,先拿來用了啊……」
趁著秦飛的咆哮還沒發出,蕾蕾就已經飛快的逃了出來。黎明前的一刻最是黑暗,偶爾幾聲雞鳴狗叫,根本看不到什麼人。就連打更的更夫,到了此刻,也已有氣無力,打出來的梆子聲,啞啞的極為難聽。
蕾蕾穿街過巷,悄然來到一座宅院。宅院的門開著,門口有一位掃地的門房,蕾蕾就這麼走了進去,門房彷彿沒有看到她似的,低頭只顧掃地,卻在她走進去之後,帶上了大門。
蕾蕾彷彿對這裡很熟悉,逕直走到一間臥房,輕輕敲了敲門,裡邊傳出一個女聲:「誰?」
「開門!」蕾蕾低喝道。
房門拉開,那位假冒鎮撫司千戶彥青的姑娘,睡眼惺忪的站在門前,輕聲道:「千戶大人。」
「東都昨夜出事了。」蕾蕾神情肅穆,彷彿換了個人似的,吩咐道:「察事廳抓細作的焰火,許久沒有燃放過。而秦飛回來的時候,雖然身上有酒意,卻帶著濃濃的殺氣。他昨夜必然殺了人,很可能是細作……鎮撫司有沒有折損人手?」
「沒有!」彥青斬釘截鐵的答道。
「那就是草原人的嫌疑最大,當然,西域的色目人和北疆燕王也有可能。」蕾蕾冷冷的說道:「天晴子死了之後,鎮撫司在東都的情報就成了瞎子聾子,這次,我要重組情報網,就從這件事開始。傳令下去,立刻給我查明,那些細作是什麼人,他們要的是什麼?」
頓了頓,蕾蕾俏麗的臉上掠過一絲嘲意:「他們要的,我也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