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仲夏,旱情越來越嚴重。
幕春時節的那場小雨,似乎是老天爺開得一場玩笑。也正是因為這一場小雨,使得很多人都放鬆了警惕。甚至包括曹洪在內,在那場小雨過後,也放緩了挖鑿溝渠的事情。以至於當旱情出現的時候,所有人都措手不及。即便曹洪重挖溝渠蓄水,但浪湯渠水量卻已銳減…
五月,旱情蔓延整個豫州。
汝南陳郡沛國,紛紛向許都告急;穎川因河流密佈,所以情況還不算太壞,可即便如此,也有一些地方,因河流斷水,而出現了不同情況的乾旱。許都在這場大旱中,也是岌岌可危。
不得已,曹操只得停止了出動出擊,與袁紹決戰的計劃。
開始全力面對豫州的這場旱情。
五月中,漢帝在毓秀台,祭祀天地,祈求雨水。
而曹操則下令各地,開鑿溝渠,緩解旱災。
烈日炎炎,氣溫越來越高。
晴朗碧藍的天空,萬里無雲。
空氣裡,充斥著燥熱之氣,令人心浮氣躁。即便是坐在蔭涼中,仍感受到濃濃的酷暑之氣。
曹操身著一件單薄的白衫,坐在房間裡,批閱公文。
屋中,擺放著十幾個冰龕,裡面是從地窖裡取來的冰塊。冰塊在冰龕裡發出一縷縷霜氣,令huā廳格外涼爽。可即便如此,曹操仍揮汗如雨不時拿起濕布擦拭身體來緩解酷暑炎熱。
旱情,越來越厲害了。
如果照這種情況發展下去,整個豫州很可能出現絕收的狀況。
時已近幕夏也是糧食生長的關鍵時候。如果再不下雨,那形式就會變得越發嚴峻。
曹操放下手中的筆,起身在屋中徘徊。
面對這種狀況,曹操也好,荀或也罷,都沒有太好的對策。人的智慧,的確是無窮盡但面對天災,也是圖之奈何。他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下令開鑿溝渠,飲水灌溉。如果河流比較多,也許還能緩解,可那些水量稀缺的地方,不可避免會出現極為可怕的災難。
而且,許多河水的流量都在減少。
如許都周邊,一些河流的水平線,已經回落到地平線以下。
想要引水灌溉,也非常麻煩常常是事倍功半。但即便是這樣,曹操也沒有別的法子,繼續開鑿溝渠,引水灌溉吧………
「司空!」
正當曹操為旱情而絞盡腦汁的時候,門外傳來一聲輕柔的呼喚。
兩個美婦人,出現在huā廳門口。一個是環夫人懷抱著曹沖;另一個美婦人,則一手牽著一個童子,曹丕緊隨其後。這美婦人就是曹丕的母親,卞夫人。兩位夫人同時出現讓曹操不由得一怔。特別是看到她們都帶著孩子,不由得更加好奇。於是便邁步迎上前來。
「你們要出門?」
看兩位夫人的打扮,曹操就能猜出端倪。
環夫人笑道:「小真說,龍山出現了一個新玩意兒,讓我們過看稀奇。
反正也閒來無事,我就與姐姐說了,準備帶孩子們一同過去。姐姐說,司空這幾日太辛苦,整天忙於公務,也非長久之事,所以就想請司空和我們一同前去,不知道司空意下如何?」
環夫人語聲嬌柔,令人不能拒絕。
卞夫人也說:「是啊,司空…………你也很久沒有和孩子們一同戲耍。彰與植都說,想念你呢。」
自曹昂死後,丁夫人與曹操反目,回家去了。
於是卞夫人就成了府中的大婦。
跟著她身邊的兩個童子,一個是曹操三子曹彰,年九歲,因髮髻略顯枯黃,故而有,黃須兒,之稱;另一個則粉雕玉琢,生的格外可愛,名叫曹植,是曹操的四兒子,今年七歲。
曹操也有些煩悶,聽兩位夫人勸說,旋即點頭答應。
「小真,龍山究竟出了什麼有趣的事物?」
夏侯真跟在環夫人身後,連忙回答:「是月英與我書信,說搞出來了一樁好東西,讓我去看稀奇。我見夫人們閒暇,所以就……,還請司宇恕罪。」
夏侯淵依舊駐守陳留,而他的大婦,也就是環夫人的妹妹,對夏侯真不冷不熱。
好在環夫人待夏侯真挺親近,時常讓夏侯真來府中走動。
「月英?」
「………就是曹都尉的未婚妻。」
「曹都朧你是說曹朋?」
「正是。」
「他訂下親事了?」
「回司空,月英姐姐是曹都尉的知己,早在建安元年時便已經結識。
月英姐姐為了曹都尉,還和家人生了爭執,獨自一人來到許都………如今就住在曹府中,和曹家姐姐一起。」
「未想友學,倒是個多情種啊!」
曹操忍不住哈哈大笑。
不過,環夫人卻發現,當夏侯真提起月英的時候,眼中閃過了一抹失落。
她心裡一動,秀眉隨之一蹙。
曹操換了一身衣服,乘上了車馬。
環夫人和卞夫人商量了一下,抱著曹沖,登上了曹操的車仗。
「小環,莫非有事?」
曹操有些詫異的看著環夫人,奇怪的問道。
環夫人讓曹沖在車上玩耍,又偷偷看了一眼車外的夏侯真,然後輕聲道:「司空,近來可覺察到,小真有些不尋常?」
曹操愣了一下,「何處不尋常?」
「比之先前,小真好像開朗了……,可是在無人的時候,卻又顯得心事重重。」
「那又如何?」
「你不覺得,小真的年紀,已可以談婚論嫁?」
曹操愕然」想了想」輕聲道:「小真今年快十四了吧。」
「正是。」
「要說起來,咱們並不好過問這件事。不過妙才常年在外,你那妹子對小真似乎又有些,怎麼」你可有合適人選?若是有,咱們倒是可以過問一下。畢竟你說起來,也是小真的姨娘。」
環夫人說:「司空不覺得,小真提起曹都尉時,有些古怪?」
「你是說曹友學?」
曹操輕輕點頭,「要說年紀,友學和小真倒是般配。不過你剛才也聽到了」曹友學已經有了婚約。對了,友學的那個女人,是江夏黃氏族人?」
「正是。」
「這個,可不太好辦。」
環夾人說:「好辦了,我與你說什麼?
司空,小真這孩子也夠可憐。妙才整日行軍打仗,又不在家中,無人管她。她母親故去之後,整日裡鬱鬱寡歡。如今好不容易有了一點開心,怎麼也不好讓她再難過。反正,你要幫幫她。」
曹操沉吟許久,而後點點頭。
「這件事」不用著急,我自會留意。
這樣吧,讓小真最近先不要回家了,就住在這邊。
改天我會找機會,探探雋石的口風,然後再做打算。」
環夫人聞聽」頓時喜出望外。
「就知道司空定會憐惜。」
看著笑靨如huā的環夫人,曹操也不禁有些欣慰。
就這樣,車隊駛離許都,直奔龍山方向而去。
龍山,許都以西」穎水之畔,地勢略顯低窪。這裡是一片平原,龍山腳下,就是典家塢堡。
曹操一行車隊抵達,正值中午。
大太陽頭下,一群工匠正在河邊組裝著什麼東西,看上去體積很大。
當車隊抵達時,正好輪休的典韋得到消息,帶著典滿匆匆迎上前,詫異道:「主公何故來此?」,「聽說這裡有新鮮事物,故而前來觀瞧。」
曹操大眼一掃,詫異的發現,在穎水岸邊,竟然還有很多老熟人。
「文若,子揚,你們都在這裡?」
「司空,您也聽說了?」
「聽說什麼?」
荀或笑呵呵道:「雋石前段時間,與子揚一同設計出了一樁利器,說不定能夠緩解旱情。」
劉曄連忙說:「此事和我無關,我只是幫著雋石找出一些資料。」
「什麼資料?」
劉曄說:「司空可還記得畢嵐?」
曹操一怔,「十常侍之畢嵐嗎?」
「正是他……當年畢嵐曾創出一個灑水用的翻車。雋石不知怎地,就對這東西來了興致,跑到我那邊,把當年畢嵐做出的翻車從庫府裡找出來,還讓我幫他找了許多工匠。雋石果然在這方面有天賦,竟依照那翻車,改造出一種水車,可以自河中汲取河水,以灌溉農田。」
「竟有此扒」
曹操聞聽,不由得大吃一驚。
他也顧不得環夫人和卞夫人,匆匆忙隨著荀或和劉曄,就登上了河堤。
環夫人卞夫人,還有幾個公子,自然有人在一旁照拂。夏侯真和環夫人說了兩句話,便匆匆跑到了人群之車曹操登上河堤,就發現在不遠處,矗立一座龐然大物。
曹汲和一個身著翠綠色長裙的少女,手中各拿著一張圖紙,指揮工匠施工。在兩人身邊,跟著十幾個人,不時的傳遞命令。那龐然大物,如同一頭巨龍匍匐在岸邊,龍尾進入水流之中,龍頭則盎然立於堤岸之上。在堤岸下方,有一個巨大的蓄水池,連同數十個大小不一的水槽溝渠。
「這個,我依稀記得,當年畢嵐所造翻車,就設立在天津橋西。
不過比起這個來,可是小了許多呢……對了,這東西如何汲水呢?穎水可是低於地面啊。」
忽然,有人大聲叫喊:「曹都尉,好了!」
曹汲和那綠衣少女交談了一下,點點頭,示意工匠離開。
而後,他命人牽來三頭耕牛,栓在了水車下方的木羅盤上。把工匠全都驅趕走,而後命人趕動耕牛。牛拉著拐盤轉動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響。緊跟著,那水車的輪軸隨之轉動起來」帶動槽內板葉刮水上行」片刻後,從龍口中吐出一股清流,注入堤岸下方的水槽之中…………
「闋大哥」開槽。」
少女嬌聲呼喚,水池旁邊的一個青年,上前提起一個水槽擋板。
水流順著幾條溝渠,緩緩流淌出來,注入遠處的田地當中…………
剎那間,堤岸上傳來一陣陣歡呼聲,已乾旱多時的田地」得到河序的澆灌滋潤,立時透出生機。
耕牛轉動拐盤,河水源源不斷注入水池,而後有序的流入田地……
曹操不由得驚喜異常,手指著那水車,半晌說不出話來。
「計算出來沒有?」
荀或連忙向旁邊的隨從詢問。
「回侍中,依照這種情況,一天須有三次輪換,一台水車,全天運轉,要六至八頭耕牛…………其水量,估計今晚過後」這一片田地就可以澆灌完畢。卑職剛才計算了一下,如果一百二十架水車,便可以保證許都週遭大半田地不受旱情影響……,如果推及整個豫州,還需另行計算。」
荀或那瘦削的面頰上,透出一抹笑意。
曹操站在河堤上,看著那源源不斷流入田地的河永。欣喜若狂。
他心裡急速盤算起來,片刻後突然道:「子揚,我有一事」與你商議。」
劉曄愕然道:「司空何事,但說無妨。」
「我欲將諸冶府」自少府分出。」
「啊?」
「我有意將民曹與諸冶府合併,設民曹都尉,掌工匠,冶煉,水利等事務。雋石本就長於諸冶,如今又設計出這等神器,可以為民曹都尉…,嗯,就歸於司空府治下,任司空曹掾。」
對曹操而言,龍骨水車,還有諸冶事務,都極為重要。
最好能在他的掌控之下……」
司空曹掾,直接聽命於曹操,而民曹都尉,就如同一個職權範圍。
與曹汲之前的諸冶都尉相比,傣祿上相差不多,不過是比千石轉為秩千石,屬於千石傣祿的第二等。再往上,真千石傣祿,一般是九卿副手,比如少府丞、司空丞,廷尉正之類的官職。
別看只挑了半級,可這半級對許多人而言,可能一輩子都無法邁過這一步。
特別是在三公九卿治下的屬官,除非有外放的經歷,如果只在京師,沒提升半步,都極為困難。
劉曄這心裡,多少有些不太舒服。
好不容易有這麼一個出色的下屬,如今又要被挖走。
諸冶府從少府分離出去,對劉曄來說,等同於減少了一塊極大的利益。
但曹操既然說出來了,劉曄即便不滿,也只有點頭。自董卓之亂以後,許多官職都發生了變化,比如曹操增設屯田都尉,屯田中郎將,都是根據具體的情況,而單獨設立。所以,即便設立民曹都尉,也算不得什麼出軌的事情。說到底,民曹都尉類似於虛職,誰也說不出話。
「司空既然有此打算,子揚焉敢不從。」
曹操臉上的笑意,更濃。
那邊,荀或也已經計算完畢,興致勃勃的跑上來。
「司空,請即刻下令,趕造這曹公車。」
「啊?」
曹操一怔,「曹公車?」
「是啊,我剛才派人問雋石,這神器何名?他回答說是曹公車。」
曹操哈哈大笑,手虛指曹汲,搖頭道:「這曹雋石,也變得不老實了,竟學做這等阿諛之事。」
劉曄荀或,同時在心裡鄙視。
你就裝吧,指不定你這會而心裡面有多高興呢。
前有曹公犁,後有曹公車。
為啥這曹雋石就不能改名劉公車,荀公車呢?
荀或看著曹操,忍不住腹誹不停。
「雋石旁邊那女孩兒,是何人?」
「哦,那是雋石之子曹朋的未婚妻。」
「就是那個江夏黃氏之女?」
劉曄點點頭,輕聲道:「此女有大才,據雋石說,曹公車最初是由她提出了主意,由曹朋給予了意見,最後是雋石參與設計。此女之父,便是江夏名士黃貶黃承彥,才華非常出眾。」
「竟有此事?」
曹操看著黃月英,又看到了跑到黃月英身邊,拉著黃月英的手,一臉歡笑的夏侯真,臉上頓時流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看起來,此事當從長計議!
炎炎盛夏,酷熱難耐。
朱贊拖著疲乏的身子,返回了官衙。
他吃過了晚飯,與幼子嬉鬧了一會兒,便獨自走進書房。
擺上了酒壺,他在條案後坐下,取出公文,開始翻閱處理。曹朋已離開錐陽近三個月,可是那樁推人下水的命案,卻毫無頭緒。朱贊命人搜索睢水上下游各二十里,也未曾發現屍體。以至於睢陽令對此極為不滿,認為朱贊純粹是浪費人力和物力。
甚至連朱贊也認為,是不是曹朋看huā了眼。畢竟,那天晚上曹朋是喝了酒,可是,那輛推車,還有當日夏侯蘭等人的證詞,又證明並非虛幻。這也使得朱贊頭疼無比,完全不知道該從何處下手,…
從條案上,拿起了一卷公文,喝了一口水,打開來。
這份案牘是從衙房提取的一些老案牘,朱贊是希望從過往的案牘中,查看有沒有類似案件。
屋外,很安靜。
朱贊在孤燈下,認真的查閱。
忽然間,他肚中一陣絞痛,臉色頓時變得煞白。
「來人,來人,「只朱贊站起身,大聲叫喊,可未等他喊完,一口血噴出,人一頭就栽倒在地上。
朱夫人就在huā廳隔壁,聽到朱讚的叫喊聲,連忙放下手中活計,匆匆忙跑了過來。
一進huā廳,他就看到朱贊倒在地上,只嚇得朱夫人嘶聲叫喊:「快來人,快來人,「」,她衝到朱贊身邊,把朱贊抱在懷裡。
「夫君醒來,夫君醒來!」
只這一會兒的功夫,朱贊已經是氣息奄奄。
不過,他目光澄亮,似乎覺察到了什麼,輕聲道:「夫人,糊塗,「…夫人,糊塗……「……」
話未說完,就又噴出一口血,濕了朱夫人的衣襟。
今天只有一更了!
狀態不太好,思路有些混亂。
曹朋即將再次登場,接下來的情節,也格外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