蠶之月剛剛開始,花語高原被怯情花的粉紅色花瓣裝扮得如同盛裝新娘,無數的冰塊洶湧奔進塞涅卡河,浩大的聲勢彷彿萬馬奔騰,可惜人們還沒有來得及享受溫暖的春風,霍肯大陸卻已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恐慌之中。
數千隻惡魔在魔君和幾十隻大惡魔的率領下在西亞克城屠城三日,將擁有近五百年文明的繁華古都變成了屠殺場,惡魔們隨即掉頭北上,一路上不停不斷殺戮,所過處寸草不留,鋒頭直指達拉斯城邦聯盟。
貴族恐慌,平民驚恐,各個王國城邦的王室晝夜聚在壁爐旁討論如何應付惡魔的襲擊,一些膽小的貴族偷偷離開了自己莊園,攜帶家小逃到了鄉下,每天戰戰兢兢地祈禱惡魔不會光顧偏僻的鄉村。
惡魔和人類的戰爭持續了幾千年,每隔幾百年藏匿在地下岩漿湖的惡魔們便會衝出地下,攻陷城池,大肆屠殺人類。就像謳歌騎士小說的完美結局那樣,每次惡魔都會被英勇的騎士和魔法師打敗,雖然損失慘重,但畢竟勝利屬於人類。
這次和以往不同,惡魔們並不是從地下岩漿湖衝向人類城邦,而是突然在城邦裡出現,隨後將災難向四周蔓延,囂張的氣焰是幾千年來最盛的一次。許多年邁的魔法師都在猜測,這次率領惡魔的魔君肯定超乎想像的強大,以往的戰爭中都是以魔君被人類殺死,惡魔們才會退回地下,但是此時霍肯大陸魔法人才凋零,西亞克和達拉斯兩大王國剛剛進行了殘酷的戰爭,無論從國力和兵力都大為衰退。
這一次,人類想要擊敗惡魔,恐怕要付出更加慘痛的代價。
西亞克帝國,達拉斯城邦聯盟,納旗王國是霍肯大陸的三大王國,西亞克和達拉斯已經瀕臨無兵可用的尷尬境地,霍肯大陸唯一的希望自然落在了納旗王國,落在了大光明王歌煌身上。在得到惡魔衝出地下的消息後,很多小國王和城邦都派出特使或者飛鴿傳書,尋求幫助的同時希望大光明王能夠力挽狂瀾,在危機時刻組建抗魔大軍。
小王國的王室和貴族們在惶恐中度日如年,各種密信更是飛雨般落到了歌煌的腳下,但歌煌卻不急。
一天清晨,聖女黛鐸不顧侍從的阻攔,快步衝進了歌煌的臥室。
「砰!」臥室門被用力推開的剎那,坐在床上吃早餐的歌煌臉色一寒,隨即恢復了正常,對身旁的幾名侍女說:「你們下去吧。」
「遵命。」侍女的聲音宛若鶯啼,躬身後退的同時向黛鐸行禮。
黛鐸打量著歌煌的房間,桌子上幾根燃燒過半的白色蠟燭還沒來得及更換,白色的桌布上被紅葡萄酒染濕了一大片,丟在椅子靠背上的睡袍衣襟也染上了紅色,再看歌煌臉色微暗,明顯昨天他在自己的臥室裡痛飲了一番。
「親愛的王,現在可不是把酒享受的時候。」黛鐸拎起椅子上睡袍丟在地上,坐在椅子上盯著歌煌。
歌煌為人極其勤奮,國事無論大小都要親自過問,每天的睡眠從沒有超過六個小時,按照以往的習慣,這個時間歌煌正坐在客廳裡召見財務大臣,或者征討勝利的將軍。
歌煌微笑著端起牛奶喝了一口,撇嘴說:「你一再叮囑我要愛護身體,為什麼今天例外?」
黛鐸咬了咬牙,氣鼓鼓地說:「惡魔正在蔓育平原肆虐,你卻躺在床上享受,這不是納旗子敏愛戴的大光明王!」
「大光明王應該什麼樣呢?」歌煌仍在和自己的未婚妻調笑。
「惡魔!!」黛鐸跳起來,跺著腳大喊「惡魔已經讓成千上萬的無辜的人喪生,現在直逼達拉斯城邦,用不了多久就會橫穿蔓育平原和克裡封部落來到納旗!你難道不擔心你的子民,不擔心你的王國,不擔心」
黛鐸氣急敗壞地揮舞著拳頭,一縷頭髮從耳後滑落到額前。
「不但心什麼?」歌煌臉色驟變,猛然將手裡的銀質杯子摔在地上,杯子在地上跳了幾下,撞在牆上發出了清脆的響聲,牛奶濺得到處都是。
「陛下。」一名侍女推開門縫,小心翼翼地張望著,詢問歌煌需要她幹點什麼。
「滾!」暴怒的歌煌掀開被子,光腳跳到地上,抓起一隻靴子狠狠地摔了過去,嚇得侍女連忙關上了門。
歌煌的一反常態讓黛鐸吃驚不小,瞪大了眼睛看著歌煌,揮舞的拳頭尷尬地凝滯在半空中。
「說啊,不擔心什麼?」歌煌氣勢洶洶地站在黛鐸面前,忽然大聲冷笑「不擔心我的好兄弟布萊克是嗎?你最想說的就是這個嗎?」
「我當然不是!」黛鐸愣了下,臉上卻浮上一絲紅暈,隨即消失。
早在達拉斯城邦聯盟和西亞克帝國互相討伐,打得難解難分的時候,歌煌就秘密派遣布萊克建造大型戰船,準備沿著塞涅卡河順游而下,趁兩大王國兩敗俱傷之機徹底消滅他們,此時布拉克已經率領七萬騎兵和三萬水軍悄悄出發了,那時惡魔還沒有在西亞克制造屠城慘劇。
黛鐸臉上的紅暈更讓歌煌以為自己抓到了把柄,他連連搖頭,用手指夾著黛鐸額前的長髮,指著不遠處的鏡子說:「你看看自己,大光明王的未婚妻,堂堂的光明神廟聖女,發不梳,妝不化,眼角還有眼屎,你這副樣子跑到我這裡來,就是為了讓我去救布萊克?」
紅暈終於從黛鐸的臉上消褪,取而代之的是陣陣青紅,她苦笑著說:「我是為了納旗王國而來,是為了你!就算我為了布萊克也沒有什麼不妥,他為納旗出生入死,是你的好兄弟?」
「好兄弟?哈哈。」歌煌狂笑起來,用力拍著胸脯說:「我大光明王的好兄弟?和我的未婚妻幽會的好兄弟?」
黛鐸呆呆地看著歌煌,後退了兩步,用顫抖的手指著他:「你怎麼能這麼說?」
「我應該怎麼說?通姦?啊,沒錯,應該不僅僅是幽會那麼簡單,一定是通姦!」歌煌開始咆哮,偽寶石藍的玻璃窗都在咆哮聲中顫抖。
黛鐸嘴巴一張一和,半晌沒有說話,她為了讓整天忙於國事的歌煌在乎自己,曾經有段時間經常去布萊克府上做客,當時歌煌確實表示出了激烈的醋意,但是對黛鐸並沒有體現出愛人之間應有的恩愛有加,黛鐸後來也就不再去布萊克府上。沒想到今天黛鐸的紅暈讓歌煌大為惱火,竟然翻起了舊賬。
「你!你用這種詞彙說你的未婚妻?」黛鐸的淚水滾滾而下,她和歌煌訂婚多年,雖然得到了令人眼紅的榮華富貴,但是做為一個女人,她需要男人的呵護,溫存,哪怕是早晨拳頭,晚上蹂躪,那也是男人給予女人的幸福,但歌煌更像是陌生的房客,來去無影,不,他連陌生的房客都不是,因為從來沒有和黛鐸同眠合歡。
「你還知道你是我的未婚妻?」歌煌哼了一聲,似乎覺得自己的話說的太重了,掉頭坐在椅子上,用力拍著扶手說:「我不像你想像中那麼狹隘,我已經派出了三批獅鷲送信,可惜塞涅卡河附近接連幾天大霧,獅鷲根本找不到船隊。」
黛鐸已經沒有心思去想布萊克,她呆呆地站著,淚水不斷從眼中流出,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
歌煌不再說話了,兩個人之間尷尬的沉默讓他很不自在,於是披上了件斗篷,走出了臥室,離開時緊緊關上了門。
黛鐸就那樣站在地上,無聲地抽泣,眼睛很快哭得像爛桃子,她喃喃地哽咽著:「你怎麼能這樣說我,為什麼?到底為什麼?」
歌煌離開的瞬間,黛鐸覺得她自己什麼都沒有了,她渴望著男人堅實的胸膛,溫暖的擁抱,含情脈脈的撫摸,可是現在她不僅沒有得到這些,反而失去了信任。
惡魔鋪天蓋地而來,眼看即將席捲達拉斯和眾多城邦所在的蔓育平原,而黑死神布萊克正率領著十萬納旗勇士悄悄逼近這片即將被哀嚎與鮮血點燃的土地。
駐守在迪亞斯要塞的李威斯早已得知了惡魔北上的消息,當時他立即回到大帳,拿出魔法水晶球和阿倫根殿下聯絡。
「殿下。」李威斯臉色凝重。
自從阿倫根執政後達拉斯就陷入了多事之秋,遠征失敗,十二萬大軍盡數損與西亞克城下,緊接著西亞克和斯諾帝國聯合進攻達拉斯,幸虧西塞羅和巫妖分別擊敗了兩支大軍,但虛弱的達拉斯還沒有緩過勁,惡魔就向它伸出了血淋淋的大爪子。
阿倫根坐在輪椅上,詩妃婭站在他的身後,擔憂地看著他,經歷如此多的變故後阿倫根神色慘然,與陶德不同,他並沒有倒下去,因為身邊還有一個體貼的愛人。
陶德心裡一緊,垂頭說:「殿下,惡魔離開迪亞斯不遠了。」
阿倫根許久沒有說話,如今達拉斯的精銳之師全部駐紮在迪亞斯要塞,剩餘的兩萬名紅衣武士在遠隔千里的克洛索大部落,根本來不及回防。
「請向藍蠍騎士們轉達我的話。」阿倫根挺直了腰板,目光變得悲涼「戰鬥吧,你們的身體是達拉斯最後的防線!」
說完,魔法水晶球便失去了光彩,李威斯怔怔地看著水晶球,巨大的悲憤在胸口撞擊,是啊,駐守迪亞斯的藍蠍騎士團是達拉斯僅有的軍隊,如果他們戰敗,那麼達拉斯將變成沒有任何抵抗力的嬰兒,任由惡魔宰割。
「士兵!」李威斯走出大帳,低聲對隨從說:「馬上派人去巴士底,務必請西塞羅大人助戰!」
「戰鬥吧!你們的身體是達拉斯最後的防線!」李威斯抽出長劍仰天長嘯,廣闊的平原,無垠的天空中久久迴盪著他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