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就是九折阪,過去之後,便是一條大河。
只要能過河,就算安全。
劉備心頭不禁一陣火熱,馬上加鞭,急行而走。
可有的時候,越著急,就越是容易出錯。九折阪之所以叫做九折阪,便是因為這地形崎嶇,道路九折。劉備只急於趕路,卻沒有留意地形。在奔跑一陣後,戰馬忽然希聿聿一聲慘嘶,馬失前蹄,噗通就跪在地上。馬背上的劉備,毫無防範,一下子便栽下戰馬,狠狠摔在地上。
若是以前,劉備斷然不會被摔到。
可而今,他腹上贅肉橫生,早已不復當年南征北戰時的模樣。
被摔得頭昏眼花,半晌竟反應不過來。
「主公,可無恙?」
呂吉大驚失色,忙甩蹬下馬,跑到了劉備跟前。
腿斷了!
這一下子,竟然把劉備的腿,摔斷了。
遠處,傳來馬蹄聲息,想來是曹朋已經解決了張飛,和趙圌雲匯合一處,追殺過來。
「速走。」
劉備不敢耽擱,咬著牙,掙扎著起身。
只是他一條腿折了,再想騎馬,卻不太可能。呂吉想了想,把自己的戰馬牽過來,翻身上去。而後讓人把劉備攙扶上馬,用大帶將兩人繫在一起。
「主公,抱緊末將,咱們走。」
劉備頓時感動了!
他被呂吉這種忠誠,感動得涕淚橫流。
「他日若孤能復起,必不虧待子善。」
「主公,這時候就別說這些,咱們先殺出去再說。」
說罷,呂吉提圌槍,催馬而行。
尚有三百餘白眊隨同前進,一行人在衝出九折阪後,天已經濛濛亮了。
遠處,河水滔滔,聲息傳來。
晨霧裡,一座小橋,影影憧憧。
呂吉縱馬而行,突然間一提韁繩,「吁!」
「子善,怎地不走了?」
「有埋伏!」
呂吉臉色鐵青,大槍高舉,示意白眊警戒。
這時候,只聽那木製橋樑上,傳來噠噠噠馬蹄聲響。從濃霧中緩緩行出一騎,越來越近。
「劉玄德,老夫在此,恭候你多時!」
「誰!」
劉備坐在呂吉身後,卻看不見前方的景象,連忙大聲喊喝。
「某家黃漢升,奉大將軍之命,在此侯你多時……大耳賊,何不把人頭奉上,讓老夫得一首功?」
說話間,那人突然躍馬撲來。
越來越近,呂吉終於看清楚來人模樣。只見他金盔金甲,皓首白髮,卻精神矍鑠。掌中一口大刀,馬背兜囊裡,斜掛神臂弓,正是黃忠黃漢升。
呂吉大驚!
他可是知道黃忠厲害……
當初在荊南時,劉磐和呂吉關係不錯,曾對他說:「若那老卒尚在,焉使小賊猖狂?」
劉磐所說的老卒,便是黃忠。
使曹朋在下雋幹掉了關羽,劉備軍心不穩。
呂吉便問:「那老卒與二將軍三將軍相比如何?」
劉磐則沉思片刻後回答:「若老卒年少十歲,則兩位將軍,未必能勝。」
劉磐這話,還是看在劉備面子上。
那潛在的意思是說:黃忠比關羽張飛年漲不少,估計能和兩人打成平手。但如果他年輕十歲,張飛關羽必定不是黃忠對手。
自那以後,呂吉便記下了黃忠之名。
「攔住他!」
呂吉大聲吼道。
身後白眊兵手持兵器,蜂擁而上。這些白眊兵,隨劉備多年,可算是忠心耿耿。也幸虧這次陳到駐守涪陵關未帶白眊兵,否則劉備這時候,必成為孤家寡人。
面對三百餘白眊兵,黃忠一聲冷笑。
他舞刀迎上,與此同時,從橋另一邊殺出一支人馬,赫然正是曹朋麾下白駝。兩支人馬瞬間便殺在一起,呂吉不敢和黃忠敵對,躍馬擰槍,連斬數人。
「主公休要慌張,末將保你突圍。」
呂吉一邊殺敵,一邊安慰劉備。
就在這時候,身後傳來陣陣馬蹄聲。卻是孫紹鄧艾、張虎徐蓋四名小將帶人追來。呂吉見此情況,便知大勢已去。當下大叫一聲,撥馬邊走。
黃忠揮刀,將身前三名白眊兵砍翻在地,見呂吉要走,連忙大聲喝道:「士載、伯文,休走了那大耳賊……黑馬長槍之人身後,便是劉備。」
鄧艾四人剛追上來,準備加入戰團。
聞聽黃忠叫喊,忙舉目看去。就見呂吉一騎雙人,剛殺出重圍,朝遠處逃逸。
鄧艾頓時急了!
他很清楚,自家舅舅要什麼。
曹朋常對他說,天下大亂,便是這許多野心家作祟。若非劉備孫權,天下早已一統,百姓自當安樂。此次征伐西川,曹朋已下定決心,要誅殺劉備。眼見劉備就在面前,鄧艾有豈能讓他逃走?當下一催坐騎,便追上前去。
「伯文,與我殺敵。」
孫紹連忙應了一聲,兩人一左一右,兩桿大槍翻飛,生生衝出一條血路。張虎和徐蓋剛要跟上,卻被白眊兵拚死攔住。眼見三騎越來越遠,兩人也是心中大怒。於是歌舉刀槍,在亂軍中一陣瘋狂的衝殺,將白眊兵殺得血流成河。
不得不說,這些個白眊,如同被洗圌腦的狂熱信徒。
三百餘人,竟無一人投降,死戰到底。
黃忠悍勇,張虎徐蓋也非等閒。再加上八百白駝兵,可謂兵強馬壯……卻硬生生被白眊攔住,等到最後一個白眊兵戰死後,劉備已經不知去向。
「黃將軍,怎麼辦?」
黃忠想了想,一咬牙道:「公子將九折阪交予老夫,便是要把劉備斬草除根。你二人在此打掃戰場,我率白駝繼續追擊,不殺劉備,誓不回還。」
「我等願隨老將軍同去。」
三人商議之後,便立刻朝著呂吉逃竄的方向追過去。
與此同時,呂吉劉備兩人一騎,在濛濛晨光中亡命而逃。可不管怎麼跑,身後馬蹄聲卻越來越近。呂吉偷眼向後看了一下,就見鄧艾孫紹兩人,緊追不捨。
這樣下去,可是不行。
這一馬雙人,怎能跑得過鄧艾孫紹兩人呢?
呂吉的坐騎不差,但又如何比得過鄧艾孫紹的馬匹?
那兩人的戰馬,都是曹朋命人通過河西郡,從西域高價購來的馬王。雖比不得曹朋自己的獅虎獸,卻也是千里挑一,萬金難求的汗血寶馬。
本就比呂吉坐騎跑的快,而呂吉刺客,身後還帶著一個人,更無法比得過鄧艾孫紹。
連番血戰,加上腿骨折斷,劉備已經精疲力竭,昏沉沉趴在呂吉背上。
劉備已經完了!
呂吉心中暗想:關羽死了,張飛也死了,還有陳到、諸葛亮投降的投降,俘虜的俘虜。而今西川已歸曹氏,天底下唯有江東,尚可苟圌延圌殘圌喘。
劉備已成喪家之犬,想要復起,談何容易?
我和他又無太大關係,能陪他到現在,也算是仁至義盡。明知是死,何苦再與他一起?倒不如趁此機會……劉備只要一死,則曹軍自不會再追。中原我是回不去了,不過憑我這一身本事,倒也不怕找不到容身之所。
我進山,做一個逍遙快活的山大王,豈不比寄人籬下要好?
呂吉想到這裡,猛然下定決心。
見劉備仍昏沉沉,他掛好了大槍,悄然從肋下抽圌出一口短刃,將腰間大帶割斷。隨後,呂吉突然在馬上一個旋身,反手一刀,刺入劉備胸口。
同時,他順勢肩頭一撞,把劉備一下子便撞下了馬。
「主公,非是韃虺吉不忠,實在是兩人一騎難以逃脫,主公仁義,便為韃虺吉擋一擋,也算是還了這些年,韃虺吉為主公賣命的情義……」
呂吉大吼一聲,把劉備撞下馬,縱馬飛奔。
這戰馬覺得身上陡然一輕,自然精神大振,跑的飛快。而劉備被呂吉一刀正中胸口,旋即從馬背上摔下來時,整個人一下子變得清醒起來。
韃虺吉,韃虺吉……
劉備突然苦笑。
孤卻忘記了,這呂吉本就是個胡人,是個無情無義的狼崽子。
當初他見呂布情況不妙,連十幾年養育之恩都不顧,把呂布拋棄,投奔劉備。可惜,劉備忘記了這一點,到頭來,卻落得個和呂布同樣命運。
不過,呂布比孤要強,至少他是力戰而死。
然孤卻死於小人之手,可恨,可惱……
馬蹄聲越來越近,戛然停下。
緊跟著,劉備聽到有人下馬的聲音,腳步聲到跟前停下,視線中圌出現了兩個少年。
「他就是劉備?」
「應該就是……剛才那傢伙不是喊『主公』嗎?除了劉備,還能是誰?」
劉備心中好一陣憋屈,突然鼓足所有力氣,大聲吼道:「孤乃劉備劉玄德,中山靖王之後,當今漢室皇叔。爾等取我首級可以,休要辱我!」
說罷,一口鮮血噴出,一代梟雄,竟含恨而死。
只是他這一吼,把鄧艾和孫紹嚇了一跳。
兩人連忙跳起來,躲過了劉備臨終前那一口鮮血。鄧艾和孫紹面面相覷,半晌後相視一笑。這廝便是劉備了……沒想到,劉備竟然死了!
「伯文,咱們立功了!」
孫紹的腦袋,好似小雞啄米般點著,「這西川第一功,便是咱們的……是取了他首級回去,還是把他屍體帶走?不過這廝剛才倒是頗有氣概,便留他全屍,回去與父親交代。對了,剛才那逃走之人,怎麼辦?」
鄧艾搔搔頭,思忖片刻後說:「漏網之魚,不足為慮。
劉備已經死了,想必那廝也鬧不出什麼動靜。回去與舅父知曉,而後由舅父決斷吧。咱們只要把劉備的屍體帶回去便足夠了,其他暫且放下。」
孫紹立刻同意,兩人走上前,吃力的把劉備屍體抬到一匹馬上,而後步行往回走。
朝圌陽,初升!
陽光極和煦,照耀在大地上,讓人暖暖的。
從遠處行來一支人馬,為首那員老將軍,正是黃忠黃漢升……
建安十六年仲秋,成都城破,劉備戰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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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場豪雪襲來,瞬間染白了天地。
郭嘉坐在堂上,下意識緊了緊身上衣袍,然後用火鉗子夾起兩塊火炭,丟進火盆。
火盆上搭著一個鐵架子。
上面擺放著一個陶盆,裡面躺著一壺酒。
水已熱,酒正暖。
郭嘉拿出酒壺,斟上一杯之後,靠在大椅上,閉目養神,形容頗為自在。
而在一旁,荀彧默不作聲,翻看著手中書卷。
不過很明顯,他有些心不在焉。因為那卷書被他拿倒了,可他卻毫無所覺。
「文若,還在猶豫嗎?」
「啊?」
堂外,鵝毛大雪飄飛,好壯觀一副雪景。
郭嘉給荀彧斟上一杯酒,一雙星目凝視荀彧,「文若莫騙我,難道看不出大王這一段的行為,究竟是何意思?文若,對許都是捨棄不掉嗎?」
「我……」
「若真如此,我勸文若,立刻辭官。」
荀彧低著頭,卻不回答。
伸出手,轉動酒杯,他呆呆出神。
「一旦大事成就,容不得文若你在三心二意。你若不捨,現在便請辭離去,我自會在大王面前,保你荀氏三代不衰。更何況還有阿福他們在,你不必擔心。可若你留下來,且不能再猶豫,否則就會有性命之憂。」
荀彧,幽幽歎息一聲。
「大王,果真要如此嗎?」
郭嘉輕聲道:「誰也沒有想到,西川戰事竟迅猛如斯……不過想想也是,建安八年,阿福初為河西太守,便開始對西川實行攻略。那時候你我誰又能想到,短短八年時光,會有如斯態勢?而今建安十六年,天下一統在望。大王在這八年裡,平定北方,擴土開疆,征伐荊南,成績斐然。
如此態勢之下,你以為許都那位,還有存在意義嗎?」
荀彧,頓時沉默了!
「阿福這次在西川,做的漂亮。
誰也沒想到,他攻略西川八年,到頭來卻把首功,讓給了子文……彰世子經此一戰,再也無人能夠阻其上圌位。然則彰世子還有一個大問題,便是他不夠心狠手辣,過於寬厚。大王這樣做,說穿了,便是為彰世子開路。
如果丕世子還活著的話,大王說不定不必如此……
然則形式不如人,大王身體一日不如一日,必然會為彰世子掃清一切障礙。」
「許都,只是第一個。」
荀彧,苦澀一笑。
突然間,他臉色一變,「難道說,阿福會成為障礙嗎?」
郭嘉沉默許久,輕聲道:「阿福會不會成為障礙,還要看他自己選擇……
我相信,大王已經為他設計好了考驗。如果他能夠渡過,必將成為彰世子身邊,最可依賴,乃至於最可信賴之人。但若不能……性命危矣。」
荀彧,沉默了!
堂外,狂風裹挾鵝毛大雪,肆虐蒼穹。
整個世界在一片雪白之中,變得朦朦朧朧,看似模糊異常。
荀彧站起來,走到門口。
他靜靜看著外面飛揚大雪,心中卻在念叨:也不知阿福這次,能否經得住考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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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安十六年底,以華歆、董昭、滿寵等人為首的朝中大臣,聯合各州州牧共百餘人,聯圌名上圌書,勸說漢帝禪位,將帝位讓與曹操。不禁如此,還有西域三十六國,以及荊南各部落,甚至包括海外呂氏漢國,也同樣遞交國書,表示只尊曹魏,不奉漢室。劉協本不願低頭,奈何大勢已去,他手中無兵無將,更連個心腹都沒有,最終只得同意禪位。
建安十七年正月,劉協正式宣佈,交出玉璽,禪讓帝位。
而曹操在三讓之後,最終答允,表示接受。
正月二十九日,曹操登壇受禪。改國號為魏,改元興隆,意欲曹魏興旺之意。
而後,曹操將都城,設立於長安。
說來也巧,就在曹操定都時,長安城一期工程已全部竣工,隱隱有大興氣象。
隨後曹操又設立雒陽為東都,同時還將譙縣和南陽,設立為陪都。
興隆元年三月,曹操遷都長安。
冊封退位漢帝為山陽公,而後分封百官,普天同慶。
就在曹操入主長安當天,一紙詔書,飛往成都:特立征西大將軍曹朋為驃騎大將軍,見詔書後,即刻啟程,返回長安接受冊封,不得延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