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東都飛揚了四天的雪,一點也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每天早上,許多東都居民打開房門的第一件事,就是扛著掃把去掃雪。頑皮的孩子們,在路邊堆起各種各樣的雪人,三五成群打著雪仗。
屋簷下,垂吊著許多冰柱,最長的,甚至已有一尺半那麼長。小孩子小心翼翼的將冰柱敲下,握在手中,不顧冰柱的寒冷,當成短劍來玩耍。
秦飛穿街過巷,看著那些忙碌的人們,心情漸漸鬆弛下來。這兩日,他閉門不出,已經準備妥當,今天,就要接受易總督的考核,通過,便是同知鎮督了。
進入察事廳的大門,走到總督門外,秦飛叩門叫道:「候補同知鎮督秦飛前來報到。」
大門無風自開,帶落一陣雪花。秦飛剛剛踏入易總督的大門,便看到許多高層已站在院落中。易總督看到秦飛走了進來,微笑道:「秦飛,你也過來看看。」
他手中拿著一支長劍,看似隨意舞動,卻把院中石桌上的積雪,削成一座惟妙惟肖的宅院。易老頭指著小小宅院道:「這是對你的第一重考核,宅院裡,有三名吳國鎮撫司的番子正在接頭。外圍,吳國人分別佈置了五處暗哨,保證沒有監視的死角。一旦我們的人接近,就會立刻示警。」
「外圍人手的武力不詳,據推測應該不會有超過先天中品的人手。內裡三人,分別是兩位鎮撫司的百戶,和一位千戶。行動的目標,是要在不驚動裡邊人手的情況下,先行拔掉外圍五個暗哨。隨後,內裡三人至少生擒一人,用來逼供。如果你是行動的指揮官,你要如何處置?」
易老頭輕聲補充道:「前提是,你可以調動執行司的人手。」
秦飛鬆了口氣,這不就等於一場模擬作戰嗎?對方八人,在可以調動執行司高手的情況下,完成這樣的任務,一點也不難。唯一可能出紕漏的地方,就在於對方三人在走投無路的情況下,自殺身亡,從而導致察事廳一個活口都抓不到。
秦飛朝諸位高層躬身施禮,隨即折下一段花叢中的枯枝,在雪堆成的小屋上指指點點。他這些日子的培訓當然沒有白費,娓娓道來,令諸多高官暗暗點頭。秦飛口若懸河說了半天,最後朗聲道:
「大人,最後的難處就在於敵人可能自盡。所以,要營造假象,率先攻入房內的人手,修為不要高,先天中品即可,讓對方覺得,他們拚死一搏,有逃走的希望。我們奮勇死戰,對手極有可能破後牆而出,既然執行司的人手隨我調動,在這裡,我要安排下兩位同知提督,每人負責一個目標,至少可得一個活口。隨後,殺無赦即可!」
秦飛說完,抱拳一禮,退到一邊站好。
「嗯!」易老頭若有深意的微微一笑:「很好,通過第二重考核,你便可以摘掉候補二字了。隨我來!」
秦飛不明就裡,但是看到包括君山水、司馬等人在內的諸多高層隨行而出,心知事情不是自己想像中那麼簡單,便一言不發跟在身後。
察事廳執行司的人手整裝待發,三隊共二十四人,全部換了常服。見到高官們出來,二十四人躬身施禮,隨即朝門外出發。
易老頭依然是不言不語,帶著部下們不緊不慢的朝城北走去。一路上,風雪迷人眼,行人各匆忙。小半個時辰之後,察事廳的一眾人等,來到城北一座小院子裡,易老頭背負著雙手,登上院中閣樓二層,隨行眾人魚貫而入。
易老頭推開窗戶,指了指行人稀少的街道,淡淡的說道:「秦飛,方纔你的回答,令我非常滿意。因為,這本就是今天凌晨之時,老夫親自佈置下的任務。我們得到情報,今日在此處,有鎮撫司三名官員相聚。外圍哨探,便是如此部署。他們深夜相聚,到現在還沒有出來,想必圖謀事大。所以,我們一定要抓到一個活口。」
「你的部署,和我不謀而合。稍候,由你來指揮抓活口的行動。」易老頭說完,便退到南牆下的太師椅坐下,笑呵呵的看著秦飛,彷彿是送了一份功勞給他似的。
君山水淡淡的說道:「秦飛,總督大人命你指揮,在此所有人手,包括我和司馬提督在內,都聽你命令。你不必有所拘束!」
秦飛心中一樂,這豈不是讓自己先過一把總督的癮嗎?他謝過君山水,站到窗邊,看著街對過的宅院,遙指東西兩側,沉聲道:「君提督,請你去東側夾牆後埋伏。司馬提督,請在西側樹下埋伏。稍候,我帶人攻破宅院,敵人一旦破牆而出,請兩位立即出手,將其拿下。」
君山水和司馬應了一聲,果然規規矩矩的出了閣樓,分頭潛出。這兩位都是頂尖高手,悄無聲息沒入街道,絲毫沒有引起暗哨的警惕。以秦飛的眼力,明知道自己安排兩人躲在那裡,但是怎麼看也看不到,不由得暗暗佩服!
三隊執行司人手已有兩隊先行處理暗樁去了,最後一隊,昂首挺胸站在閣樓下等候命令。
秦飛大步走出閣樓,仔細將命令和那隊執行司說了一番,隨即取出一塊號石,朝天丟去。
那塊號石中空,飛上半空,呼嘯連聲。執行司的人一聽便知道是號令,頃刻間,數人服侍一個,乾淨利索的將五個暗哨解決。秦飛親自帶隊,九人躍入庭院,腳步連踏,直奔居中大宅。
這是個很古樸的宅院,青磚白雪,紅瓦冰稜,本是一處詩情畫意的地方,此刻卻殺機處處。秦飛縱身而出,鐵拳揮出,一股沛然無匹的巨力,從拳端迸發,轟隆隆一聲巨響,雙扇緊閉的房門,頃刻間化為飛屑。
秦飛身影展動,掠入房中。情報果然沒錯,房內共有三人。
「你……」秦飛硬生生將話給塞進肚子裡,一時間頭腦茫然,不知如何舉措。在他對面三人之中,居中的,竟然便是前幾日剛剛見過面的假老道——天晴子。
天晴子神色一懍,他倒不懷疑是秦飛出賣了他。因為,秦飛壓根就不知道鎮撫司的運作,也絕不可能知道他今天會來這兒相聚。只不過,秦飛突然前來,兩人在這種場面下相遇,情況一下子複雜了起來。
秦飛只是微微愣神,身後八名察事廳執行司的高手便已猛撲上前,房內本來空間就小,這麼多人混戰在一起,隨便舉手抬足就可能傷了自己人。反倒是人數較少的鎮撫司三人毫無顧忌,大開殺戒。
片刻間,幾聲慘叫連響,接連倒下三四名執行司高手之後,雙方的局勢反而漸漸拉回。秦飛裝模作樣的取出短劍,衝著天晴子刺出一劍,兩人錯身而過之際,秦飛幾乎細不可聞的問道:「死老道,抓我為質。」
天晴子側身掠過,伸手向秦飛肩頭抓去,眼瞅秦飛就要半推半就倒在天晴子身上,忽然一道黑影掠過,一名忠肝義膽的執行司高手硬生生闖入兩人之間,揮刀朝天晴子斬去,口中狂叫道:「大人小心。」
秦飛和天晴子不約而同在心中暗罵一聲,狗拿耗子——多管閒事。天晴子怒不可遏,手掌變抓為拍,重重拍在那人胸口,雄渾的掌力吐出,那人頓時哼也不哼一聲,倒在地上。
天晴子使了個眼色,待要故伎重演,不料,自己的兩個同伴,已有一人被執行司高手砍傷,那人就勢一滾,朝後窗撞出,隨即頭也不回朝西側跑去……
秦飛看得真切,暗叫一聲杯具,閃過天晴子虛情假意的一招,細聲道:「東西有人。」
「老道走北。」天晴子悄然點了點頭。
另一位鎮撫司百戶,身手極為敏捷,力敵數人,只是略處下風而已。忽然間,那人避開兩步,袖中一股青煙揮出,當先兩名執行司高手躲避不及,堪堪吸入半口而已,便已頭昏眼花,被那名百戶,兩刀劈翻。
最後一名執行司候督察目眥欲裂,不顧性命猛撲上前,長刀狂斬,取的是同歸於盡之勢。
百戶狂吼一聲,拼著肩頭被斬,反手將那候督察劈死,隨即從東側躍出房間……
房內再無他人,秦飛急促的說道:「快走,兩位宗師在後邊拿人,趁著你的手下被人抓的時候,還不快走?」
天晴子苦笑一聲,便要朝後牆處躍去。身為一名資深細作,到了今時今日的局面,他心知肚明自己走掉的機會極小。不過,至少還要搏一搏的!人,通常都是不見棺材不掉淚,不到黃河不死心……
天晴子的身影剛剛從後牆天窗掠出,只聽後院裡一陣長笑,那是君山水的聲音:「區區兩個百戶,若是我和司馬讓你們走了,豈不是丟盡了察事廳的臉?你還想走嗎?」
一陣狂暴的勁風,在房內的秦飛都能聽得清清楚楚,北牆就像被巨石轟開,塵土混雜著飛雪,在席捲而入的寒風中飛舞。天晴子就像斷線的風箏,落在秦飛的面前,面如金紙,口吐鮮血!
君山水傲然負手站在北牆外,淡淡的說道:「秦飛,殺死或捉拿一名鎮撫司千戶,對於同知鎮督來說,是極為榮耀的功勞。這份功,是你應得的!」
「殺!他!」
「殺!」
君山水的聲音就像巨雷般在秦飛耳邊炸響。秦飛呆呆的看著氣若游絲的天晴子,目光茫然,手中短劍柄,已被汗水濕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