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存毅啊,準備走了嗎?」
在大總統府,袁世凱讓前來辭行的蕭天,和聞訊而來的楊度坐了下來:
「這次你帶來的衛隊,表現得很好,給政府在列強面前長了臉,也給我長了臉!這個,我給小玉準備了一批禮物,回去的時候帶上。」
蕭天應了,藉機說起想請蔣百里和蔡鍔回去幫一段時候自己的忙,希望大總統能夠答應。
對於蔣百里,袁世凱倒是一口答應了下來,這個蔣百里在全笑師生面前自殺,弄的袁大總統下不來台,趁早把他打出了北京,也省得麻煩。
不過要說起蔡鍔,袁世凱可有些捨不得了。
實事求是地說,袁世凱是非常欣賞喜歡蔡鍔的,也是一心想要任命他為自己的陸軍總長,只是北洋系的那些將領堅決不肯答應而已。
見袁世凱在那躊躇,蕭天說道:
「大總統。蔡松坡是個人才,只是在這裡鬱鬱不能得志,箇中原因,想來大總統也是知道的,既然如此,何不讓蔡松坡去我那作上一段時候的客,等到京城裡反對聲音漸漸平息了,我再把他送回來就是了」
袁世凱想了一會:「說的也有道理,既然這樣,那就先讓松坡去住上幾個月吧」
說著話鋒一轉:「存毅,皙子,我這個總統難當啊,處處受到國會牽制,什麼事情都要國會批准了,我才能去做。大總統,大總統,我看這個大字可以去了。我現在的權利那,連一個督軍都及不上!」
楊度憤然而道:「我本來就不贊成什麼共和,你非要聽了那些人的話,搞什麼共和!當今中國,唯一最適合國情的就是君主立憲!」
「事已至此,就不要再責怪我了。」袁世凱歎息連連,眼光若有若無的朝蕭天看了幾眼。
蕭天知道,自己要帶蔡鍔走,這就是交換條件了:
「大總統,國會專制,原是那些議員絲毫不顧忌中國國情。生搬硬套弄出來的。要說《臨時約法》有多偉大,我看也不見得。
這部《臨時約法》,因為要限制大總統的權利,所以特別趕在大總統就任臨時大總統前匆匆出台,整個制憲過程不過一個月,在三讀程序中竟然使用起立表決,不可謂之倉促草率。
尤其在制憲會議中,對於實施內閣制還是總統制這樣一個重大的議題,當時居然只有六名議員做了簡短的言並在不到四個小時就完成了表決,這實在是太輕率了。
被那些議員們倍加推崇的美國,一七八七年憲法關於是否實行總統制的辯論足足進行了十天。作為一個新生共和國的國家大法,以如此迅的度,外加摻入制憲者的私心,如何能調和各方利益,幫助新生政權順利過渡並促進國家的展及其國民的幸福?」
這一來,袁世凱和楊度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過去,怎麼也想不到蕭天居然能夠說出這些道理來。
袁世凱大感興趣,仔細聽著蕭天說了下去:
「《臨時約法》有兩個重大缺陷,一是忽略了三權分立中的司法權,這往往導致立法權和行政權生衝突時缺乏一個制衡的力量;二是對中央和地方的權力劃分沒有做出規定。
還有比如設立國會委員會代行國會之權力、議會有憲法解釋權等,對大總統的各項權力則進行了更嚴格的限制。這種議會太強、總統太弱的模式。完全陷入立法權大大壓倒甚至侵犯行政權的不平衡狀態,所以說《臨時約法》,從一開始就是為限制大總統,或者更加準確地說,是為了限制袁大總統而設立的,何來公平二字?」
「說,繼續說下去。」袁世凱大喜,一迭聲地催促蕭天說下去。
「是。」蕭天應了一聲:
「制憲會議的議員們實在是太年輕了,根本就是陷入了教條主義之中。在七十一名制憲會議的議員中,四十歲以下的議員佔到百分之九十四,而三十五歲以下的又佔到百分之六十八,他們當中的很多人只有留學或者革命的經歷,不但缺乏行政管理經驗,就連一般的社會經驗也嚴重缺乏。這些人在一種封閉的狀態下按照教科書制定憲法,即使這個憲法再完美,但不符合實際情況又不具備可操作性,這又有什麼用?」
「蕭存毅那,這些話你早一些說多好?」袁世凱歎息一聲:
「我就說了,我這個大總統當的無趣之極,只怕到了後來,我想出京去散散心,也得經過國會批准了。對了,這有一些電報,你們看看。」
說著拿出一些電報,放到蕭天和楊度面前。
這是各省都督、民政長與北洋將領的電報,一個個都是支持袁世凱,並指責「國會專制」;還有幾個袁世凱的心腹,在電報中就直接提出要撤銷憲法起草委員會、撤銷憲法、解散國民黨、解散國會,大家散伙算了。
袁世凱拿手裡木仗輕輕敲擊著地面:
「存毅那。你的這些話,我呢,讓人整理一下,然後刊登在報紙上,讓大家也討論討論。別老整的國會什麼都是對的,大總統就該被別人爬到頭上來!」
「是,大總統。」蕭天應道。
「還有件事,你也幫我去辦了。」袁世凱忽然說道:「這個黎元洪副總統,一直都在湖北,我幾次想請他來京主持大局,但黎副總統總是借口推辭。我一個人實在力不從心那。存毅,這次回去,你往湖北去一趟,看能不能請動黎副總統」
蕭天一怔,隨即明白過來。
在袁世凱的眼中,黎元洪雖然不算革命黨,但畢竟不是北洋軍政集團的人。更令袁世凱感到不安的是,黎元洪打著支持袁世凱、支持中央政府的旗號,在排斥當地革命黨的同時也暗中展了自己的勢力,譬如當時在湖北就握有四個師的兵力,而且還先後被推為共和黨、進步黨的理事長,政治影響力不可小覷。
在「二次革命」後,江蘇、湖南、江西、安徽等省都換上了北洋系的人。既然袁世凱要在戰略上控制南方各省,湖北當然也不能例外。何況,武漢乃是九省通衢,具有非常重要的戰略地理位置,倘若不將黎元洪調出湖北、解除兵權,終究是個隱患。
因此,在黎元洪當選為民國正式副總統之後,袁世凱先後四次邀請黎元洪進京,表面上是要求履行副總統職責,實際上是要將黎元洪置於自己的控制之下。
所謂「有兵才有權,有地盤才有勢力」。黎元洪在當上湖北都督後,他深知控制地方對個人權勢的重要性,因而對袁世凱的調虎離山計也是心知肚明。對於北上一事,黎元洪是想方設法,一拖再拖,死活不肯離開湖北半步,他非得以民國副總統的名義兼任湖北都督——副總統可以不做,湖北都督不能不當,黎元洪也是個精明人。
袁世凱又不能把黎元洪硬綁架到北京來,而在這樣的情況下,自然而然把主意動到了蕭天身上。
蕭天硬著頭皮答應了下來,這可不是什麼好差使,自己根本就是當惡人去的。
可又不能不答應,袁世凱對自己信任有加,把河南、山東、江蘇都交給了自己,自己又把蔣百里、蔡鍔要了回去,要是這點事情不能辦好,只怕會引起袁世凱猜忌。
應了下來,又和袁世凱聊了一會,起身告辭。
走到外面的時候,見到袁世凱的兒子袁克定已經在外面等候已久,一見蕭天出來,快步迎上:
「蕭巡閱使,聽說你要走了,克定特意前來送行。」
蕭天勉強笑了一下,推說自己公務繁忙,下次一定和大公子賠罪云云。
這個袁克定,他本是袁世凱正室於夫人所出,乃家中長子,此人從小便十分機敏,胸懷異志,不在其父之下。
在袁世凱當上了民國大總統後,袁克定也就野心膨脹,成天琢磨著讓父親登基為帝,好將這袁家江山傳將給他,過過皇帝的癮。
這些事情,蕭天焉能不知?
果然。袁克定一邊陪著蕭天朝外走去,一邊東聊西扯,逐漸把話題帶到了稱帝之上,只是話說的比較隱晦婉轉而已。
蕭天心裡惱怒,大總統稱帝,一大半壞在此人身上,正色說道:
「大公子,袁總統屢次宣言,誓不為帝,大公子身為長子,豈有不知之理?大公子,什麼事情都能做,這稱帝事情萬萬不可!」
眼看袁克定還要說下去,蕭天冷聲說道:
「大公子,假設大總統稱帝,那麼必然激起全國上下反抗,則大好局面頃刻化為流水,此是敗筆!蕭天為大總統一手栽培,此生唯大總統馬是瞻,可是只要蕭天定然第一個反對!」
「開開玩笑,開開玩笑,蕭巡閱使不必當真。」袁克定心裡大怒,本以為蕭天乃父親心腹,一聽便會答應,誰想到碰了那麼一鼻子灰,只能勉強笑著掩飾過去。
袁克定把蕭天送上汽車,找個借口匆匆離開,看著他的背影,蕭天心裡歎息不已。
這個袁克定當真會把大總統害死,可是在這件事情上,只怕大總統到了後來也不會聽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