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viii
內河艦隊速度最快的三桅快船「維特斯蘭」號以難以置信的速度順流而下。東南風明明是迎面吹來,但船的橫帆卻逆風鼓滿。
「十分鐘又到了,換下一支吧。」
換上了紅色英特雷女少尉軍服的瑞絲從身邊的箱子拿出一根嶄新的法杖,更換了帆船的動力源。
那是整整一箱、市價至少幾萬金鎊的「風元素之杖(wandsylph)」,每十分鐘就會消耗一隻,奢侈到令人目瞪口呆的用法。當然,這種程度的速度也並非一般水手可以駕馭,現在在船上掌舵的是艦隊司令凱卡維本人--如果經驗不夠的人,在這種超過十八節的推進速度下會直接撞上河岸或者礁石。
「真沒想到船居然可以提高到這種速度……」
就算是在海上航行超過十年的老水手,現在也不得不竭盡全力控制著帆。這也難怪,歷史上帆船達到十八節的「夢幻航速」已經是在蒸汽船開始普及的年代了,在現在這個年代順風能有十到十二節速度的船就可以號稱「快船」。
不過,想到這樣的消耗和速度居然是為了搶功勞,瑞絲就覺得有點好笑。
「創造一個更美好的世界」喊起來好聽,但真正腳踏實地時,仍然只能用這樣略嫌不夠光明的手段。就她的立場而言,只可能支持克拉德去當自由軍總帥,而不是跟她毫無關係的維納;貝齊。身為一名女性,在這個時代她不可能親自去做些什麼,只能選擇合意的代理人,然後在背後控制歷史的運轉。能夠像現在這樣參與到歷史事件的現場,生性喜歡熱鬧的瑞絲就已經很滿足了。
「現在唯一的問題,就是這身軍服不太合身而已……」
胸前有點鬆,褲子有點長--確切地說,很合「芭璐斯;唯」小姐的身。想到這裡,她瞟了一眼不遠處找來這套軍服的人,感到一絲有點不合情理的嫉妒。特德伍德中校正趴在船舷邊上,面對著優美的麥特比西河風光,將之前晚宴上吃下的所有美食都嘔了個乾乾淨淨。
「堂堂的西南軍首席參謀、倫尼保衛戰的英雄,居然暈船,真是可憐……說起來,日後的他不會是因為害怕坐船才沒有跟著自由軍主力撤離倫尼的吧?這倒是很有趣的野史解釋……」
她舔了舔嘴唇,露出一個調皮的微笑,決定去消遣一下這位不幸的中校。手頭雖然沒有足夠對症的魔法,但勉強算是對症的魔法倒還有一個--魔法的真諦就是活學活用和隨機應變,這是「那個人」教給她的。
「特德伍德先生,你暈船嗎?我這裡有個法術,沒準可以緩解一點。」
赫爾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樣猛地抬起頭。瑞絲隨口念了幾句沒人聽過的咒文,將那個魔法加在他身上。
「這樣應該會好一點的。說起來,你借給我們唯小姐的軍服,尺碼會不會太過特殊了一點啊?穿著很鬆啊。」
「這、這個麼……」赫爾嘟囔著打了個哈欠,臉上的表情明顯在控訴著「其實我根本不是借來給你穿的啊」,卻又不敢明說,「因為今天在倫尼的女軍官朋友就只有一個,就跑去借來了。」
「真的嗎?我倒覺得這衣服的尺碼很眼熟……沒想到你還有裁縫的天賦呢,中校先生。」瑞絲皮笑肉不笑地諷刺著,「其實我們唯小姐就是發覺這套軍服尺碼實在太過合身了,才決定派我帶著這些風元素杖來的。其實你本想把這些軍服藏進自家衣櫃當收藏品,對不對?」
赫爾往後退了兩步,臉色一肅:「呃,你、你在說什麼啊?這尺碼純粹是巧合。我對尊貴的芭璐斯;唯女士絕無任何非分之想。」
「現在還裝啊?剛才在舞會上試圖跟本小姐**的不就是你嗎?」心中暗暗如此想著,瑞絲在臉上堆起狡猾的笑容。「其實沒必要隱瞞的。照我看,唯小姐對你也不是一點感覺都沒有……」
「真的嗎?!」聽到這句話,赫爾突然振奮起來,嚇了瑞絲一跳。
「呃……真的吧。」反正以後這個角色也不歸我扮演了,如此想著的金髮少女敷衍道,「對了,你就不覺得疲倦嗎?那個治療暈船的魔法應該有點嗜睡的效果。」
「你這麼一說,倒真的有點。」赫爾又打了個哈欠,「不行了,我得去下面休息一下。」
「當然了,因為那個魔法本就是『疲倦術』啊。」
瑞絲心中暗想著,又追問了最後一個問題,「對了,唯小姐拜託我問你,能不能給她準備幾個自由軍軍官的位置?她沒準會用到。」
正沉浸在「希望」和「疲倦術」效果之中的赫爾頭也不回,毫不猶豫的拍了拍胸脯:「沒問題!」
目送著他搖搖晃晃地消失在船艙裡,瑞絲輕歎一聲,又拿起一根新的法杖。「賺到了。男人果然都是傻瓜啊。為什麼就不能誠實點呢?說起來,這身份還真好用,回頭要告訴邦妮才是。」
當然,如果邦妮知道他姐姐肆無忌憚地用這個身份作了些什麼輕浮的事情,臉色會變成鐵青色吧。
兩小時後。
埃加;歐根站在第二衛堡殘垣的頂部,眺望著南方的火光,不耐煩的點燃又一隻雪茄。戒煙很明顯已經徹底失敗了。
「這樣的打火鳥大賽,難度未免高了點吧。」
「長官!現在不是說笑的時候!你的腸子快流出來了!」
「啊,好像是呢。還好我是個有執照的牧師。」中校低頭看了一眼,若無其事地將腸子塞回腹部,用一個「中等治療術」補住了傷口,「只是可惜了這件軟皮甲,花了好大力氣才從供應部搞來的。」
「被霰彈炮掃到,才受這點傷就該很慶幸了吧……中校是怪物嗎?」
見他這麼冷靜,周圍的士兵們吃驚地竊竊私語著,似乎沖淡了一些之前三次強行突擊失敗的暗淡氣氛。
歐根用眼角瞥到這種狀況,稍稍安心下來,腹部的傷口彷彿也沒有那麼痛了。並不是真的不痛,也不是真的若無其事--但身為一名首席參謀,他必須體現得如此。如果現在士氣垮了,就真的什麼都完了。
那些火炮……它們就架設在南方的防線邊緣,近在咫尺,卻遠得像在天邊。雖然部隊從已經被摧毀的第三衛堡撤退到第二衛堡,但情況也並無好轉。這個用十多門火炮就能覆蓋的六邊形稜堡,對一隻近五千人還包括大量傷員的部隊來說,實在是太小了。
總共三次的突擊,全都無功而返,只是在火炮前面的陣地丟下了敵我兩軍總共四百多具屍體,包括五名支援施法者在內。最後一次,他親自壓陣,指揮著兩個擲彈兵連隊試圖爆破對方的炮兵陣地,也被隼炮和鷹炮的齊射打了回來。那一排排齊射的炮彈,在兩百五十米到一百米的距離內構成了一道死線。在雙方都有足夠魔法支援的情況下,利用幾個魔法師領隊強行突破的老戰法也不靈了。
攻城炮轟鳴著,兩百磅的鉛彈砸在稜堡的頂部,現出巨大的坑。他大聲呵斥著,指揮著剩下的牧師們對傷兵進行治療。傷員遠比屍體多得多,治療藥水快用完了,魔法權杖也是,那些貯藏魔力的寶石已經不再散發光芒。
「如果不顧傷亡,應該還是可以突破的,畢竟對方步兵兵力比我們還要少……」歐根用挾煙的手輕輕按住腰間的手槍,猶豫著,「……但沒有必要吧。雖然我不是羅伯特;艾爾那樣極端的道德家,但一用正攻法,我不就輸給那個法忒斯人了嗎?可就這麼讓他們轟下去,也不是個辦法。」
正當歐根緊張思考對策時,兩道紫色和橙色的射線自要塞頂端射出。是自由軍中通用的明碼通信。
「允許撤退!」
「允許撤退?」守衛要塞和攻擊要塞的人同時讀出了這條訊息,都是一怔。「如何、往哪裡撤退?」
歐根和羅伯特幾乎同時開始考慮這個問題。歐根手頭沒有騎兵,他往哪裡撤退都不可能逃得過游擊騎兵的追擊。到北方的森林有近五公里的路程,行軍速度的步兵要走四十分鐘以上,在這期間就只能被游擊騎兵的手槍和馬刀屠殺。
但如果只帶精銳的部隊撤退,那就不一樣了。
「留下傷員,和足以守衛住傷員的部隊!把他們安置在掩體深處!剩下的人,跟我來!」
這一行動幾乎立刻就被羅伯特的偵察部隊發現了。
「叛軍從北門撤出衛堡了!」
法忒斯軍中一陣驚愕,不相信對手竟然真的作出如此愚行。正當游擊騎兵的指揮官波普少校鬥志激昂地準備追擊時,謹慎的羅伯特阻止了他。
「這不可能。如果向南的話,唯一的道路就是避過火炮陣地的防守範圍,繞道第一衛堡,從那裡快速突破,前往佛提堡的西門。這一定是聲東擊西的策略,對方一定會用要塞守軍突擊我們的火炮陣地。」
作出了如此的判斷後,羅伯特立即命令主火炮陣地西移,讓他所有的騎兵和一半步兵上馬。持續了兩個小時的炮聲逐漸低落下來。無論是衛堡、主要塞還是攻城者,都忙碌地準備著自己的行動。一刻鐘後,決定性的情報終於傳來。
「要塞駐軍真的已經從西門出擊了!」
望到遠處的煙塵,艾爾中校翻身上馬。
「我們要先擊潰膽敢主動出擊的敵軍,再擊潰想要撤回的敵軍。就讓他們的協同作戰變成一場被各個擊破的鬧劇吧……正義與我們同在!我們會以最小的犧牲結束這場戰爭!」
他的命令通過各連的魔法師被傳達了下去。游擊騎兵開始奔馳了。
佛提堡上的火炮轟鳴著,連續不斷的轟擊聲由遠而近。雖然還沒有看到敵人,但友軍的炮擊聲就足以讓耐門;索萊頓知道敵人和他們的相對位置了。和其它七個連隊的指揮官一樣,他命令自己的突擊兵連隊保持隊形緩緩後退。
這支誘敵部隊共一千多人,由康斯坦少校率領。戈瓦爾給他的命令簡明扼要:
「如果對方派出主力去追擊歐根中校的部隊的話,你們就把對方的火炮陣地端掉。如果對方主力部隊向你們殺過來的話,就盡可能減小損失後詐敗撤回要塞,羅伯特;艾爾這麼出色的指揮官會主動上鉤的。之後,我們利用要塞的火炮和建築,在要塞裡面消滅他們的主力。」
雖說命令是「佯敗誘敵」,但想要真的「佯敗」,也是要保證有命撤回來才行。每人都存著這樣的想法,因此在列陣時不敢有絲毫輕忽。陣列就像一個巨大的怪物一般緩慢地貼著曲折的城牆向後移動,但對方的到來遠比他們的撤退更快。
因為他們都是步兵,而對方卻都是騎兵。在戰場上,步兵是弱者,騎兵是強者。步兵每人只有一支燧發槍和短短的刺刀,而龍騎兵每人有四支手槍和一柄閃亮的、經過強化魔法師加強過的馬刀。騎兵連人帶馬的重量,是供應不良的僱傭步兵的四倍半。而現在光計算純粹的兵力,法忒斯人也是他們的兩倍。
「部隊平行列陣,放盾!」憲兵隊長毫不猶豫地下令,決定先阻止對方的第一次突擊。
不多的幾十個盾手按照上百年前的古典規程一般,在游擊騎兵的突擊方向上放下一排塔盾。這些舊帝國時代的塔盾大多有兩百年以上的歷史,都由上好的橡木製成,又為了適合新時代的戰法重新鍛過一層防彈的魔法。雖然不足以抵禦燧發槍,但要抵擋龍騎兵的手槍還勉強夠用。
就彷彿舊日的戰爭再現一般。如果不是兵力實在太少,他們也不會擺出這種裝備成本高昂的戰陣來。現在早就沒有人再製造塔盾了。
「索萊頓中尉,帶著你的突擊連到側翼準備阻擊!」
接到這個命令,耐門向敵陣望了一眼。很明顯,對方見到了這個盾陣,停了下來,重新調集著兵力,那是任何一個像羅伯特一樣愛惜士卒的指揮官都會做出的決定。換句話說,接下來對方只能迂迴到側翼攻擊--這裡馬上就要就變成前線。
「刺刀都上好了嗎,各位?間距一步半,讓有魔法裝備的突擊隊在前排,帶刺刀的燧發槍手半蹲在第一排,不帶刺刀的在第二和第四排,重型滑膛槍手在第三排--」
年輕的中尉帶著一點不情願回到自己的部隊中,試圖像一個真正的指揮官一樣下令排出陣線,但小腿卻在微微發抖。這是真正的戰鬥,生死懸於一線的戰鬥。或許只要一刀或者一槍,他的人生就將在此結束。這和他之前的文書工作完全不同。
「這些基礎條令不用你說了,索萊頓長官!你只要告訴我們究竟應該在哪條線佈防就好了吧?」
一名排長笑著阻止了他連篇累牘的條令背誦。那些老兵的臉上反而都帶著隨意的笑容,似乎對面前的苦戰不以為意。他們大多是跟隨戈瓦爾從儒洛克軍回來,又在政變之夜倖存下來,已經對危險的情勢感到麻木。那苦中作樂的笑容感染了耐門,他從背上解下沉重的重滑膛槍,邁前兩步,站進隊列裡,站在整個防禦陣勢的正中央。
他將鑄鐵支架立在地下,撐起這柄與其說是槍,不如說是微型炮的大鐵管,下命令的聲音也大了起來。
「側翼四十五度傾斜於盾隊,留出撤退和應變的空間!如果對方保持距離,就借助稜堡的掩護且戰且退!還有……」
他停頓了,望著對面那秘銀甲的指揮官。之前羅伯特橫過整個射擊線的一幕彷彿重現在少年的眼前。永遠站在隊伍最前列,愛惜士兵如同愛惜自己手足一般的指揮官。就算是敵人,但那人的指揮風格委實令人心折。
「……或許是廢話,但我們並非是特意來赴死的。撐不住就逃走吧,要活下去。」
他正想繼續說下去時,一隻沉重的手落在了他的肩膀上。少年猛地回過頭,看到的是康斯坦那張無表情的臉。
「如果是平時,你這種命令會上軍事法庭的,索萊頓中尉。但考慮到我們執行的是最危險的誘敵任務,這次我就不記錄了。」憲兵隊長難得地擠出一絲苦笑,「我相信你的能力,竭盡全力吧。」
「謝謝,我會盡力的。」聽到這句話,耐門感到一陣溫暖。這樣友好的少校,他還是第一次看到。
「小心,他們要衝過來了。盯好你的人!」
循著少校所指的方向望去,他看到羅伯特;艾爾拔出了劍。那是一柄沒有任何裝飾,作為首席參謀的佩劍來說,過於寒酸的普通鋼劍--不,不如說是鐵條。即便面對著如山崖般橫亙在前的刺刀海、輕重火槍聯合組成的厚重陣容,拿著鐵條的中校也沒有任何猶豫地站在戰陣最前列。
「一個生錯了時代的傢伙。衝鋒在隊伍最前的怪胎參謀,他是最後一個了吧。」
耐門聽到自己身旁憲兵隊長那冷峻的聲音評論道。康斯坦和他的人構成了四、五排的主力,他腰間綁著兩隻長管線膛手槍和兩隻雙管滑膛手槍,手中端著一柄鐫刻有咒文的超重滑膛槍,遙遙指著羅伯特。
幾乎在他這句話說完的同時,那柄樸素的鋼劍揮了下去。幾名手臂上帶著六芒星兵種識別符號的法師立刻從懷中掏出了某種魔法道具,開始念誦咒文--淺淺的紅光籠罩了整個騎兵陣容。
所有騎兵的坐騎突然都不再躁動了,紛紛俯下它們那高昂的頸部,似乎對周圍那些炮擊聲已經不再恐懼。
那個魔法,是專用於突擊火器步兵陣列的騎兵用祝福魔法「獸用反恐懼結界(fearwardforls)」。這證明這些騎兵將不會有任何可能中途停下,只能選擇沖,或者死亡。
接著他們就發動了。
彈指間,第一排騎兵就衝過了射擊線!
「他們要衝陣!燧發槍隊射擊!」
耐門下意識大聲喊道,但火石和輪機碰撞的速度,遠比他命令傳播的聲速更快。
根據自由軍的條例,滑膛燧發槍的射擊線是八十碼。對於奔馬來說,這個距離只需要八秒鐘就可以趕到。一磅鉛可以鑄成二十五發燧發槍彈,第一、二排的正面總共有四百人。
也就是說,在這八秒鐘當中,擔任刺刀線的兩排士兵需要在八秒內傾瀉完十六磅鉛,然後跪下把刺刀插進槍管裡面,也給後面一排滑膛槍手讓出射擊線。
這確實是個勇敢的技術活兒。
散亂的黑色煙霧迎著月光分散升起,整排整排的槍口上揚,爆風擊打在鑄鐵槍管上的聲音連成了一片。七八個騎兵從馬上墜了下來,二十多匹馬應聲而倒;但剩下的人只是毫不猶豫地一挽韁繩從到底的人身上飛躍過去,整體衝鋒的速度沒有絲毫變化。
「滑膛槍隊射擊!」
一磅鉛可以鑄成二十五發燧發槍彈,但只能鑄成十發重滑膛槍彈。第三排滑膛槍手開火的威力,遠非前兩排可比。
當第一匹奔馬觸及到首排刺刀手的利刃時,十六磅鉛向著他們傾瀉而去!
那幾乎是零距離射擊的巨大鉛彈,將騎手們連人帶馬都掀倒在了地上。在其中,更有一發特製的附魔彈在空中劃出黃綠色的光芒,直射向他們的主帥!
「……repulseshield(斥力盾)!」
羅伯特;艾爾似乎早有準備地猛拉住韁繩,右手在空中劃出一條淺藍色的橫線,正迎向那條黃綠色的彈道。這個守護域的強力魔法,攔在了附魔彈的作用線上;淺藍色和黃綠色的魔法光芒在第一排短兵相接時爆開了,附魔彈裡面的魔法沿著斥力盾向左右展開,化作了刺眼的白色炫光!
耐門呆呆地看著這八秒內發生的一切--此時,他甚至連扳機都還沒扣下。
「就是現在,抓起你們的槍,撤退到盾牆以後!」
康斯坦大聲喊著。不知何時,原本在北面的盾牆隊回到了他們的後面。耐門和其他滑膛槍手一樣,抓起尚未發射的滑膛槍,慌張地向著盾牆後面奔去。就在此刻,那些被白光晃了眼睛的騎兵盲目地撞在了前兩排士兵們的刺刀之上!
接著是無數的聲音。
刺刀和馬刀拼刺的聲音、利刃穿過鎧甲的聲音、武器落地聲、撞擊聲--
--然後是短促的尖叫、憤怒的吼叫、被馬蹄踐踏者的呻吟。
第一二排被鉛彈打飛、第三排被刺刀穿過、第四排的屍體疊在他們上面、第五排在地上滾動、第六排撞在塔盾的盾刺上--
如果對方只有六個連的騎兵,或者刺刀線不只兩排,這時就應該分出勝負了。然而,現在的狀況不是如此。
然後第七排、第八排、第九排、第十排的騎兵衝過了防線。他們全都跟隨著長官腰間法杖上發出的紅光--
那不起眼也看不出魔法靈光的鐵條,輕易地連續斬斷了四面附有魔法的塔盾,絲毫不停留地引領著騎兵們--
--比想像更快。
--比描述更迅速。
隨著幾名士兵的奔逃,奔逃的人越來越多。
陣勢被突破了,毫不留情地突破了。
每秒鐘內都有許多人死亡,鮮血沿著方陣的正面流淌。和之前的局面是一樣的,但縱深行數的區別決定了結果的不同。
第一排突擊到陣線需要八秒鐘--
--而第十排的馬刀揮下也只是兩分鐘後而已。
士兵們的陣容紊亂了,他們的意志崩潰了,想要活下去的的人們亂哄哄地向要塞內逃去。他們擁擠上吊橋,互相踐踏,墜入水中。縱然靠魔法也好、靠刺刀也好、靠塔盾也好、靠重滑膛槍也好,一切的抵抗在瘋狂的奔馬和馬刀面前彷彿都很可笑。
衝擊力用罄的騎兵們停下馬來,望著這個場面。佛提堡的門,正大開著!
「突入城堡!」
羅伯特沒有猶豫,下達了命令。即便在背後有五千名尚未打敗的敵人,即便是意識到面前可能是個陷阱,他也沒有絲毫猶豫。無論要冒多大的風險,他也不會放過眼前的機會。這關係到整個法忒斯派系能否掌握自由軍。然而,就算如此,他也沒有忘記高聲向對方的士兵吶喊著。
「你們放下武器,或者撤退都可以!只要你們放下武器,我保證你們的安全!」
沒有受傷的一千八百騎兵繞過鐵蒺藜和壕溝,躍過吊橋,踩踏著屍體和即將要成為屍體的人,在飛濺的血花中進入了佛提堡。
最後的警鐘敲響了。
「這根本不是佯敗,而是真正的潰敗……算了,這樣也好,羅伯特就不會撤回去了。如果康斯坦運氣好,大概還能剩下三百人左右吧?他真是個不錯的憲兵隊長,可惜不太適合當指揮官。」
見到這樣的結局,戈瓦爾歎了口氣,惋惜地搖了搖頭。他已經別無選擇。自從火炮出現以後,兵力就不再是戰鬥勝負的唯一考量--就好像在火槍出現以後,肌肉力量不再是強弱的唯一分別一樣。
「伊蒂絲上尉,麻煩你給歐根和庫森發信號。內容是『一切順利,照計劃行動』。」
聽到這個冷漠無情的命令,伊蒂絲呆住了,下意識脫口問道:「這樣也能說是一切順利嗎,閣下?康斯坦的部隊已經幾乎不存在了,敵人也不受任何阻攔地衝進了要塞……」
戈瓦爾輕輕搖了搖頭,反問道:「你認為戰爭的基本原則是什麼,上尉?」
「應該是集中優勢兵力吧。」上尉毫不猶豫地回答,「一千人和一千人只能同歸於盡,但兩千人的部隊消滅一千人的部隊後還會剩下一千五百人。」
「我們現在集中的兵力在哪裡?」
「在歐根和庫森的手裡……但難道我們就把康斯坦和索萊頓他們給……」
元帥將手放在胸前,默默地低下頭。
「這是沒辦法的事情。那些為了集中兵力而被削弱的指揮官,必須自己努力才能生存。在二十年前的戰爭中,甚至連執行護送任務的部隊都是整支整支的覆滅,更不要說執行誘敵這樣危險任務的部隊……這是勝利必需的代價。發消息吧,女士。」
伊蒂絲也苦澀地搖了搖頭,將兩條淺黃色的光束髮向西北方的原野和東北方的大海上。
「好了,大家走吧。不能留在這裡給羅伯特抓,對吧?」
戈瓦爾轉身走進要塞的城壁內。在他腳下,高揚著法忒斯軍綠色旗幟的騎兵隊正湧入要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