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雪迎望著那個刀削般的,彷彿被世界遺棄般的側影,心中的憐惜越來越擴大,逐漸擴大成隱隱的痛。這麼優秀的男人,背負著什麼樣的痛楚呀異樣的眼光?鄙夷的嘴臉?背後的唾罵?還有那嫉妒的謠言?他本該是天之驕子,江湖上的佼佼者,卻要承受非人的謾罵和侮辱。
曉雪情不自禁地站起身來,走近了那個孤獨的背影。曉雪在他身旁坐下來,假裝什麼都沒發生般,用輕快的聲音道:「怎麼不到毯子上去坐?大家都是大熟人了,坐一起說說笑笑的,多好」
黎昕抬眼看了她一下,眼中還未來得及收起的傷痛,深深地刺痛了曉雪的心房。但是,他很快收起自己的情緒,用初見面時木木的冷臉對著火光,聲音也恢復了沒有起伏的清冷:「你們一家人,我就不去湊這個熱鬧了。再說,我去了的話,有人會不開心的我坐這挺好的,烤烤火,吃吃鮮嫩的烤肉,喝一碗暖暖的熱湯。比平時夜宿山林啃冷饅頭好上很多,不是嗎?」
聽了他的話,看著他沒有表情的俊臉。原來他的冷漠是用來掩飾自己的脆弱,他的強悍是不想別人看穿他其實很柔軟的內心……曉雪望著他彷彿什麼都不在乎的側臉,心愈發的痛了,那種感覺就好像穿越前剔骨刀刺穿心臟般的,沒有希望的,冰冷的痛楚。曉雪不允許他藏進自己的偽裝,帶著冰冷的面具對待她。她猛地向他身邊靠了靠,用力撞在他結實的身體上,笑得彷彿能融化萬年冰雪:「放心啦,以後跟我混,包你吃香的喝辣的,那冷饅頭,留著施捨可憐的乞丐吧」
「跟你混?」黎昕從上到下仔仔細細將她打量個遍,冷笑一聲,「就你這小身板,見了匪徒,嚇得腿都打晃,還叫我跟你混?」
曉雪聞聲怪叫一聲,向狗狗咬了屁股似的跳起來:「好你個姓黎的,敢小瞧我,你起來,我要向你挑戰,你傷害了我小小可憐的自尊心。叔可忍嬸不可忍,我要跟你單挑」
黎昕說完那句後就後悔了,別說是女人,就是稍微強勢一點點的人,聽了那樣的赤.裸裸的諷刺,也會翻臉。他愧疚地緩緩將視線從火光中抬起,望向曉雪的眼睛,準備承受曉雪的憤怒,卻意外地在她的眼中看到了一抹笑意。黎昕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該不該應戰。
「怎麼?不敢接受我的挑戰?你堂堂大盟主,還怕我一個初出茅廬,且名不見經傳的小丫頭?來來咱倆切磋切磋,看我是不是遇到危險就腿軟的小白臉……」曉雪記得風哥哥說小白臉就是靠男人保護,靠男人生存的女子,這裡就套用上了。
黎昕見她不似發怒的樣子,便放下心來,緩緩從地上站起,很是瀟灑地拂了拂黑衣上的灰塵,慢慢抬起右手,做了個請的姿勢。
「好,好這才對嘛」曉雪興奮得眼睛閃亮閃亮的,好像獲得了一個新玩具似的。她做了個「逍遙掌法」的起手式,雖然她練功三天打漁兩天曬網的,可是天分在那呢,師父教的各種武功章法什麼的,記得可是爛熟於心呢。
那邊的谷化風見曉雪向黎昕走過來,微微一笑,繼續勸小晨晨多喝點雞湯,不料一碗雞湯才喝一半,這邊卻劍拔弩張起來。小世子也發現了這邊的動靜:「風哥哥,快看,曉雪跟那個死人臉,是不是要打架了?」
「不應該呀?走,過去看看。」谷化風也很納悶,怎麼剛剛曉雪還一臉憐惜,這會兒卻要拳腳相對了呢?一頭霧水的他,拉著小世子往那邊走去。
小世子的表情就複雜了,有高興,也有擔心,他輕輕拉了拉谷化風的手,問道:「那死人臉實在是太可惡,是應該有人教訓教訓他了。可是,曉雪練功老偷懶,胡前輩老罵她,她能打過那個死人臉嗎?他可是盟主呀拳腳無眼萬一受傷了怎麼辦?你去阻止曉雪吧,她聽你的。」薛晨見倆人「怒目」而視,心中很高興曉雪也生了那傢伙的氣,可是想到那傢伙的功夫,又充滿了擔心。
「別擔心,曉雪不會有事的。即便功夫不如黎公子,黎公子也不會傷她的。」谷化風一點也不擔心,因為他看出曉雪眼中的興奮和激動,這場戰鬥估計是曉雪跳起來的。
「哦,也對,曉雪是他的救命恩人呢,如果傷了曉雪,看他還有臉在江湖上立足」小世子跟風哥哥並肩在兩人不遠處停下,做好看熱鬧的準備。
「小心了」曉雪一聲暴喝,吼完這三個字,她已自原地竄起,閃電般攻出了七招。一個人本只有兩隻手,但在這一剎那間,她卻像忽然多出五隻手來,這七招竟似同時擊出的。就在這一剎那間,黎昕的咽喉、雙目、前胸、下腹,身上所有的要害,都已在曉雪的掌風籠罩中。
曉雪沒有留情,她知道以自己的功力,哪怕使出全身的解數,也不可能傷了在江湖上打滾六七年的,身為武林盟主的黎昕,所以掌風中居然帶著雷霆之勢,直逼黎昕而去。
黎昕也曾遇見過不少出手迅急的武林高手,有的人甚至可以在茶杯從桌上跌到地上之前,將茶杯伸手接住,杯子裡滿滿一杯茶,竟達一滴都沒有灑出,還有的人可以用筷子去夾蒼蠅,用一根魚刺釘住蜻蜓的尾巴。但這些人的動作若和祝雪迎一比,簡直就慢得像老太婆在繡花,黎昕實在想不出一個人怎能在剎那之間,同時攻出七招,這七招看來竟沒有一招是虛招。
黎昕心中暗讚一聲:好腳下一點,便如有威牙(拍電視的道具,鋼絲繩一樣的東東)拽著他一般,飄然若仙地一退數十丈,恰恰躲過了曉雪的掌風。在空中無力可借的情況下,居然身子一扭,沖曉雪挑了挑英挺的眉,笑道:「好掌法注意了,我可還手了哦」
就在此時,黎昕全身衣衫忽而浮蕩飛揚,獵獵作響,飄落地面。林中地上的枯葉繞著他急轉起來,情景詭異之極。突然,他雙目神光電射,緩緩推出看似隨意的一掌。這一掌奇慢無比,看似三歲小孩子也能躲過似的。
別人若是出手向他如此緩慢,曉雪定能一眼看出他要攻擊自己什麼部位,並輕輕鬆鬆躲閃而過。但黎昕出手雖慢,卻絲毫令人看不出他的攻擊走向,竟讓曉雪感到,他出手越慢,越是凶險,越慢越可怕的感覺。
曉雪不敢有絲毫的放鬆,收了嬉笑的態度靜靜地站立,決心採用以靜制動,相機而動的戰略。一旁觀戰的谷化風也看出黎公子這一掌的不平常來,他這一招使出,竟可以再生變化,即便力道已使出十分之九,只剩下一分的力道,也可以致人於死地。
曉雪腳踩「逍遙追風步」,七拐八拐,留下幾道殘影給他,避其鋒芒的道理,她還是懂的。如此精妙的掌法,還是躲閃開來的好。
但是精妙的輕功,不單單是用來閃避的,還可以輔助進攻。曉雪身形輕盈靈動,掌法快似閃電,瞬間又使出了十三招,招招致命。
黎昕的掌法依然很慢,雖然慢,卻還是在變,忽然一掌拍出,看似不著邊際,不成章法,卻似游龍出水,又似晴天霹靂,給人無形的壓力與氣勢……
就這樣,一個快如疾風勁草,舞出漫天的掌影;一個慢似弱風扶柳,一掌幻化無窮。星光熹微之下,兩條人影倏分倏合,掌風呼呼,揚起漫天的飛葉,圍觀的谷化風拉著小世子薛晨已經推後至十丈以外,依然被兩人的掌風掃得睜不開眼睛,衣袂飄飄,斗篷鼓起。
曉雪的身影越來越快,幻化成無數的人影將黎昕包圍的滴水不漏,外行的人看過去,一定覺得曉雪技高一籌,將對方打得毫無還手之力,此時的小世子就是這樣,他高興地振臂呼喊:「曉雪加油,曉雪好棒,打他個生活不能自理……」小世子冰雪可人般的人兒,出口就是令人噴飯的話語,這當然是曉雪長期耳濡目染的功勞了。
可是,只有戰鬥中的曉雪知道,自己如果不是仗著精妙的輕功身法,早就被拍在地上起不來了。黎昕的每出一掌,都帶著無比的壓力,彷彿令人窒息般的氣勢。而曉雪幾乎肉眼跟不上的速度,似乎在他的眼中如小兒嬉鬧般,輕易化解。差距,絕對的差距
曉雪那個洩氣呀,自己忍受住師父懲罰般的洗髓折磨,換來近三十年的功力,再加上自己百年難遇的練武奇才,過目不忘的學習天分。一切的一切,此時到年紀輕輕的黎昕手中,卻如此的不值一提。這小子的功夫是怎麼練的?難道在爹胎裡就開始修煉心法?
她在這嘀咕著人家,卻沒反省反省自己,練武非得師父逼到家才應付似的練上一兩個回合,心法也就每天睡前複習那麼一遍。怎麼比得上人家日日苦練,夜夜修行?你有憑空而來的內力,難到忘了六年前,你給人家服下的「靈禪丹」嗎?不但救了他的小命,還使人家增添了許多內力。若曉雪知道,今日的果,是她幾年前種的因得來的,不知道會不會氣得賞自己幾個巴掌。
獲勝無望的曉雪,一個閃身,從交戰中脫身而出,伸出手做出暫停的姿勢,大叫一聲「停」黎昕順勢收手,長身玉立,氣定神閒,連身上的衣物都沒有一絲的皺褶。
曉雪彎下腰,扶著膝蓋,微微地喘息著:「不跟你個怪物打了,也不知道功夫怎麼練的,這麼厲害。我甘拜下風」說著,仰八叉地躺在地上,翻著白眼生悶氣。
小世子歡呼一聲衝了過來,興高采烈地叫道:「曉雪贏了嗎,贏了嗎?」
「贏?屁勒輸了,輸得很慘」曉雪有氣無力地道。
黎昕走至她身邊坐下來,看著她道:「你的身法,和掌法,放眼當今武林,確是少有敵手。不過你對敵經驗缺乏,臨場應變能力差了些,再加上掌法的運用不太熟練,才無法做到游刃有餘。如果你每天抽出兩個時辰練習,很快,我都拿你沒辦法,你可是比泥鰍還滑溜呢」
「每天兩個時辰?你饒了我吧,就這樣吧,反正我又不想闖蕩江湖,做武林高手,能自保就行,嘿嘿再說了,有你這個武林盟主朋友,我還怕遇到什麼危險?」曉雪給自己找了充分的理由偷懶。
「朋友……麼?」黎昕輕輕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