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化雨看了看曉雪好奇的眼眸,又望望哥哥關心的目光,轉過頭來目視遠方,陷入了深深的痛苦回憶中……
一切像倒帶的錄像帶一樣,退回了那個血色的黃昏,那個毀了他幸福家庭的山林……
谷護院左手抱住身穿小姐衣服的小兒子,右手緊攥住馬車的韁繩,隨著一聲緊一聲的「駕駕」的趕車聲,和車轅和山路的摩擦聲,周圍一片死寂,靜得彷彿連時間也被凍住一般。
本來已經昏睡的谷化雨在馬車疾馳的顛簸中醒來,他睜開眼睛,看到的是娘親流著汗地嚴肅的臉,感受到母親摟著自己手臂的緊繃和用力。印象中,母親從來沒有如此的驚慌和害怕,她總是樂呵呵地看著他和哥哥,爽朗地大笑,即便他很頑皮地把小姐逗哭了,她也是象徵性地在自己的屁股上拍上兩下,虎著臉訓幾聲而已。而此時從娘親越摟越緊的手臂中,他能感覺到母親的緊張。
谷化雨忍不住娘親用力摟抱地疼痛,不禁叫出聲來:「啊娘,你抓得我好痛」
谷護院想給兒子擠出一抹安慰的笑臉,卻失敗了,她看了兒子一眼,解釋道:「乖兒子,摟著娘親的脖子,千萬不要放手咱們遇到壞人追殺,娘得專心趕車,摟緊了駕——」谷護院騰出抱兒子的手,拿起馬鞭用力抽打著馬匹。
山路的崎嶇,讓疾馳的馬車格外的顛簸,差點被甩出去的谷化雨,情不自禁地抱緊了娘親的脖子,他幼小的心中,也抹上了一層死亡的陰影。
再神駿的馬匹,拉著馬車,也跑不過馱著武林高手的駿馬。不大一會兒,兩個「天煞閣」的殺手就追上了她們。
一個殺手飛身一躍,上了車頂,另一名黑衣殺手徒步如飛,離馬車後不足六尺。谷護院將兒子推進馬車內,柳官人雖臉色慘白,卻十分清醒,剛剛谷護院所做的一切,他都看在眼裡,此時,見谷化雨被扔進車內,忙一把摟進懷裡,唯恐他撞擊在左右搖擺的馬車上。
谷護院雙腳勾住車轅,倒臥出劍刺向即將上得馬車的殺手。那殺手哈哈一笑,足不停步,右手揮指,噹的一聲點中劍脊。谷護院虎口痛麻,長劍幾乎脫手。那人一指未能將他寶劍彈飛,驚咦一聲,左手不停,抓向馬車的橫柱。
忽聽拉車的胭脂馬一聲長嘶,向前一躥,縱出四丈有餘。原來是谷護院抓住馬屁股上的匕首,用力一擰,疼痛刺激著馬匹發揮出無上的潛力。
此時馬車已經行至一邊是萬丈深淵,一側是陡峭石壁的驚險地段。地勢雖險,那馬受了刺激,激發出它的野性,發了瘋似的在懸崖便狂奔。馬車被它拖拽得快要散架了似的,裡面的人更是如同炒鍋裡的豆子,上下蹦竄。谷化雨覺得自己被顛得內臟都要從嗓子裡出來了,可是聽著車外兵器撞擊的聲音,懂事的他卻一生不出,生怕擾亂了母親的心神。
那徒步飛奔的殺手一抓落空,拔腿急趕,卻因山路狹窄,再無機會跟車馬並排。而車頂上的殺手,好似長在上頭似的,對馬車的劇烈搖晃渾然不覺。谷護院一個鷂子翻身,也躍至馬車頂,與那名殺手打了個熱火朝天。
徒步殺手尋了個空擋,也飛身上來,谷護院對敵一名殺手已是非常吃力,又來一個,一時之間竟無還手之力。被逼得手忙腳亂的谷護院,想著車內的主夫和懂事的兒子,只能咬牙死撐。畢竟實力相差太多,很快,谷護院身上已經數處重傷,大腿被削去大塊皮肉,胸前劃開猙獰的口子,背後也被拍上一掌,內臟受到衝擊,一口鮮血從嘴角溢出……
此時的天色,已經完全黑下來,彷彿要遮蓋住這人世間的醜惡與邪惡般,月亮也躲在烏雲中,不願露出臉來。就在谷護院覺得自己撐不下來的時候,沒人控制的瘋狂的馬匹在山路轉折處,一個急轉彎——馬車的左側撞在了山崖上。劇烈的撞擊,使瘦小的谷化雨猝不及防,隨著一聲驚呼,從馬車中飛了出去,而方向正是右側那黑魆魆的萬丈懸崖。
「小雨」谷護院目眥盡裂,嘶聲裂肺地呼叫著兒子的名字,身上有增添了幾處血淋淋的傷口。如果此時,她飛身下車,用馬鞭捲住兒子的身軀,還是來得及救他的。可是,她不能,因為馬車內還坐著恩人的夫侍,恩人曾鄭重地將夫兒托付於她,她不能為了兒子而拋下主夫。谷護院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兒子那小小的身影,消失在茫茫的暗黑當中。
「嗤——」一道破空聲,提醒著她,殺手們不會給她哀悼兒子的時間,她也瘋狂了一般,只攻不守,一副同歸於盡的拚命三郎的打法。一時之間兩位殺手,竟不能奈何於她。
柳覓雲緊緊地攥住車內的木樑,兩手因用力而蒼白,指甲因用勁而斷裂流血。十指連心,他此時卻一點也覺不出疼痛。他知道,那批殺手的目標是自己和女兒,雖然他不知道是誰想要他們父女的命,可是他知道,如果自己不死,她們是不會善罷甘休的。當頭頂上兵器撞擊聲中,又傳來谷護院痛苦的悶哼聲時,一向柔弱的他做了一個決定——用自己的死,換來別人生的可能。
柳覓雲吃力地嚥了口唾沫,他向著車頂喊出了逃命中的第一句,也是唯一一句話:「谷護院,你趕快逃吧你還有『親人』需要照顧咱們能逃一個是一個保重還有,拜託了」他期望著谷護院能夠僥倖逃脫,尋找到小風和他的寶貝女兒,將她護送到京城她娘親那,即便他死了,也能瞑目了。
喊完這句話後,柳大官人縱身從疾馳的馬車上跳下,落腳點也是那黑暗中的深淵……
「大官人」谷護院見狀,疾出幾招,暫將兩名殺手逼退,毫不猶豫地飛身縱下車頂,向著柳官人一撲而去……
兩名殺手亦縱身飄落山道,望向萬丈懸崖。其中一人道:「這山崖深不見底,剛剛那丫頭,和這兩人墜落下去,必定屍骨無存。走吧,可以交差了」兩名黑衣殺手,也溶於夜色之中……
話說我們可憐的谷化雨小童鞋,在飛出馬車之後,嚇得連尖叫也忘了。他瞪大了驚恐地眼睛,眼睜睜地望著奔馳的馬車越來越遠,自己承受著失重的痛苦,墜向深淵。
他以為自己肯定是要死了的,不料他的腰上突然一緊,好似被什麼東西纏上了。谷化雨墜落的勢頭驟然停止,然後又騰空而起,在他還沒搞清楚什麼情況時,他已經被一個黑衣蒙面女子抓在手上。
谷化雨一見,完了,才出狼群又入虎穴,雖然免於被摔死的慘狀,卻又回到了黑衣殺手的手中。他幼小的心裡,穿黑衣的都是跟那些個殺手一夥的。「這殺手會怎麼處置我呢?會不會像娘親故事裡說的,一把擰掉我的腦袋呢?嗚嗚……我不要做無頭鬼。」谷化雨驚恐地看著黑衣女子,小身板不住地顫抖著。
黑衣女子見他不住地哆嗦著,以為剛剛的墜崖給他留下可怕的印象,可憐他小小年紀經此大難不容易,便將他抱在懷裡,拍了拍後背。畢竟是沒有哄孩子的經驗,手勁難辨掌握不好,谷化雨覺得自己的背快被她拍碎了,不禁噙著淚花,咬著嘴唇,卻不敢叫出聲來。
不一會兒,又一和她相同裝扮的黑衣蒙面女子出現了,這黑衣女子顯然有些年紀了,頭髮已經花白,聲音也十分低沉:「暗馥,救到祝將軍的女兒了嗎?」
「老師,幸不辱命那邊情況怎麼樣?」被稱為「暗馥」的女子用力拍了兩下懷中的孩子,不料那孩子劇烈地咳嗽起來。
花白頭髮的黑衣女子,從她手中搶過被她蹂躪得眼含淚花的孩子,小心地抱在手裡,責怪地道:「輕點,不知道拿捏手勁,孩子沒摔死倒被你拍死了。至於祝將軍的夫侍那邊,我去遲了一步。那柳官人倒是個烈性的,為了不拖累別人,跳下山崖自盡了。」
谷化雨一聽,顧不得害怕,哭叫了一聲:「大官人——那我娘親呢?」
「你母親親??誰是你母親親?」花白頭髮的女子皺著眉頭,仔細地審視著懷中的孩子,彷彿要透過他的靈魂本質似的。
谷化雨被她看著渾身發抖,卻依然固執地問出自己想知道的疑問:「我娘,剛剛在馬車上保護大官人的……」
「什麼?」兩個黑衣女子大驚,對視一眼,急切地問道,「你不是柳大官人的女兒??你到底是誰??」
谷化雨被她們緊緊揪住衣服的動作,弄得喘不過起來,憋得臉通紅,白髮女子忙放鬆了手勁,用鷹隼般的眼睛盯著他,等待著他的回答。
谷化雨急促地喘息幾聲,斷斷續續地道:「我……我是……大官人稱我娘是谷護院,我是她的二兒子小雨。」
「兒子?」白髮女子又仔細打量了他的全身。谷化雨不像他哥哥,眉清目秀,小時候就能看出是個小美男了。他更像他的母親,濃眉大眼,很有些女孩子的粗獷和壯實。不過誰為男子,他又有男子個兒長得慢的特點。因此,八歲的他,跟六歲多的祝雪迎站一起,個頭差不多,而且比曉雪更像女孩。再加上跟小姐一樣的衣著打扮,誰也沒懷疑他不是小女生。
白髮女子的眼睛充滿了陰翳,能看出她心情很不好,如果拿下面巾的話,一定陰沉著臉。「老師,好像救錯人了了,怎麼辦?」身旁的黑衣女子有些著急地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