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曉雪恢復意識的時候,不敢相信自己還活著。是的,嗓子裡如火燒般的疼痛,肚子裡難耐的飢餓感,都在提醒著——她還活著!
祝曉雪費力地睜開雙眼,看著眼前漸漸清晰的景象,曉雪目瞪口呆:年久失修的屋頂,破了幾個大小不一的窟窿,滿是灰塵的房樑上掛著大把大把的蛛絲網,讓祝曉雪想起西遊記裡蜘蛛精的盤絲洞。左邊的三尊佛像,一尊不知所蹤,一尊沒了腦袋身子也少了半邊,唯一一尊勉強算是完整的吧,也因荒廢太久斑駁難辨。前邊的供桌缺胳膊少腿,頹然地倒在地上。破廟的門早已脫離門框的桎梏,散漫地躺在地上,牆體搖搖欲墜……
祝曉雪掙扎著坐起來,狠狠地眨了眨眼睛,使勁地掐了下自己的臉頰,終於相信自己不是在做夢。可是,她怎麼也想不明白,自己怎麼會在這樣一座破廟中醒來,她記得她倒下的地點明明是自己工作了八年的地方——訪泉市香格里拉大酒店的豪華大廚房呀!
※※※※※※※※※※※※※※※※※※※※※※※※※※※
那一天,祝曉雪中午忙碌的廚房工作已經接近尾聲,和新來的菜鳥廚師馬青荷說笑著整理自己的刀具。
馬青荷看著祝曉雪寶貝似的細緻地清理著自己的那套刀具,擠眉弄眼地說:「雪姐,這麼寶貝自己的刀具啊,是不是男朋友送的呀?」
祝曉雪用雪白的純棉紗布,挨個擦拭著每一把刀,笑著對馬青荷說:「一個廚師如果沒有一套好刀具,就好像戰場上的兵卒沒有趁手的兵器一樣。你看那些蓋世俠客,不都珍愛自己的寶劍嗎?我寶貝自己的刀具有什麼好奇怪的?」
馬青荷正要再說什麼,被一陣突如其來的劇烈搖晃打斷了,她趔趄著勉強站穩,半晌才意識到地震了。她驚呼道:「雪姐,快跑,地震了!」說著伸手去拉沒站穩趴倒在餐檯上的祝曉雪,然後發出了一聲刺耳的尖叫——
她呆呆地望著祝曉雪的胸前,一把尖利的剔骨刀深深地插進了心臟的位置,只剩下滴血的刀柄。
祝曉雪右手撫著胸口,望了一眼自己最喜歡的那把刀,此時正插在自己的胸口上,沒覺得什麼疼痛,只是覺得力氣正隨著一滴滴的鮮血,慢慢地抽離。她靠著餐檯緩緩地滑坐在地面上,努力對滿臉驚懼的馬青荷擠出一絲安慰的笑容,想說什麼卻只是翕張幾下嘴唇,發不出一絲的聲音。
地震在那次震動後很快安靜下來,應該只是受到波及而已沒什麼大礙。祝曉雪像看電影一樣,看著馬青荷手忙腳亂地叫來經理和一些還沒回去的廚師們,看他們驚慌失措地撥電話叫救護車,看他們望著她胸前漸漸暈開的血跡不知所措……只是這一幕一幕,漸漸變成黑白色,然後被無盡的黑暗所代替。失去意識前,祝曉雪心中唯一的遺憾,就是沒能把勞碌了幾十年的阿爸阿媽接來享享清福。
祝曉雪出生在一個偏遠小山村裡,印象中阿爸阿媽每天起早貪黑地在田里勞作,餵豬養雞,開荒種菜,沒有一刻閒著的時候。但要供養兩個老人和五個孩子,日子依舊過得緊巴巴的。
看著阿爸阿媽眼角過早地爬上了皺紋,兩鬢染上了秋霜,懂事的哥哥姐姐初中沒上完就自動輟學。大哥二哥跟著村裡的叔伯們去城裡打工,三哥和大姐留在家裡幫阿爸阿媽種田養雞。
祝曉雪在初中快畢業的時候,也曾經提出不上學了,幫家裡減輕負擔,都被阿爸嚴肅地駁回了。祝曉雪在十年之後仍清楚地記得阿爸眼睛裡的沉痛,語調的傷感:「曉雪啊,你是五個孩子裡成績最優秀的,每次考試從來都是第一名,你將來一定是有出息的……你四個哥哥姐姐是阿爸無能,給耽誤了,你絕對不能再走他們的老路。別擔心學費,好好上你的學,將來家裡可就指望你了!」
初中畢業時,祝曉雪毅然放棄了考高中然後讀大學的漫漫長路,而選擇了一所職業技術學校的烹飪專業。因為她聽在餐館廚房打工的二哥說,飯店的廚師工資如何如何高,待遇如何如何好。又看到村裡村長的小兒子本科大學畢業,找不到工作在家閒了大半年,才勉強在城裡找了個小臨時工幹著,工資少得可憐。上職業學校不但少支出四年昂貴的大學學費,還能早點工作早點賺錢,讓阿爸阿媽早點過上好日子。
由於祝曉雪在職校期間學習用功,專業技術過硬,在畢業的時候被學校推薦到中等城市訪泉市的香格里拉酒店工作。一開始,後堂經理嫌她年紀小——才18歲,資歷淺,沒有工作經驗,就先安排她在廚房做個配菜員的工作。
祝曉雪在工作上謙虛好學,吃苦耐勞,別人有事的時候總是伸出熱情的手幫助他人,人緣特別好,她肯學習,嘴又甜,哄得那些老廚師們團團轉,不自覺地教會了她很多在學校裡學不到的東西。三年以後,祝曉雪已經能獨立掌勺,並且在中式和西式麵點方面更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超過了麵點師高師傅。五年後成為香格里拉酒店的首席大廚師,年薪十八萬。
每月,祝曉雪只留夠自己生活的基本費用,其他都寄給阿爸阿媽。現在家裡蓋起了新房子,哥哥們都娶親生子了,姐姐也早就出嫁了,孩子都能打醬油了。曉雪每月郵寄的萬把塊工資,對於平均每人年收入不過3000元的小山村來說,著實讓人眼熱,大家都說阿爸阿媽好福氣,養出一棵搖錢樹,現在阿爸阿媽地也租出去給人種了,家畜也不養了,只在院子裡侍弄一個小菜園,方便吃些綠色健康蔬菜,小日子過得那個自在,只是最近有個很大的煩惱,那就是即將奔三的小女兒的婚事。曉雪卻一點也不著急,她唯一的願望,就是在訪泉市買套三室一廳的房子,把阿爸阿媽接來享享福。可是現在一切都成了泡影。
※※※※※※※※※※※※※※※※※※※※※※※※※※※
祝曉雪坐在破廟裡,老半天沒弄清狀況,覺得自己如果沒死的話應該在醫院裡醒來,怎麼到了這樣一個荒廢的破廟裡了呢?她下意識地摸了下心臟的位置,低頭看了看,傷口是沒有了,可是捂在胸口上的手為什麼這麼小?
她把兩隻手都攤開在面前,的的確確是一雙五六歲孩子的手,小小的,白白嫩嫩。再看看自己身上的衣服,雖然破舊但洗得乾乾淨淨,每一個破損的地方都用工整的陣腳縫起來。
祝曉雪苦笑了一下,想起馬青荷總在自己耳邊嘰嘰喳喳地講述她所看過的穿越小說,心中哀歎著:原來我不是沒死,而是死後靈魂穿越了?說也是,有誰被刀深深地捅進心臟,還能不死的?
祝曉雪任命地自我安慰,穿越就穿越了吧,總比眼一閉腿一蹬,送到火葬場只剩一把灰強。就當旅居一個不知名的國度了,可惜不能每年回家探親一次,不過說不定哪天因緣際會又穿回去了呢,隨遇而安得過且過吧。唉!看著這身破爛衣服的樣式,應該穿到古代了,也不知道是歷史上的什麼朝代,還是架空的朝代,反正都沒差,都是個缺吃少穿的乞丐。
祝曉雪歎了口氣,白嫩的小手揉了揉冒火的嗓子,艱難滴嚥了口唾沫,眼睛掃到自己坐著的稻草旁一個破了個口子的粗陶碗裡,滿滿一碗清水,大喜過望,忙捧起咕嘟咕嘟一氣喝完。真是如甘霖般甜潤啊,祝曉雪覺得嗓子疼得不那麼厲害了。突然,咕嚕一聲響起,祝曉雪苦笑著摸著自己的肚子,自言自語:「好餓呀,難道這小乞丐本尊是餓死渴死的?可憐悲催的娃呀……」
又看了看自己這雙養尊處優似的,白嫩的小手,納悶極了:一個小破乞丐,怎麼會有一雙大小姐般的小手?
「小姐!你醒了?」一個驚喜的聲音從廟門外傳來。祝曉雪連忙抬起頭往聲音傳來處望去,只見一個年紀大約在十來歲左右的小女孩,一臉狂喜的表情站在那兒。她也是衣衫襤褸,一頭蓬亂的長髮隨便用個不知道什麼顏色的布條束起來,腳上的鞋子張開了鱷魚嘴。她的懷裡不知道揣著什麼,兩隻手小心翼翼地護著。
小女孩三步並作兩步地走到祝曉雪跟前,騰出一隻手摸了摸祝曉雪的額頭,興奮地說道:「不燒了,太好了!菩薩保佑!」
祝曉雪眨巴眨巴眼睛,小姐?這具小身體果然不是土生土長的乞丐,是破產的商家小姐?抄家出逃的罪官小姐?又或者是被仇家滅門的武林世家小姐?
祝曉雪這裡YY著,那個小丫頭從懷裡極小心掏出一個粗陶小罐,並一個硬邦邦的粗糧饅頭,嘴裡絮絮叨叨:「小姐,昨天晚上嚇死奴婢了。您從昨天晚上開始起燒,半夜燒得都說胡話了,奴婢撕了片袖子沾冷水敷在您的額頭上,折騰了一夜,早上才好一點。奴婢看您睡安穩了,就去山腳的村裡討了點米粥,這山裡的村民就是善良,一點都沒有為難奴婢,還多給了個饅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