灑宴將結束時,又起了風波。
原來,就在岳關換衣服的時候,赤忠竟耐不住心中的那份衝動,悄然離開水榭,暗中偷窺。
不成想,祝道也在這時候出水榭方便,正瞧見了赤忠的行為。
兩個人本來就不太對付,於是乎祝道上前就抓住了赤忠。而赤忠惱羞成怒,和祝道鬥將起來。
兩個人在伯仲間,而且有非常熟悉。
所以這一打起來,頓時引得眾人紛紛走出水榭觀瞧。
岳關羞怒不已,在跨院門內,一言不發。赤忠好像發瘋了似地,和祝道拚命。而祝道則顯得有些狼狽,騰挪躲閃。雖說兩人熟悉,可是赤忠發起瘋來,也讓祝道頗為頭疼,連連後退。
但見劍光閃閃,呵斥聲不斷。
陳群在水榭門前面色陰沉,只看著兩人,也不說話。
「老祝,伯輿,快點住手。」
玄百大聲呼喊,可兩人卻恍若未聞。
「陳縣令,這,這如何是好?」
「讓他們打,且看最後,何人可以脫身。」
陳群厲聲喝道,使得眾人不禁頓時色變。他們忘記了,陳群是錐陽令,上面還有一個手段極其強硬的河南尹。如果在這時候鬧出人命來,到最後肯定是不會善罷甘休,沒人能脫身。
岳關也急了,忙跑過去阻止。
赤忠此時也冷靜下來,羞愧難當,二話不說便揚長而去。
祝道哼哼兩聲」卻並未言語。岳關的眼睛發紅」似受了無盡委屈,上前與陳群等人道歉。
水榭外,又下起了雨……」……
曹朋伏在案上」似乎已經睡著了。
陳群苦笑道:「岳庵主,看起來今夜要叨擾一番。友學醉酒,實不宜再行走,不知可有空房?」
岳關說:「前堂有三間廂房,就是為了方便居士們休息。
只是簡陋了些,若陳睢陽不嫌棄,不妨與曹公子在前堂休息。反正這前堂三間廂房倒也充足。」
「如此叨擾了!」
陳群拱手道謝」便喚來了陳矩,攙扶著曹朋友了廂房。
「蘇公,還有一樁事情需麻煩你一趟。」
曲終人散,陳群喚住了蘇威。
蘇威一臉惶恐之色,「陳睢陽有何吩咐?」
「想請你通知一下睢陽有頭面的大賈,後日晌午到縣衙議事。
你也知道,本官剛來睢陽」人面不熟,蘇公你久居睢陽,想必比本官瞭解,不知可否?」
有頭面的賈人?
蘇威一愣,連忙道:「小民願意效勞。」
雨越下越大」曹朋驀地睜開眼。
前院裡,非常安靜,客人們都已經散去。曹朋推開門,走出廂房,閃身來到了隔壁房門口。
抬起手,輕輕叩擊房門。
「大兄」可在?」
房間裡傳來腳步聲,緊跟著房門拉棄。
陳群一臉詫異,「阿福,你怎地敲我的門?」
曹朋閃身進了房間,在屋中坐下。
「兄長」我不來找你,還能去找誰?」
陳群嚇得一哆嗦,「你不去……」
「大兄,你誤會了!」曹朋輕聲道:「我剛才裝醉,是因為在酒席宴上,有人告訴我,她知道我四哥是怎麼死的,要我設法留在庵中……你不會真的以為,我和那位岳庵主有關係吧。」
「有人知道朱公佐的死因?誰!」
陳群的酒勁兒,一下子醒了。
「那庵中小比丘,還記得嗎?」
「當然記得,也是個美人胚子只是比起岳庵主來,似乎少了些風情……難道是她知曉?」
曹朋點點頭,呼出一口濁氣。
他端起桌案上一杯水,咕嘟咕——飲而盡。
「這幾天,我一直在想,四哥究竟是何人所殺。
可我思來想去,也想不出一個端倪……,四哥生前,正追查一樁案子,便是當初我在河邊見人落水。那天晚上的事情,至今仍歷歷在目。我可以肯定,有人落水!可偏偏,生不見人,死不見屍。我離開睢陽的時候,四哥曾向我保證,一定會追查到底。不成想,竟離奇被害。」
陳群默不作聲,從屋中水壺裡,又到了一碗水,放在曹朋面前。
「我一直在想,四哥被毒殺,那一定有人投毒。
但是,我仔細翻閱了證詞,卻找不到投毒的線索。庫房被焚燬,四哥被毒殺,還有那個落水之人,我在想,這三者間,究竟有什麼關聯。今日雪蓮與我通信,使得我懷疑,那兇手就是今晚酒席上的某一個人。不過,我現在仍未找到【答】案,只等雪蓮今晚過來。告與我真相。」
陳群點點頭,「此案,還需盡快了結。」
「一會兒雪蓮過來,還請大兄幫忙盯著。」
「這個當然。」
曹朋說罷,起身準備告辭。
可就在這時候,耳聽一聲輕弱的弦音。
一支短矢刷的刺破了窗紙,飛進屋中,朝著曹朋射來。
也是曹朋反應快,嚇得連忙一個鐵板橋,短矢幾乎是擦著曹朋的鼻子飛過去,蓬的正中床榻圍欄。
激靈靈,曹朋打了一個寒蟬。
他二話不說,墊步就衝出房間。
房門拉開,他來到房門外。沒等他站穩身形,第二支短矢就呼嘯飛來。
曹朋連忙冉身躲過,縱身形從門廊上跳到庭院之中。雨霧迷濛,視線極為模糊。曹朋隱約看到山牆上人影一閃。
「狗賊,哪裡走。」
曹朋做勢撲出,身形快如閃電。
他的身形快」但卻比不得手中的鐵流星快。
一枚鐵流星在曹朋撲出的剎那」脫手飛出…………只聽那山牆上傳來悶哼,緊跟著噗通一聲,似有人摔倒在山牆下。曹朋如同猛虎一樣,來到山牆眸下,墊步騰空而起,雙手扒住了牆頭,呼的掠起,站在牆頭上。往牆外看,只見地上有一張短弓和一個盛著短矢的胡祿「……
除此之外,再無影蹤。
「子方」有刺客!」
陳群這時候也跑出房門,大聲呼喊。
就住在旁邊廂房的陳矩和兩個家將,聽到動靜立刻跑出來,手持刀劍,緊張的四處張望。
「阿福,情況如何?」
「讓他跑了!」
曹朋說著話,縱身從牆頭跳到了牆外。
「子方」快去華忙。」
「老爺,你這邊「……」
「休要管我,快去外面幫友學。這裡有他們保護就行。
兩個家將站在門口,警惕的四處張望。陳矩也不敢猶豫,打開山門」如風一般衝了出去。
「曹北部,如何?」
曹朋蹲在地上,撿起那短弓和短矢。
「子方,有火折子嗎?」
「有!」
陳矩上前,擦亮了火折子,遞給曹朋。
細雨濛濛」火折子的光亮也很微弱。只見牆外地面上,留有凌亂的腳印,曹朋的那枚鐵流星,被泥水淹沒了一半。曹朋把短弓和短矢遞給陳矩,上前拾起鐵流星」放回自己的兜囊。
「這傢伙個頭不高,身體也很靈活。」
曹朋彷彿自言自語,站起身來,抬頭向蒼茫的夜色中眺望。
遠處,北鄧山如同一頭猛獸,匍匐在夜色之中。雨霧迷濛,根本無法看清楚前方的路途,更不要說,去尋找兇手。曹朋呆立片刻,和陳矩轉身返回庵內。岳關也聽到了動靜,披衣從後院匆匆跑出來。和曹朋正好打了個照面,岳關一臉急切之色,連忙開口問道:「曹北部,可無恙?」
「我沒事兒!」
陳群的臉色,有些發白,顯然是受了驚畢不過,他倒是沒有太過慌張,也沒有流露出恐懼之色,只站在門廊上,眉頭緊鎖。
「那傢伙受傷了!」
「嗯?」
「只留下了弓矢。」
曹朋把短弓和短矢,遞給陳群,而後邁步走進房間。
蹲在床榻邊上,他仔細打量那支插在床榻上的短矢。片刻後,伸出手,將那支短矢拔下來。
「這傢伙的力量可不小。」
「何以見得?」
陳群走進來,正好聽到曹朋的問話。
曹朋指著箭痕說:「這短弓,是柘木弓,以兩股牛筋鞣制而成,製成了弓弦。」
說著,曹朋把短弓拿起來,弓開滿月。
「想要拉開這張弓,沒有二百斤以上的力道,根本不可能。他剛才是從山牆下射箭,從那裡到房間,距離大約有六十步左右。這種兩石短弓的射程,最多八十步。穿透窗稜,射中床榻後還有如能沒入半指,可見此人的力量不一般……大兄,這種人應該不太難查找出來。」
「哦?」
「他對這裡應該很熟悉,否則也不會那麼快逃離。
所以,我判定此人,即便不是本地人,至少也在這裡生活了多年。力氣大,身手靈活,個頭不高,而且擅長弓矢。大兄可以依照這個線索查找,想來很快便能找出來線索「……
岳關站在房門口,神色緊張。
陳群點點頭,「我這就派人回去,下令盤查。」
曹朋想了想,突然問道:「岳庵主,你庵中的那個小尼比丘何在?」
岳關一怔,「公子可是說的雪蓮?」
「正是。」
「她就在我隔壁……」這丫頭,發生這麼大的事情,居然一點動靜也沒有,我這就去喊她前來。」
曹朋點頭,讓陳矩跟著岳關一同去。
「阿福,看起來,咱們好像摸到他們的痛處了。」
「應該是,否則也不會暗殺於我。」
很明顯,那刺客是衝著曹朋過來。連發兩箭,若不是曹朋身手靈活只怕此時已成了死人。
越是如此就說明對方緊張了!
可是,他們為何緊張?
曹朋心裡頓時有一種不祥的預兆。他邁步剛要走出房門,就見岳關急匆匆的從後堂跑過來。
「曹公子雪蓮……不見了!」
「啊?」
曹朋激靈靈打了一個寒蟬,頓時變了臉色。
他連忙衝出門廊,大聲喝道:「快帶我過去。」
岳關在前面領路,曹朋緊隨其後。走了兩步,曹朋猛然回身對陳群道:「,大兄,立刻調集縣衙差役,封鎖此地。」
陳群也意識到了不妙連忙命一個家臣,趕回睢陽,召集人手。
庵堂裡,寂靜無聲。
陳群感覺毛骨悚然。
先有人刺殺,而後一個知情者突然消失……,他打了個哆嗦,不敢再在前堂停留,帶著陳矩和另一個家將匆匆忙跟上曹朋,來到後堂。
小跨院裡,有三間房舍。
一間,是岳關的禪房,一間則存放著一些書籍。
剩下的一間就是雪蓮的房間。
「舞畢,雪蓮對尼說,她有些不舒服,所以尼就讓她先回房休息。
後來酒宴散了,尼也感到不勝酒力,安排了老爺的住所之後就回房去了。你們看,水榭裡都沒來得及收拾,正說明天起來叫上雪蓮一起。可我剛才進來,卻發現雪蓮屋中無人。」
岳關一邊解釋一邊推開了房門。
曹朋邁步走進來,只見屋中銀燭點燃,把房間裡照的通透。
這是一間很樸素的房舍,有一張床榻,還有一張蒲席。正【中】央牆上是一座佛龕,裡面擺放著佛像。
佛像前的銅爐,仍有餘溫。
顯示這不久之前,這屋中曾有人來過。
很乾淨,也非常整潔。
可不知為什麼,曹朋總覺得有些怪異。
但他又說不清楚,究竟是何處怪異,於是走到床榻旁的書案邊站穩身形,拿起書案上的銀燭。
「你確定,雪蓮回了房間?」
「我親眼見她回屋。」
「可是,這床榻分明沒有人躺過「……,岳庵主,你不是說她不舒服嗎?」
「這個……尼卻是不清楚了。」
岳關粉靨,露出一抹淒苦之色,輕聲道:「雪蓮脾氣挺怪,平日裡除了參拜浮屠,話也不多。她雖說是隨尼修行,實際上一直都是自己修行。尼也無暇顧及,沒想到她竟然……」……」
說話間,那雙勾人魂魄的眸子,淚光閃閃。
曹朋沉默不語,只是靜靜的在書案旁,坐平…………
「岳庵主,你先出去。
一會兒縣衙會有人過來,你就帶他們四處查探一下。本縣與曹北部有話要說,陳矩和我的家將都在外面,你不用擔心。」
畢竟和曹朋是判日識,看曹朋的動作,陳群便猜出他的心思。
岳關似驚魂未定,但還是退出房間。
陳群在曹朋跟前坐下,看著曹朋,也不說話。
燭淚,順著銀燭流淌……」……
曹朋如同老僧入定般,一言不發。
大約過了一個時辰,陳偎帶著幾十名役隸,匆匆從縣衙趕來。
陳群從房間走出,吩咐役隸們在菊huā庵附近查找線索。雨,停了,菊huā庵週遭,燈火通明,人聲鼎沸。
不知不覺,天邊露出了魚肚白。
役隸們紛紛返回,卻一無所獲。
曹朋走出房間,在門廊上站立片刻……,邁步向跨院一隅的水井走去。
這一夜,令他頭昏腦脹。曹朋相信,雪蓮和那刺客沒有關係,否則也不會偷偷的通知自己。
可是,她如今又在何處?
心中那不詳之兆越發強烈,走到水井旁,他拎起木桶正要扔進去汲水。
忽然間,曹朋呆住了!他癡癡的看著眼前這口水井,心中湧起了莫名的恐懼……
一張蒼白的臉,從水下漂浮起來。木然的雙眸,凝視著曹朋,隱隱含著兩旺淚光。曹朋的目光,和那雙眸子相視,彷彿穿越了時空一樣。木桶,鎖的一聲掉落在地上,骨碌碌滾動。
那張臉,正是雪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