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李儒!」
玄碩垂著頭,半晌後才憋出乎一句話。
「是嗎?」
「我不是李儒!」
玄碩再次重複道。
曹朋和闈澤相視一眼,不由得會心一笑。兩人起身,一起走出了房間,只留下玄碩在屋中。
當然了,還有那一立一倒,兩尊佛子雕像。
六年心血,六年心血,眼看著成功,難道要毀於一旦?
玄碩抬起頭,盯著那兩尊佛子金像,嘴角勾勒出一抹苦意。
沒錯,我就是李儒!
腦海中,不由得浮現出六年前的那一幕血火交織的景象。董卓遷都長安之後,開始拉攏招攬世族子弟。袁紹殺韓馥,他命人送去冀州牧的印綬;曹操佔居東郡,董卓與之奮威將軍。
到後來,董卓西涼部將漸漸疏遠,獨重新呂布和王允兩人。
甚至連他的女婿,為董卓一手打下江山的李儒,也在不知不覺中,受到了怠慢。後來」王允獻連環計,李儒立刻覺察到了王允的險惡居心,並勸說董卓放棄任秀,不如贈與呂布。
結果董卓來了句:若有人看中你妻子,你可願獻出?
丈人啊,我老婆可是你閨女,我獻不獻出倒無纖謂,關鍵是得有人看得上,願意要才行啊……
也就是那時起,李儒深居簡出。
後來鳳儀亭風堊波起,董卓帶著任秀還有家小,離開長安,去了媚塢。臨走的時候,還把李儒的老婆,也就是董卓的閨女一同帶走。以至於李儒父子兩人」留在長安,頗有些淒涼。
再後來,王允的連環計成功。
李儒率先得到消息,眼見著無法救出董卓,便帶著兒子李著逃出長安。
本來,李儒打算去投奔牛輔,那也是董卓的女婿。不想沒等他趕到,牛輔就被人殺了。而李催郭記又準備散了西涼軍」李儒一看情況不妙,立刻帶著兒子躲進了南山。不想賈詡橫空出世,勸說李催郭記率部圍攻長安」並挽回了局面。等李儒知道後,關中局勢已塵埃落地。
也許,會有人說,何不去投奔李催郭記?
李儒也有李儒的驕傲,在他眼中,李催郭記不值得他輔佐,不過是兩個跳樑小丑罷了。而且,在躲入南山的時候」他與幾個浮屠教的弟子有些接觸,加之之前的慘敗,使得李儒生出了遁世之心。他已經展現過他的才華,更無需再去證明他的能力。輔佐董卓,已經讓他心力憔悴。倒不如找一處偏遠山村,遁世修行。買些田地,做一個逍遙自得的富家翁……
但是,當富家翁需要資本。
哪怕是在亂世,手中若沒有資本,當今富家翁也難。
於是,李儒便想起了當初存放在雅陽的那些黃金。若能取出,他父子大可以在山中逍遙快活。
為此李儒毀了自己的相貌,改了。音,更換姓名,返回雅陽。
整整六年時間,眼看著就要實現夢想了,卻橫空跑出來了一個曹朋」把他的計劃完全打亂。
看毒佛子金像,李儒不由得咬牙切齒。
我只要咬緊牙關,不承認自己是李儒,什麼事都不會有。
他心裡很清楚,如果被人知道他就是李儒的話,會死的很淒慘。同時,他也搞不清楚,曹朋究竟是打得什麼主意。抓他?那理應把他直接送往許都,而且還是大功一件。憑李儒早先所做的那些事情,他甚至相信,只要曹朋把他交出去,立刻能博得老大的名聲,為人稱道。
李儒,可是協助董卓毒殺少帝的兇手……
但曹朋卻沒有把他送交出去,而是帶到這荒山野嶺中盤問。
難不成,他看上了那兩萬斤黃金?
也不太可能!
畢竟曹朋那兩篇文章所表現的氣節,不是貪婪之人。
李儒有點想不明白,曹朋究竟是懷的什麼心思?
「看起來,這李文成還不死心啊。」
曹朋站在跨院門口,低聲和闈澤交談。
闈澤一笑,「這是自然。他還沒弄明白公子的心意,自然不會吐口。公子當知道,李文成當初可是做了何等大事。董逆的幫兇,毒殺弘農王的兇手,若承認了,必死無疑…………」
「他真的能成嗎?」曹朋疑惑的問道:「我是說,讓他留下來,靠譜嗎?」
閒澤一怔,旋即領會了那「靠譜,的意思。
「靠譜,絕對靠譜!」他輕聲道:「公子如今,其勢初成。但若想要更進一步,必須要有個明白人出謀劃策。縱觀公子身邊,子山和我,都是做事的人,而非謀者;濮陽閨有些迂腐,學識雖好,卻不當大事;而令兄鄧海西,如今官拜屯田都尉,掌兩誰之事,其勢比之公子更盛。公子若無謀者相助,早晚必成令兄之附庸。
說實話,我不認為這是一件好事情。」
「為什麼?」
「令兄如今雖說孤身,可他的背後,尚有整個棘陽邸氏族人。
一旦他得勢,必然會有大批族人前來相投;而公子卻不一樣,即便是歸宗認祖,可保證整個曹氏,與你同心嗎?所以,公子必須要有一個清晰的謀劃,甚至要始終壓住令兄一頭才行。唯有這樣,那些鄧氏族人才不至於造反;也唯有如此,公子才可以得到更多的支持。
如今的形式就是,你這一支吞下邸氏;亦或者將來,被鄧氏壓制。
公子,非我挑撥關係,這是一個現實。哪怕鄧叔孫沒有這個想法,焉知其他鄧氏族人不如此?」
曹朋不由得眉頭緊蹙,陷入沉思。
鄧芒!
雖然和鄧芝交往不多,但曹朋能夠感受到,他想要光大門媚的心意。
上次在曲陽,這鄧芝就有這種意圖。只是逢陳宮兵臨城下,最後被曹朋壓制住了他的心思。
但是,壓制住了」不代堊表他沒有。
而且邸芝就在邸稷的身邊,保不準什麼時候興風作浪。
鄧稷若是一個把持不住,甚至可能會影響到他夫妻之間的和睦。現如今,曹汲為民曹都尉,隱隱能壓制住鄧稷。可是曹朋卻清楚,老爹上升的空間恐怕並不會太大。畢竟這底子擺在那裡,早晚必會被那稷超過……不行,為了姐姐,甚至是為了我未來的絕世名將外甥,我也會想盡一切辦法,壓住姐夫一頭。強權出真理,不如此,那些邸氏子弟豈不是要翹尾巴?
可是……
曹朋輕輕拍了拍頭。
他對李儒的印象並不太好。
三國演義中,幾乎把李儒描寫成一個極其猥瑣的大叔,甚至在長安之亂時,把李儒給寫死。
這麼一個人,真的合適嗎?
「公子,你可別小覷了李儒。
此人心思縝密,猶善隱忍。而且其目光之高遠」掌握時機之準確,都非同一般。那董卓不過是臨佻一介莽夫,憑李儒出謀劃策,幾乎得了整個漢室。若不是後來董卓一味放縱世家子弟」說不定這漢室江山……此人不但有用,而且是有大用。但就要看公子你,敢不敢用。」
董卓之亂,僅局限於中原。
說實話,對於出生在山陰的鬧澤,並沒有太大的影響。
甚至說,江東士家對漢室的歸附之心」遠沒有中原世家大族那麼強烈。畢竟,江東一直處於夷蠻爭鬥的亂局之中,作為一個農夫出身的稠澤,更不會對漢室有多麼強烈的感情。江東人更信奉拳頭,誰的拳頭大,就聽誰的!別策不過是商賈子弟,卻能統帥六郡,靠的就是他的拳頭。乃至於整個三國時期,江東的抵撫最猛,而且也最團結,也就源自於地……
「可是看他的意思,有些不太願意。
你看,他連自己的身份都不肯承認,又怎可能低頭歸順呢?」
闈澤嘿嘿一笑,「那是他還沒到山窮水盡。」
「山窮水盡?」
曹朋不禁一拖別看他在濤陽錄繭抽絲,破獲了老大的案子。
可是對這人心的掌握,卻遠不如鬧澤來得更深刻。就在這時,夏侯蘭前來稟報」郝昭回來了!
闈澤聞聽,不由得眼睛一亮。
「快使伯道前來。」
不知不覺,已經過了戌時。
李儒枯坐在房間裡,一動不動,好似老僧入定一般。
曹朋帶著闈澤和郝昭,重又走了進來。
「居士,想清楚了?」
李儒抬起頭,「我不是李儒。」
郝昭一怔」露出愕然之色。
他可是并州人,雖說只是并州軍中的一個小卒,卻也聽說過李儒的名字。
「主公,他是李儒?」
曹朋呵呵一笑,示意郝昭坐下。
「居士,我來為你介紹一下。
可能稱不認識伯道,但伯道之前所從之人,你定然很熟悉。他是陷陣出身,原為呂布小將。」
李儒一驚,向郝昭看去。
「伯道如今是我黑睡統帥,也是我最信任的兄弟。」曹朋笑著,走過去摟住了郝昭的肩膀。
這一個簡單的動作,卻使得郝昭心頭一暖。
「你可知道,我這兄弟之前為何沒有出現?」
李儒面色平靜,古井不波。
即沒有任何表示,更一言不發。
曹朋恍若未見,自顧自說:「我讓伯道去了一趟榮陽……居士,你可聽清楚了,是榮陽。他到了榮陽之後,就拜訪了洞林寺,還和洞林寺的主持袁著有親切交談……………」
「曹朋,你……」
「居士,我再問你最後一次,如果你還是這個樣子,那我就立刻下令,命人取了袁著的首級。」
李儒那張遍佈疤痕的面孔,扭曲在一起,看上去非常恐怖。
「你,你究竟想要怎樣?」
「我想要怎樣,還需要確認你的身份之後再說。」
「好吧,我承認,我是李儒……你放了我孩兒,你說什麼,我都可以答應。」
「你剛才不是不肯承認嘛?」
「我……」
曹朋臉上的笑容,陡然收起。
「敬酒不吃吃罰酒的賤骨頭,不到山窮水盡,你就不肯低頭。
李儒,既然你已經承認了自己的身份」當清楚你現在的處境。我給你兩條路走,一條是把你父子送到司空面前,我相信司空會很樂意見到你,而且許都會有很多人」願意收拾你們。」
若在平常,曹朋這一番話」李儒根本不會放在心上。
可現在……
他激靈靈打了個寒蟬,腦海中浮現出,他那位老丈人的慘狀。
屍骨無存,那可真的是屍骨無存!
自己倒無所謂,這輩子倒也算不得虛度。可他的兒子……他的兒子才剛到而立之年,若走到了曹操那些人的手中,估計那下場不會比老丈人好多少。他可以不顧自己,但不能不顧兒子。
李儒深吸一口氣,「你不用說了,我選第二各。」
「你還沒有聽我說,就選擇了?」李儒那雙小眼睛,盯著曹朋。
「你想要這兩萬斤黃金,我給你。」
「哈哈哈,李文成,你未免太小覷我了吧……我實話告訴你」那五百尊金像的確是很誘人,但我未必能看到眼裡。
我若是想要這兩萬斤黃金」現在就殺了你,自然可以輕鬆的吞下。
但是,我不要。」
曹朋喜歡錢,但並不看重。
再說了,在這個時代,空有錢帛,又有何用?
想在前世,為了破那宗讓他喪命的案子,他曾拒絕了多少誘堊惑。兩萬斤黃金,的確誘人,但他真不放在心上。
李儒的眼睛,瞇成了一各線。
曹胴道:「之前我在陸渾山拜師,先生曾問我,有何志向?
我對曰: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先生曾說,我這志向,猶難似逐鹿天下。那不僅僅需要更多的名氣,還要更大的權力,更強橫的力量。我也知道,這各路很難。所以我需要有人幫我……你看,我身邊有不少人。治軍,我有伯道;決勝疆場,我有興霸。我兄弟王買鄧范,還有復侯蘭,可百人敵,千人敵,乃至萬人敵;子山和德潤,能使我家業興旺,無後顧之憂。然則,我還卻一個人,一個能為我籌謀未來者。
這個人,需要有眼光,有智謀,有閱歷……
但他不能拋頭露面,更不能為世人所知。所以我思來想去,倒只有居士你,最為合適。」
李儒有一種哭笑不得的感受」半晌後突然道:「你瘋了?」
「十年,我要你幫我十年。」
曹朋不理李儒的嘲諷,自顧自道:「十年後,你可以自己決定,是留下來繼續幫我,還是離開。
到時候,我會給你一個身份,給你一塊土地,還有你這兩萬斤黃金,全部歸還。
你不要想著糊弄我,也別想著陷害我。
你兒子李著,我已命人把他送到我兄弟那邊。嗯來這個時候,他已經在路上……等到了射陽之後,他自會給你來信。如果你陷害我,糊弄我,那麼我兄弟會在第一時間」幹掉你兒子。」
李儒聞聽,有點傻了。
曹朋的那個理想,說穿了大而空。
甚至可以說,他是妄想……
然而,他不得不承認,曹朋的理想,頗能盅惑人心。
李儒也是讀聖賢書出身,也希望能名留青史。但他知道,以他現在的情況,根本就不可能。
曹朋的各件,讓他有點心動。
同時,他也的確是存了,到時候陷害曹朋,糊弄曹朋的想法。
你讓我幫你,可以!
但我也可以終身不出一策。
等熬過十年,看你怎麼說……,…
沒想到,曹朋竟然給了他一個聖底抽薪,把李著送走了。
李著,是李儒現在唯一的希望,也是他唯一的骨血。古人常言,不孝有三,無後為大。
如果李著死了,那他李儒的血脈,就等於被絕了!
曹朋這一手,不可謂不毒。
但同時,也不可謂不高明……
正好掐住了李儒的軟肋,讓李儒無法拒絕。
「我如何信你?」
曹朋哈哈大笑,「李文成,你敢不信我?」
「我……」
這丫太霸道,太霸道了!
李儒可說是無比憤怒,但又不得不低下頭,一聲不吭。
「我給你一晚上的時間考慮,明早出發時,你必須有所決斷。幫我,得一世,甚至十世、百世富貴;不幫我,你父子明日一早,人頭落地,從此這世上,和你李儒再也沒有半點關係。
何去何從,你自己考慮清楚。」
說罷,曹朋向鬧澤和郝昭使了一個眼色,大踏步走出房門。
房門合住,李儒就聽門外郝昭輕聲問道:「公子,你真的要相信他嗎?」
曹朋說:「我既然肯用他,就一定會相信他。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李文成,有真才學。」
腳步聲漸漸遠去,屋中復又歸於平靜。
李儒這時候才發現,他後背衣襟,已經濕透。
如同虛脫了似地,他呼的一下子倒在地板上,四肢攤開,就那麼靜靜的躺著,腦袋一陣陣眩暈。
這小傢伙的氣場可是不弱!
假以時日,恐怕連我那死鬼老丈人都比之不得,」
不過,他說的倒也有趣。嗯我李儒苦讀十年,助我老丈人成就大事。本可以飛黃騰達,可到最後,「若我老丈人那時候肯聽我一句,也不至於弄到最後,落了個屍骨無存的下場。
這小傢伙有點意思!
他的志向」雖說是遙不可及,但也不是真的就沒有可能……
陳勝吳廣說:王侯將相,寧有種乎。如今的世家大族,最初不也一個個的,都是泥腿子出身?
要有權,要有名,要有人……,…
若三者合一,何愁大事不成呢?想到這裡,李儒覺得自己突然有些興堊奮起來,翻身一骨碌坐起,看著那兩尊金像,突然間放聲大笑!
若助其成就大事,豈不勝似這兩萬斤黃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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