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疼啊……我這傷口就像被火燒似的,沒法活了……」成信躺在床上大呼小叫道:「受了傷,沒法擺攤,早晚也得窮死餓死……中劍的人你傷不起啊……我還得養活那個敗家兄弟……」
房子有些簡陋,破敗的磚牆上刷著的石灰早已斑斑脫落,餘下的,也已經龜裂不堪,露出牆壁裡陳舊的老磚。地面上是用煤渣鋪的,正因為如此,髒,也不可能有人看見,還省了掃地的麻煩。
這裡是秦飛和成信的家,是他們生活了十幾年的地方。只有兩個房間,沒有院子。大門口搭著個雨棚,棚子下有個黑漆漆的灶台,灶台上放著一口大鐵鍋。
兩個房間的佈置差不多,一張吱吱呀呀的木板床靠著北面窗戶放著,兄弟倆的衣服、雜物扔的到處都是。兩個單身男人的房間,基本上可以當做垃圾堆來看待。
秦飛丟下手中的志怪小說,懶洋洋的從裡屋走了出來,看著哼哼唧唧的成信,從懷裡摸出一塊十兩的大銀子,沒好氣的斥道:「你叫喚了半天,不就是想要這玩意嗎?坦白說,我身上就剩下二十兩。分你一半,別像個娘們似的叫喚了,些許皮外傷,還沒有小時候跟地痞打架傷的慘!」
成信伸手接過秦飛擲來的銀錠子,似乎牽動了傷口,疼的一皺眉,可還是喜笑顏開的說道:「好兄弟,有了這十兩銀子,我就可以心安理得的在家養幾天傷,不出去擺攤了。」
「養傷也要小心點。」秦飛壓低了聲音,走到床前說道:「你一個人在家,要安全第一。發現不對,馬上就跑。都是那個繡球惹的禍,昨天晚上來殺我的齊黑劍,以為殺定了我們兄弟。不但以真面目示人,連成名武器也沒有換。半個東都都知道,十六歲跨入七品,二十一歲就已經達到九品巔峰的東都天才劍手齊黑劍,是唐府的人。」
「御史大夫府上高手如雲,齊黑劍雖然天才,但限於年資,在唐府算不得高手。若是來了真正的高手。老頭的劍意,就不知道是不是有用了。」
成信放下銀子,歪歪扭扭的坐了起來,把皺巴巴的枕頭抽起,墊在腰後,瞇著眼睛瞪著兄弟說道:「我一直都說,老師有些偏心。他不負責任的離開我們,說短劍裡封了七道劍意,生死關頭可以動用。可那短劍,他怎麼就不給我呢?」
成信瞇縫著眼睛,偷眼瞥了瞥秦飛,故作惆悵的說道:「你也不用內疚,從小到大,你就比我長的好看那麼一點點,死老頭偏心你也是應該的。不過……」
他漸漸收起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樣,一本正經的說道:「老頭那劍意太誇張了吧?一條路都給毀了,那個牛氣哄哄的齊黑劍打得我們兄弟倆毫無還手之力,結果,劍意一出,他直接爆成肉泥了……齊黑劍說什麼『大宗師』?怎麼可能?老頭那德行要是大宗師,整個菜市街就全是先天高手了!」
秦飛聳了聳肩膀:「他一直說自己的功夫還算過得去。那柄短劍也未必是老頭自己的,或許是哪位大宗師封了劍意給他的呢?老頭滿嘴牛皮,一直說路過菜市街,覺得我們兄弟倆根骨奇特,是天縱之才,所以起了愛才之心,教我們武功。這話,我是從來不信的。」
「我也從沒信過。死老頭長得道貌岸然,其實一肚子壞水。他的話,十句裡邊九句假,剩下一句還得打五折。」成信嘟囔著說道。
小的時候,秦飛和成信當然好糊弄一些,長大了就明白不是這麼回事。
假若是一代高手路過菜市街,發現兩個奇才,理當帶他們入門拜師,透露師門傳承,將來好把師門發揚光大。哪裡會連自己的名字師承都不肯說?
再說了,兩個天縱之才,怎麼可能練到現在才是六品上?東都裡十七八歲已經是七品以上高手的,至少能找出來好幾百個。
成信懶懶的說道:「別多想了,至少他十年如一日教我們兄弟倆武功,應該沒存什麼壞心眼。」
「這老頭,難不成是欠了老媽很多錢?」秦飛嘿嘿一笑,從背簍裡揀出一本《金瓶菊》丟到成信懷裡:「我去所裡了,你慢慢打發這無聊的時光吧,寂寞的少年!」
走出家門,繞出巷子,明媚的陽光迎面照來,渾身上下頓覺暖洋洋的。菜市街早已熱鬧起來,各式各樣的攤子擺在路上,走江湖賣藝的人絡繹不絕。
秦飛沐浴著陽光,散著小步,走到破破爛爛的菜市街巡檢所,推門而入,頓時一驚。
今兒個是什麼日子?秦飛掐著指頭算了半天也沒覺得特別。可整個巡檢所居然都在……這怎麼可能?自打秦飛來巡檢所供職,就從來沒見過人來齊。
小眼睛馬鎮所站在堂前,看到秦飛走進來,衝著他一陣擠眉弄眼,嘴巴還撅起來朝正堂拱了拱。
秦飛順著他的目光朝正堂看去,一位三十歲左右的男子,穿著六品巡檢官服,背負著雙手,從正堂走了出來。他身材高大,神情倨傲,冷冷的站在堂前。馬鎮所急忙躬身道:「滕鎮署看完卷宗了?卑職知道東三街新開了一家飯店……」
「本官平素不來菜市街巡視,不代表你們就可以玩忽職守。以後最好打起精神做事,菜市街雖然破敗,可距離皇城不過三里。若是有什麼差池,你們全所的腦袋也不夠砍。」
滕志義淡淡的說道:「卷宗裡,有一位叫秦飛的新任巡檢表現不錯。是哪一位?」
秦飛走上前幾步,抱拳道:「卑職秦飛,見過滕鎮署。」
「嗯,今日本官心血來潮,來菜市街看看。你們全所人,也就你還像個辦事的人。南城分署剛分來幾個從巡檢學堂出來的新嫩。他們經驗淺薄,需要到下邊的巡檢所鍛煉。其中一個,就交給你帶著,若是帶的好,本官會考慮把你調入南城分署。」
滕志義語氣不急不緩,彷彿在說一件毫不起眼的事兒。
但是整個菜市街巡檢所的人,卻齊刷刷的把羨慕的目光投向秦飛。
菜市街巡檢所是整個東都最不堪的巡檢所。能夠從這裡調到別的巡檢所,哪怕是平調,都等於是陞官了,更何況是升入南城分署……那裡職事清閒,油水又足。
果然是好命啊,昨天接了繡球,今天就有鎮署來親自提拔。什麼帶的好不好?那還不是鎮署大人的一句話?
許多人已是暗暗捶胸頓足,恨不得自己年輕幾十歲,再去尋個好師傅把臉整整。讓時光倒流回昨天,玩了老命也要搶繡球去。
「進來吧。」
隨著滕志義一聲呼喝,從大門口快步走出一位英姿颯爽的巡檢。合體裁剪的黑色鑲金邊制服,三顆明珠鑲嵌的腰帶,鞋尖微微上翹的小牛皮靴子。立刻讓菜市街巡檢所全體看傻了眼!
馬鎮所滿頭是汗,還拚命擠出一臉甜笑,支支吾吾的說道:「鎮署大人,您一定跟卑職們開玩笑。這位乃是見習巡督,就算要下放鍛煉,也不可能來菜市街這樣的地方啊!」
秦飛神情自若,一言不發的看著那位見習巡督。也難怪馬鎮所有這樣的反應,巡督這個官職只比鎮署低一級而已,比起小小鎮所可要高的太多了。
巡檢署設立巡督一職,是專門督查巡檢們有沒有貪贓枉法,假公濟私的情況發生。
能夠擔任巡督的,必須有兩個條件。
第一,其父母至少一人必須為四品以上官員;第二,必須要在巡檢學堂熬一年,經歷無數考驗才能出仕。
當然,這裡包含著大楚開國之初那位帝王,打造一個廉潔奉公機構的想法。可惜,演變到今時今日,已經完全變了調調。
高官們習慣了把沒有繼承權的頑劣子弟塞進巡檢署混日子。這些巡督表面上是管著巡檢們的,實際上貪起來比普通巡檢官員黑的太多了。
而且,去巡檢學堂的那一年,只是掛個名而已。許多人壓根只是開學去一天,畢業去一天,也就能出仕了!
所以,老百姓怕巡檢,巡檢怕巡督,巡督通常誰都不怕!這些頑劣官二代,在仕途沒有希望,這輩子除了吃喝玩樂,也找不到別的生存樂趣了!
而更讓秦飛不解的是,眼前這位巡督,居然是個女的!
滕志義冷冷的掃了馬鎮所一眼,厲聲斥道:「放肆!巡督見習,在任何一個巡檢所都可以。這位易巡督,在今後半年,就駐守菜市街巡檢所。易巡督,你來跟大家說幾句話吧!」
站在滕志義右側的女子,身段極高,幾乎快要趕上了秦飛的高度。她看起來不過十六七歲年紀,長髮披肩,玲瓏窈窕。那張紅潤小臉圓圓的,說話時還有兩個梨渦若隱若現,一雙忽閃忽閃的大眼睛,彷彿隨時能滴出水來。
她表面上看起來像是個人畜無害的可愛鄰家小妹妹,可秦飛知道這樣的官家少女,時常好心辦壞事,一腔熱血的把人往坑裡推!更何況,巡督的名聲已經臭不可聞,秦飛也沒指望這位少女能夠出淤泥而不染。
想當年曾經有一位女巡督,私生活比男人還亂,不但包養男巡檢為面首,還搞女人!最令人無法忍受的是,她的人生最大樂趣就是穿著男裝、懷裡揣上兩根黃瓜去逛妓院,東都從高檔青樓到地下暗娼,極少有她沒光顧過的,實在是把巡督的臉給丟到家了!
年紀輕輕,她就死了。一個女人因為嫖.娼,而不是被嫖,死於花柳病。稱得上是大楚國的奇談了!
秦飛壓根就沒聽見易巡督說了些什麼,他獨自站在角落裡回想著巡督們的奇聞異事,捂著嘴偷笑。
「秦飛,既然我也要在菜市街駐守了。先麻煩你帶我去熟悉一下環境吧!」
秦飛愕然抬頭,易巡督已經站在他的面前,正笑得天真無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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