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昕風塵僕僕,身上的衣服也沒顧上換,看來一下馬就來報告長官令人發懵的消息。他炯炯有神的眼睛裡充滿了血絲,臉上也佈滿疲憊,為了這件事他風餐露宿日夜兼程,半個月的行程硬生生讓他擠成了十二天。
曉雪聽了這個噩耗,腦子哄的一聲有些發暈。本以為黎昕的歸來會帶來讓她濡慕已久的柳爹爹,誰知居然是廟毀人亡的慘訊。谷化風的臉也刷地白了起來,扶著曉雪的手有些顫抖。
任君軼皺了皺眉頭,安慰驚呆了的曉雪,道:「不要著急,曉雪你冷靜下來他剛剛只是說你爹爹不知去向,事情還沒到不可挽回的地步且聽黎盟主細細道來,說不定你爹爹在哪兒在等你去接他呢,你可不能慌。」
大師兄的安撫人心的話語,讓曉雪很快鎮定下來,她深吸一口氣,看著疲憊的黎昕,沉靜地道:「小昕辛苦了,到底是怎麼回事,能講清楚些嗎?」
原來黎昕揣摩著曉雪跟爹爹失散這麼多年,再加上谷化風的娘親都和兒子們團聚了,一定想早日跟爹爹見面。於是,他一路快馬加鞭,第五日傍晚便到達了嬴丹縣。
黎昕牽著馬匹,攔著一位收攤的大爺,正要詢問迷途寺的方向。突然看到自己滿身風塵,狼狽不堪的模樣,想著第一次見公爹,應該至少清爽乾淨,給公爹留個好的印象。他放棄了馬上就去拜訪迷途寺的念頭,找了家客棧,清洗乾淨後好好地休息了一個晚上。
第二天一早,換了身乾淨衣裳,收拾妥當的黎昕,攔住送早餐的小夥計詢問迷途寺的方向。結果那小夥計一臉驚異又帶著幾分可惜的神情回道:「客官要去迷途寺呀是不是想求了悟大師出診呀?唉您來遲了,迷途寺不在了」說完又重重地歎息了一聲,就要走出客房的門。
黎昕聽了心中一驚,莫非出了什麼岔子?他攔住那位小伙子,塞了一塊碎銀子在他手中,問道:「迷途寺怎麼了?為什麼不在了?寺裡的人又到哪裡去了?」
小伙子眉開眼笑地看著手中相當於他一個月工錢的半錢碎銀子,邁出門檻的腳又收回來,他神神秘秘地道:「說起這迷途寺,咱們嬴丹人誰人不知誰人不曉?那了悟大神菩薩心腸,幫窮人診病不說,還經常免費施藥,大家都稱他是活菩薩。可是,天有不測風雲,不知道哪個遭瘟的這麼缺德,買通了殺手,一夜之間竟將整個迷途寺的僧人殺得一個不剩,還一把火將寺廟給燒了個精光。迷途寺距離最近的村落還兩里地呢,等起夜的村民們發現起火的時候,寺內已經沒有一個活口了。可憐廟裡十幾個和尚,都成為刀下亡魂。唉我們縣太爺親自到現場去查看,也沒個什麼頭緒,這個案子便成了無頭懸案查無可查。」
「那了悟和尚呢,也死了嗎?住在迷途寺裡的那位三十歲左右的施主呢?有沒有遇難?」黎昕擔心曉雪的爹爹也被害,連聲追問那小夥計。
小夥計搖搖頭,道:「你說的是柳大叔吧,那可是個好人,長的漂亮不說,哪怕對個乞丐都和聲細語,溫柔得一塌糊塗。他和了悟大師都住在寺裡,即便沒被殺死,也被燒得面目全非了吧?唉這年頭,好人不長命哪客官,我勸你還是別去探問關於迷途寺的消息了吧,小心惹禍上身啊。」小夥計聲音越說越小,最後那句話出口的時候,幾乎是在耳語,還左右張望了一陣,彷彿隨時又刺客挑出來一般。
黎昕謝過小夥計,哪裡還有心思用早餐,他胡亂地喝了兩口粥,便拿著他的青鋼寶劍出了客棧,上馬向小夥計指的迷途寺的方向奔馳而去。
出了縣城,順著一條道兒大約行了一刻多鐘,拐進一條羊腸小道,不久就來到了迷途寺。此時,黎昕眼前是一片燃燒過的殘壁殘垣,焦黑的牌匾依稀可見「迷途」的字樣。寺中的老槐樹,本應是春日裡的生機盎然,此時只有焦炭般的主幹,枝葉早已在大火中化為灰燼,玲瓏寶塔也倒塌得只剩下底層的兩層。
黎昕的手指握得咯吱咯吱響,牙關咬得臉上的肌肉緊繃。他的心無比的沉痛,他想著來時曉雪那滿懷希望的閃亮的眼睛,和開心的笑臉。他不知道如何回去跟曉雪交代,他不想看到曉雪的期盼化作失望,開心變成傷痛……
黎昕在寺內殘址上徘徊了很久,希望能找到任何的蛛絲馬跡,能告訴他到底是誰滅了迷途全寺。功夫不負有心人,終於在寺外小樹林裡的一叢灌木中,讓他找到了不知是打鬥中遺落,還是被樹枝掛下的一小片黑色衣擺……
黎昕說到這裡,從懷中掏出了他在寺中徜徉良久的收穫。谷化雨一看,眼睛睜得老大,一把奪過來,尖聲道:「這……這不是『天煞閣』的衣飾嗎?他們的衣擺都根據身份繡上各色鑲邊兒,這是最低等的殺手的白邊兒」谷化雨對「天煞閣」向來懷著深深的仇恨,秉奉著知己知彼百戰百勝的戰略方針,曾多次對「天煞閣」刺探調查,這最起碼的還是瞭解的。
「又是『天煞閣』」曉雪雙目含淚,拳頭攥得緊緊的。兩世加起來,曉雪從未恨過什麼人,這會兒將「天煞閣」恨得入骨,發誓跟他們勢不兩立。
任君軼掰開曉雪緊攥的拳頭,心疼地看到掌心中深深的指甲印,忙將自己的雙手塞進她的掌中,防止她太過激動傷了自己。曉雪的視線轉到大師兄臉上,給他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深深吸了口氣,道:「別擔心,我沒事小昕,你是如何得知爹爹只是失蹤了,而不是……」曉雪沒有再說下去。
「我在小樹林裡轉悠的時候,碰到了一個打柴的小女孩,便跟她攀談了幾句,從她口中我得知了一個令人驚喜的消息……」黎昕回憶當時的情景,娓娓道來:
據那小女孩說,在迷途寺被焚燬的那天早上,她曾看到了悟大師帶著柳官人向盧法迭山北而去。當時她還很恭敬地招呼了悟大師:「大師,又去採藥啊,怎麼這次沒帶清風小師傅啊?」平日裡,了悟大師去採藥都是帶上弟子清風的,那個徒弟跟他採了十幾年的藥,對草藥瞭如指掌,省了他很多事。
對於小姑娘的招呼,了悟大師只是微微一笑,沒有作答。當時那小姑娘心裡很多疑問不好問出口:採藥為什麼帶上弱不禁風的柳官人?柳官人的手上為什麼還拿了個包袱?莫非要出遠門嗎?小姑娘不解地撓了撓頭,挑著空擔子往山裡走去,一邊走還一邊納悶了半天呢。
從小姑娘的敘述中,黎昕分析了下,估計這了悟和尚同柳官人,並不像小姑娘想像的那樣,是去採藥的。單說柳官人手上的包袱,應該是出遠門的預兆。既然兩人出遠門,當晚絕對不可能趕回寺院的。那也就是說,寺內被殺死的僧侶中,應該沒有了悟大師和柳官人。
經過一番徹查,黎昕終於肯定了自己的這個設想,了悟大師和柳官人在出事的那天晚上的確未曾回寺,很幸運地躲過一劫。至於柳大官人和了悟和尚到底出發前往何處,便無跡可尋了。所以,黎昕才對曉雪他們說,柳官人不知去向。
眾人聽了黎昕的解釋,都稍稍地鬆了一口氣。曉雪的臉色也稍稍好了一點。她在心中默默地說道:本來打算替原來的祝雪迎行行孝道的,誰知道又出了這檔子事。祝雪迎啊祝雪迎,你放心,我一定替你找到你的爹爹,好好供養他承歡膝下,你就安息吧。可別出來奪舍哦,阿彌陀佛……
曉雪琢磨著這柳爹爹到底會去什麼地方呢?去找失蹤多年的女兒?應該不會,這麼多年了,要找早就去找了,何必等到現在?回老家?有可能,他的娘家就在那裡。來京城找祝雪迎的娘?為什麼六七年前不來……哎?
曉雪突然眼前一亮,臉上現出一抹神采:「你說爹爹會不會來京城?會不會他估摸著谷姨接受治療這麼長時間,而沒有什麼消息,想要來探望探望谷姨的病情?不過,這麼多年過去了,爹爹他為什麼不來京城找祝將軍呢?」
「會不會柳官人覺得七年前那場劫殺來的蹊蹺,懷疑祝將軍身邊的知情人士買通的殺手,而不敢來找她呢?」谷化雨皺著濃密的眉毛,有理有據的分析著。
任君軼神色微動,曉雪卻捕捉到了,問道:「大師兄想到什麼了?」
「沒事,只是我聽說祝將軍的夫郎——當今皇上的弟弟,善妒善嫉。傳聞他身邊陪嫁的一個貼身小廝,因為多看了祝將軍幾眼,而被他挖去眼睛,趕出府去……」
「大師兄的意思是說……」曉雪愁眉不展,如果真是那個人的話,報起仇來還真有些麻煩。
「沒有真憑實據不要亂猜」谷化雨眉頭緊鎖,表情很是嚴肅。雖然他也覺得那個人有很大的可能,不過畢竟是皇親國戚,作為暗衛被培養起來的他,忠君思想被灌輸腦中根深蒂固。即便真的是那個人,他也無能為力。
現場氣氛頓時又沉寂下來,大家的心頭彷彿都壓著一塊搬不開的大石頭,沉重得很。小斌的一聲驚喜的叫聲劃破了沉寂,讓沉悶的氣氛有了些微的緩和:「公子,小姐谷夫人醒了」
眾人聞言齊刷刷地看向床上那個昏迷已久的女子,果不其然,她艱難地睜開彷彿千金重的眼瞼,好似沒有焦距般,盯著床頂上空,嘴裡似有似無地喃喃自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