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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六六年五月三十一日mday+60倫尼西北曠野
每個帝**人都知道自由軍中央參謀部設立在倫尼,但就算是皇家安全部最好的特工也不知道自由軍西方參謀部設立在哪裡。
西方軍的司令官是克拉德;洛佩斯上將,這個男人如流星一般出現在歷史舞台上,以自由軍歷史上第二快的記錄進入了自由軍三巨頭的行列。他和他的指揮體系對帝國參謀們來說太神秘莫測了。如今,他率領著自由軍三分之一的兵力,消失在帝國主力身後的茫茫曠野上。
肯格勒失陷的時候,他沒有出現。帝國兵指倫尼的時候,他也沒有出現。當斯蒂爾堡軍再次開始血戰的時候,他仍然沒有出現。但每個人都知道,他遲早要出現的。
這位中將究竟在做什麼?這個男人究竟在為何而戰?沒有人知道這一點,無論是北方人,還是南方人。
當戰友們正在肯格勒和倫尼血戰的時候,克拉德正埋首在自己的書桌前,用一種奇怪的筆書寫著東方的文字。他的墨寶貼滿了那間中將司令官室的四壁,間架剛硬的字看起來像某種帶有魔力的符文。
「洛佩斯將軍,時間到了。」西方軍的首席參謀羅伯特;艾爾中校推開門,「西方軍三個師、三十四個團、三百六十一個連全部做好了準備,共計四萬七千名士兵正在等待您的命令。」
克拉德沒有抬起頭,他仍然書寫著那些字。在羅伯特看來,在每張紙上的圖案都是差不多的,有點像卷軸製作師或幾何學家的工作筆記。「請恕我好奇心過剩,這些是什麼,閣下?」
「東方人的文字。對那裡的學者和官員來說,這是一種用來消磨時間和排解緊張的儀式。」克拉德收了最後一筆,站起身來,「『晨露計劃』的命令呢?」
「照您吩咐,都在這裡,一張也沒有發下去。」首席參謀從上衣口袋裡掏出一疊厚厚的命令,輕聲念誦了幾句口令,解開了上面的加密。
命令書上的文字游動起來,磕磕絆絆地重新組成了命令;戰略地圖也活動起來,部署著西方軍的每個團的位置。這厚厚一疊命令,居然每張都是經過魔法加密的,奢侈到令人難以想像。就算有一兩張命令「偶然」落入帝**手中,他們也無法掌握對手真實的突破位置,更不可能通過它推測出自由軍的全盤計劃。
克拉德走到近前,拿起幾張端詳著,露出了神秘的微笑,就彷彿正看著自己麾下部隊的運動一樣。「你們終於把計劃控制在五天以內了?」
羅伯特苦著臉回答:「參謀部怨言很大,但他們還是做出來了。有一半人認為五天時間的計劃實在氣魄太小了,另外一半則認為計劃時間相對於最遠二百公里的推進距離來說太缺乏彈性了。」
「這樣很好。據我多年來的經驗,五天以上的計劃永遠不可能被嚴格執行,而時間過於浮動的計劃永遠會拖到最後一天。」克拉德提起毛筆,以飛快的速度在每一張上簽下自己塗鴉似的名字,「傳統上,自由軍會給各級軍官以最大的自由,但這次局面不一樣,我們沒有時間了。你知道,帝國已經封鎖了從佛提堡到倫尼的水路和陸路,英特雷和法忒斯的援軍已經無法到達首都了。」
聽到這緊急的戰況,羅伯特卻微微一笑:「但您等待的,不就是八萬皇家近衛軍和帝**全都雲集在倫尼城下的這一刻嗎?現在我軍正面只剩下不到兩萬人,幾乎都是索瑪和諾爾兩公**隊的二流士兵。」
「這麼直白說出長官心中的想法,可是會被記恨的啊。」克拉德開玩笑道,「好了,在所有命令裡面加上一條。五天內無法完成作戰目標的,各憲兵部門可以從權軍法從事。落款不要署參謀部,署克拉德;洛佩斯上將。一切責任由我來負。」
聽到這句話的羅伯特吃了一驚,下意識摸著自己腰間的那柄「正義」,欲言又止。
克拉德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知道你在想什麼,放心吧。經過這麼長時間的實戰訓練,我們部隊的表現會比你想像的更好。暫時把你的正義感先收起來,我們馬上就要開拔了。」
「可是,這種嚴厲的命令會……」羅伯特突然愣住,「開拔?可司令部和總預備隊應該沒有行動計劃啊。」
「現在有了。把所有魔法力量集中到進攻上,燒掉我們所有的營地,分發所有物資,司令部直屬總預備隊、克拉德炮營、重炮兵旅和魔法作戰分隊按我的命令行動。」
「長官,請您再考慮一下!為了隱蔽這裡,我們投入了魔法作戰預算的四分之一啊!我們不可能再重建一個這樣規模的中心兵站……再說,沒有預備隊的作戰不符合條令!萬一有部隊沒有完成任務,或者敵人的反擊出乎預料地猛烈該怎麼處理啊!」
「該放棄的東西必須要放棄,該取得的東西一定要取得。在這次攻勢之後,帝國所有的力量都會集中到我們身上。」克拉德從懷中掏出一份計劃書丟給羅伯特,「把這裡燒掉,這是一種決心。下一階段我們不會再在這裡發號施令了。」
羅伯特的目光停留在那計劃的封面上。在自由國家的四色國徽下面寫著這個計劃的名字。他翻開內頁,快速閱讀著作戰目的、線路和時間。他的嘴慢慢地張大了。
「原來……晨露計劃的真實目的是……」
「這是我一貫的觀點,與其打消耗戰,不如直接破壞對手的指揮系統。」克拉德一彈指,背後空無一人的司令部突然燃燒起來。羅伯特回過頭,只看到無數黑色的燃燼隨著上升氣旋飛起,間或有魔法物品燃燒爆出的彩色爆焰夾雜在其中。有一片的飛行軌跡似乎有些奇特,那片灰燼似乎正順著熱焰造出的氣旋想要逃出去。羅伯特拔劍出鞘,將自己的神聖之力貫注其上--但他的長官比他更快。
一道藍色劍光刺穿了那篇灰燼。一聲刺耳的慘叫後,那片灰燼掉進了火場。
「加油吧,皇家安全部。你們的魔寵,到底送了多少情報回去呢?讓我們比賽一下吧。」克拉德戴上手套,對著星空輕聲說道。
三十分鐘後,自由軍在西儒洛克最大的兵站被搬運一空。在趕來調查的皇家安全部特工們的眼前,只剩下了宣示戰爭進入新一階段的烽煙。根據帝國總參謀部的命名慣例,那次戰役得到了一個很冗長的名字:「吉斯托夫-肯格勒突出部防禦戰役」;而自由軍參謀會議則按照計劃的代號稱其為--
「獵龍戰役」。
一六六六年六月一日mday+61麥特比西河入海口
半精靈萊納德;凱卡維站在自己的旗艦甲板上,透過望遠鏡觀察著一直延伸到他視野盡頭的兩樣東西。
第一樣是海岸線,第二樣則是岸邊帝**的戰旗。柯曼貴族們五顏六色的旗幟構成了另一道海岸線,密密麻麻地插在濱海大道外側的海堤上。從倫尼到佛提堡的短短一百多公里距離中,聚集了八萬名以上的帝**人,加上徵用的民夫和僱傭兵,估計有超過十五萬人正在圍攻這兩座城市。
他數不清有多少種旗幟在佛提堡城外迎風招展,更算不出麥特比西河畔的驛道兩側有多少面帝國國旗。這不是戰術上的需要,純粹是戰略上的炫耀。一隊隊黑色軍裝的士兵正在河對岸明目張膽地建設著軍港,看起來規模不會比佛提堡本身的港口小多少。當然,那不是個適合建設港口的水域,但帝國龐大的魔法師隊伍彌補了這「小小」的缺點。他們能在水下作業,能清掉河底積累數萬年的淤泥,能對付在河海中出沒的那些「可憐」怪物,當然也能對付自由海軍的騷擾。
「長官,敵人今晨在雌鹿河河口設立了炮台,巡航艦隊有兩艘被擊傷,犧牲兩人,傷十一人。」
英特雷籍的大副跑了過來,向他匯報偵查艦隊的報告。這種報告萊納德已經聽習慣了。半精靈放下望遠鏡,搖了搖頭。
「損失不小啊,看樣子以我們的火力完全不可能阻止他們修建港口。」
「不,這次我們敲掉了那個炮台。諸神保佑,我們炸掉了他們的重炮火藥庫,修好它們至少要兩天。」大副摸著絡腮鬍子笑了笑,那笑容看起來就像個海盜。
這讓半精靈想起了自己之前的海盜副官凱茲米。他拍了拍大副的肩膀,以示鼓勵。
「幹得不錯,以後要謹慎些了。他們吃了這個虧,下次迎接你們的可能不只是艦隊了。」
大副回答的口氣充滿了傲氣:「海軍條例裡可沒有『謹慎』這個詞,只有連在一起的『撤退』和『死』,閣下。自大紅艦隊揚帆海上以來,還沒有失敗過。」
半精靈正想教訓兩句,隨即想起自己已經不是聖森海軍的海兵隊長了,摸著下巴搖了搖頭。他知道為何自由海軍會有這種暴發戶傲氣。它的歷史並不悠久,卻擁有比聖森遠海和近海艦隊加起來還要龐大的巨大主力艦隊「聯合自由艦隊」。他們仿照精靈艦隊的做法,將主力艦的帆全都染成了同一種顏色--
不是代表保守的黑色,而是代表革命的紅色。海上的人們充滿敬畏地將那些船稱為「大紅艦隊」,他手下每個高級船員幾乎都曾在那艦隊服役過。這些南方人在陸地上和精靈、北方人間互有勝負,但在海上卻還沒有輸過。南方諸省的航海傳統幾乎和精靈一樣悠久,在進入風帆戰艦時代後更是借助戰艦和水手的數量優勢奪取了幾乎所有海域的控制權。據萊納德所知,在這一刻,僅河口外的內英特雷洋面上便有超過一千五百艘武裝船隻巡邏著,阻止任何懸掛著帝國或諸公國國旗的船隻進入麥特比西河。
正當他思考著這些時,艦隊首席法師從艙底走上了艦橋,手裡拿著兩卷羊皮紙。「艦長,新的同步魔法通信到了!有兩封你的。」
萊納德接過了信封,端詳著魔法封印上閃爍著光芒的紋章。
「總部和純金的信同時到了?難道帝**強攻倫尼了?」他伸出右手,用自己做為內河艦隊司令和純金財團董事的兩枚戒指分別打開了這兩封信。讀著讀著,他的臉色逐漸緊繃起來。見到他的表情,一旁的大副吹起了口哨。
「有任務了?」
半精靈艦隊司令點了點頭。「根據總部的情報,那個軍港會在今天完成。跟據純金的情報,敵人可能會試圖在那座港口停靠。」
「就靠德蘭人那幾條船?他們不可能突破我們的。」大副大笑了起來,「那些德蘭人居然還裝模作樣的在修建港口,他們真以為他們的『湖軍』能突破到這裡來?除非它們飛進來!」
「或者潛伏在中立國艦隊裡面進來。如果我視力沒問題的話,好像正有兩支精靈商船隊正停泊在河口外?」
首席法師插了進來:「是的,他們剛剛在第二十五分艦隊那裡得到了進入倫尼的許可。」
「讓他們等等,我要鑒定一下。」萊納德拿起望遠鏡,眺望著那兩支精靈艦隊。片刻後,他胸有成竹地命令道:「起錨,炮擊那只聖森船隊裡靠右的兩艘,對其餘五艘扯下炮衣。他們應該不敢反擊的,但如果反擊,就幹掉他們。」
這平淡的命令讓大副精神一振。「他們果然打算用這一招?請放心,閣下,我們一定能完成任務!」
旗語打出,早就做好準備的水兵以飛快的速度拉下側舷炮的炮衣,露出黑洞洞的炮口。
那兩支精靈艦隊亂成一團,最右側的兩艘船果然試圖拉起滿帆衝進北岸軍港的火炮範圍內,這完全暴露了他們的身份。在河口的警戒分艦隊及時作出了反應,他們的駐艦法師毫不猶豫地丟下了兩發操風魔法,在阻礙對手機動的同時加快了自己啟航的速度。還沒等那兩條突圍艦船換好帆,它們的船舷已經幾乎貼上了對手的炮門。
甲板上的輕型火炮和側舷的重炮同時開火了。每一枚實心炮彈都重重地嵌入了那些「商船」的船體內,雨點般的鏈彈則將它們的船帆打得千瘡百孔。在付出了十幾名人員的傷亡後,這兩條假精靈船隻不得不升起了白旗,任萊納德的海員們上去接收。剩下幾艘船也忙不迭地升起白旗,生怕自己被當作敵國船隻擊沉。
見到這一幕,帝國臨時港口內的所有人都在失望地歎息著。港口今天已經可以通航了,但仍然沒有一條船能衝破佛提堡要塞的封鎖靠上來。偽裝艦隊的失敗**裸地展示在他們面前,殘酷地嘲弄著帝國海權的無力。
「看戰況,大概用不到我們旗艦了。」大副歎了口氣,「不能給我們留點嗎?」
「誰說的,你忘了我們還有另外一個目標嗎?」萊納德手一揮,「左滿舵!趁著炮台還對著外海的時候衝上去!看到碼頭上的人群了嗎?那就是我們的目標!」
「……難道那兒是個迎接儀式?」大副猛地反應過來,驚訝地張開了嘴。
「你們和你們的國家太年輕了,還不夠瞭解官僚組織。」半精靈的口氣中夾雜著一些挽回面子的快慰,和一絲難以形容的嫉妒,「身為世界上歷史最悠久國家的一員,我瞭解。用我們一直捨不得用的那個東西,第二輪。」
「尊貴的奧莉亞殿下,很遺憾讓您看到這種場面,我們的海軍犯了一點小小的錯誤,目前局面還在我們的控制之下……」
代表著建設部隊的子爵上校結結巴巴地辯解著,試圖把所有的責任都推給海軍。近衛軍的將校們交頭接耳,嘴角掛著幸災樂禍的微笑。海軍的代表是個臂章上沒有家紋的小中尉,從看到那一幕開始就一直低著頭,大概正在心中腹誹帝**費預算的不公。為了迎接特意前來視察港頭建設的第一公主奧莉亞;休;柯曼,整個佛提堡軍團都很緊張,幾乎所有要人都出席了這次迎接儀式。
「夠了,不必說了。」黛妮卡側過頭去,斜了那些正在竊竊私語的近衛軍軍官們一眼,「我都看到了,也聽到了。我會向陛下如實匯報這裡遇到的問題,但你們可以放心,這並不是你們某個部門的責任。你們都已經足夠努力了。」
所有的軍官們都凜然應諾。公主今天看起來似乎特別溫柔親切,特別是跟她身邊的護衛比起來。奧莉亞所有的護衛都是女性,胸前大多戴著高級法術使用者的標誌,大多是美女,但個個不苟言笑。一直護衛在她身邊的護衛隊長更是毫無表情,她的頭髮是閃銀色,皮膚白得幾乎能反射光芒,看起來就像一尊白銀雕像。
黛妮卡無奈地歎了口氣:她已經逐漸開始瞭解了什麼是公主的工作。帝**就像一個龐大的魔法陣,它需要精細的調節和安排。帝國的武裝力量分佈在整個南方範圍內,就算是皇帝也不可能視察到每個重要地點。由於古斯塔夫並未迎娶皇后,奧莉亞;休;柯曼有責任作為皇帝的分身,代表柯曼家族出現。
當危機出現時,這種行動就更為重要。她是少數幾個有資格得知危機到來的人之一。這次危機一旦洩漏,不止是動搖軍心這麼簡單,整個軍隊都會陷入恐慌。
「昨天清晨,洛佩斯統率下的所有部隊同時向肯格勒和古斯塔夫發起了進攻。以常理來看,在這麼長的距離上同時指揮幾個軍團很不現實,但這次攻勢卻出人意料地猛烈和準確。」
今天早上她還在倫尼的帝國總司令部聽了希德的報告。皇家安全部長面無表情地報告了克拉德;洛佩斯的到來。黛妮卡很瞭解那個果斷而堅決的男人,知道他會做出果斷而堅決的作戰行動--因為那是她的父親,一個總是站在勝利一方的人。
「西方軍包抄了吉斯托夫,斯蒂爾堡的殘兵切斷了皇家大道。如果讓他們達成作戰目的,以現在我們的補給只能在這裡支持一周。」
老費戈塔公爵作了軍事報告,這位元帥的筆在地圖上塗抹著。那張地圖上,「晨露」已經滲入帝**的側後,一點一點卻無可阻擋地掐斷了他們所有的一切。藍色的箭頭和圓圈重新在軍事地圖上出現,灰色的防線不停被塗抹上紅色的叉。代表帝**的灰色三角形是那麼多,每個都代表著成百上千的士兵,但他們都被倉皇后撤的灰色箭頭毫不猶豫地甩給了敵人。在這張沉默的地圖所代表的大地上,不知道有多少生死悲劇正在發生。
「這是我們自己的錯,是我們自己給了他機會。我們已經回不去了。我們面前只有兩條路,一是戰死,二是徹底打敗面前的敵人。不惜一切代價。希德,我們到古斯塔夫去。」
她記得皇帝說這句話時的表情,記得非常清楚。那表情絕不是恐慌,而是下了一個艱難決定後的沉靜。可怕的沉靜,能夠將所有人壓迫到牆角的沉靜,沒有人敢於反抗的沉靜。
到目前為止,所有的行動都還在計算之中……不在計算之中的,只有她父親這次反擊的強度。
「總有些人要倒霉的,不是我們就是你們……或者是,我們雙方?」黛妮卡喃喃自語道。不知不覺間,她的鞋後跟已經在土壘上挖出了一個淺淺的坑。
如果沒有海軍,攻下這裡真的有意義嗎?她的父親一定會選擇可以徹底結束戰爭的策略吧?這樣確實可以將死傷減少到最少,但那樣她身邊的這些人就會……
「我們可以預計,在五號炮台建成後,叛軍內河艦隊將會被肅清……」黛妮卡的目光掃過正在喋喋不休的某部隊中校發言人,停留在河面的敵艦上。
敵艦側舷發出耀眼的火光,一片黑霧向著他們籠罩過來。她立刻判斷出了對手使用的炮彈--目標正是這土壘附近的人群,毫無疑問。
「風牆(windwall)!」黛妮卡猛地向前臥倒,右手一揚,在河堤上方造了一道防禦這些小鐵珠的風牆,「趴下,炮擊!!」
「請問,殿下您剛才指示什麼?」那演講的中校停下來,錯愕地問。
黛妮卡毫無修養地呵斥道:「趴下,蠢蛋!」
幾名反應過來的護衛法師立刻在風牆和人群之間加上了新的保護。黛妮卡身邊那名白銀雕像般的護衛隊長飛躍起來,跳上演講台,腿一掃,將站在演講台前的那人擊倒,自己則擋在了炮彈和黛妮卡之間。
數以萬計的小鉛粒打在風牆上,其中一部份被吹離了方向;剩下的撞在接下來的電牆和力場上,只有極少數趁著魔法反應的時間衝了過來。整個慶功會場亂成一團,尖叫聲此起彼伏,還好並沒有幾個人真正受傷。
「炮台!炮台指揮官幹什麼吃的,反擊啊!」佛提堡軍團的司令官從某張桌子下面探出頭來對著剛剛在演講的中校吼道。
「是、長官!」那炮台指揮官手忙腳亂地爬起身,轉身對著河面正想發命令,卻只看到那些高速行駛的戰艦上第二次冒出了火光和硝煙。這一次它們發出來的不是一片黑霧了。第二批炮擊只有二十發左右,但這二十發比之前幾十萬發霰彈都更加危險。
「紫綠色光芒,是穿透式附魔彈!」「南方佬下血本了!」「防禦!再加三層防禦魔法,手頭沒有維持結界的人都用射線截擊!」
附魔炮彈造價高昂,它的材料必須使用貴重的魔法金屬。每一發都需要一名中級法師工作一個月以上,製作費用堪比高級魔法裝備。但高昂的成本並不能阻礙人們使用它,畢竟在這個時代,製作附魔彈是不投入寶貴的魔法師而進行遠程魔法打擊的最有效方法。
人人都知道,用來阻擋霰彈的那些小手段對這種炮彈完全無效。一枚製作精良的穿透式附魔彈帶有一小塊反魔法結界,可以穿透絕大多數的防壁,給敵人造成驚人殺傷。要擋住這種物理速度和魔法穿透力兼具的東西,需要特意設計的防護帶才行--那不是能在五分鐘內造出來的東西。
「可惡……」黛妮卡咬緊牙根,開始重新集中魔力。要對付這種炮彈……該用什麼?「瑪拉,攔下它們!」
被叫到名字的女衛隊長一抖肩膀,沉聲回應道:「遵命,殿下。」
以她閃銀色的身軀為中心,旋風開始吹起。在烈風環繞下的瑪拉身軀似乎變大了,金色和銀色的閃光穿梭在她身旁。她的雙臂化作了巨大的翼展,迎著那些附魔彈正面展開。
「銀……銀龍?」不止一個人驚訝地叫出聲來。
在附魔彈穿透那些防禦網的同時,銀龍長嘯起來。大地和河面都在震顫,風的方向改變了,操縱著那些炮彈的飛行方向。龍可以同時控制超過十種魔法,集中力遠勝過人類的魔法師。沒人能看清那條龍究竟用了什麼魔法,但炮彈卻紛紛開始偏離方向或爆炸。
五枚炮彈爆炸在河堤上,四枚炮彈爆炸在兩側的人群中,還有一枚……竟然被原路推回了射擊者的本艦!
河面上的敵艦一震,被炸出了一個肉眼可見的大洞,慢慢地開始傾斜。內河艦隊的旗艦見勢不妙,打出旗語號令所有艦船滿帆離開了這片水域。
那才是柯曼皇家真正的力量,別人沒有的力量。
黛妮卡從硝煙中站起身來,拍了拍身上的灰塵。雖然躲開了正面的炮彈,但側翼爆炸的炮彈仍然傷到了她。她的左側衣袖全被撕裂了,上臂鮮血淋漓,她從懷中掏出一瓶治療藥水喝了下去,止了血。她顧不上擔憂日後的疤痕,直接奔向自己的衛隊。
「總共損失多少,瑪拉?」黛妮卡望著那慘不忍睹的場景,痛心地問道。這些和她年紀差不多的年輕女孩子之前大多在阻擋兩翼的炮彈,兩翼的四枚炮彈恰巧炸在她們和佛提堡的衛隊正中央。鮮血就像顏料一樣肆意揮灑在地面上,人的身軀燃燒著,和灰燼混雜在一起,難以分辨。
銀龍之女已經變回了人型,她掃了一眼人群:「犧牲三十人以上,受傷恐怕有一百人。我們犧牲了九人。」
黛妮卡沉默了。她靜靜地蹲下,努力控制著自己的感情,低聲自言自語。
「我們只是在履行責任……我討厭這種結局。會有什麼辦法來永遠停止這一切吧。和我父親不一樣的方法,屬於我的方法……」
「殿下?」瑪拉走到她身後,將手輕輕按在她的肩頭,「都過去了。」
「不,還沒有。待會兒我們回去找陛下,走海路是行不通的。」
黛妮卡慢慢站起身,以奧莉亞;休;柯曼的語氣斬釘截鐵地命令道:「各位,我們要停止對佛提堡的攻擊。我們正面對著兩線作戰的局面,敵人在北方組織了一次攻勢。」
幾名貴族將官面面相覷。有個大膽的人主動提出:「殿下,您越權了!陛下的命令是盡早攻克佛提堡以聯絡到我們的海軍……」
「海軍?剛才的狀況我們可都看到了。我們的希望不在這裡,我會向陛下如此匯報。」
聽到這句話,所有人都羞愧地低下了頭。黛妮卡遙望著西北方向的天空,狠狠地跺了跺腳,大聲道:「我們要停止攻擊,只留下足以封鎖這座城市的力量。這裡的口糧和彈藥消耗都必須減少。將原本用於圍城的人手派去收集糧草,節約一切不必要的花銷。騰出力量來,到倫尼去,到北方去!不打敗北方的敵人,我們就要失去一切!」
她已經選好了立場。她想要的不是只有二十年的和平,而是恆久的和平。至少在這一刻,她不會向父親認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