鮮血,順著馬背流淌下來,迅凍染紅了地面。
胸口的一家碎裂,一道從胸口斜斜延伸至腹部的傷口,清晰可見。血霧從傷口噴出,染紅了呂布的面頰。手中的畫桿戟似乎變得又千斤之重,讓呂布感到有些吃力。他想過很多種結局,惟獨沒有想到這種結局。偷襲…………沒錯,堂堂唬虎,最後竟然是被人偷襲而死,一股怒氣,驟然湧上心頭。
呂布仰天一聲嘶吼,赤兔嘶風獸也隨之發出淒厲嘶鳴。
「關羽,拿命來!」
呂布咆哮著,掄起畫桿戟,向關羽衝去。
關羽此刻,甚至連站立的力氣都沒有了。眼睜睜看著赤兔馬向他衝來,丹鳳眼不由得圓睜,氣色灰敗的面膛上,流露出絕望之色。他萬萬沒有想到,呂布受了這麼重的傷,竟然還有餘力。
「二哥,快閃開。」
張飛趕過來,眼見這一幕不由得大叫。
可惜,關羽此刻哪裡還有力氣閃躲,眼睜睜看著呂布衝來,畫桿戟呼的落下,不由得閉上雙眼。
叮,一支手戟飛來,正中畫桿戟上。
巨大的力量,使得畫桿戟脫離的原先的軌跡,貼著關羽的身子,噗的一聲,沒入地面。
赤兔馬隨之停下,呂布就這樣坐在馬背上,身體保持著揮戟劈落的姿勢,一動不動。
關羽整個人如同虛脫了似地,非通一聲坐在廢墟當中。他抬頭看去,卻見呂布面色如常」虎目圓睜」但是卻氣息全無。不知為何,關羽勃然大怒,爬起來衝過去,一把將呂布從馬上推了下去。呂布的屍體落在塵埃之中,畫桿戟隨之落地。關羽撿起大刀,手起刀落就要砍下呂布的腦袋。就在這時,只聽有人一聲暴喝:「關羽,人已死了,何苦再去糟踐屍體。」
循著聲音,關羽看去。
只見典韋身披重甲」催馬上前。
眼中似帶著嘲諷之意,他冷冷哼了一聲,從馬上跳下來,彎下身子,撿起掉在地上的手戟。
原來,剛才救關羽的人,正是典韋。
「呂布人雖不堪」但也算得上是豪勇之士。你殺就殺了,何苦再壞他屍首……今日唬虎歸天,卻不知何時才能再遇到這等人物。來人,將溫侯屍體收斂起來,兵器和馬匹全都帶走。」
典韋話語中」帶著一絲絲可惜的意味。
說起來,他曾與呂布面對面的交鋒過,對呂布的武藝,也是讚歎不已。
張飛催馬上前,聞聽典韋要收斂呂布的兵器和馬匹,頓時大怒。他躍馬衝上前來」攔住了典韋。
「典韋,你好不知羞。
呂布是我哥哥所殺,憑什麼你要帶走馬匹和兵器?」
典韋虎目圓睜」渾濁黃睛陡然間一亮,厲聲喝道:「就憑我是典韋」你可想攔阻我嗎?」
張飛大怒,剛要發作,卻被關羽喚住。
「三弟休得無禮,剛才若非典中郎,我已死於非命。
典中郎,莫要計較我兄弟。他並無惡意,不過莽撞一些罷了,馬匹和兵器請典中郎帶走就是。」
典韋看了關羽一眼,點點頭,撥馬就走。
許褚夏侯慎等人上前來,與典韋打了招呼,然後又恭賀了關羽一番,各自領兵離去。
張飛下馬,攙扶著關羽,氣呼呼問道:「二哥,你剛才為何要忍那典君明?我可不怕這傢伙。」
「我知你不怕,可咱們現在是寄人籬下。
典韋又是曹操的心腹愛將,你和他衝突,豈不是給兄長招惹麻煩?而且你剛才難道沒看見嗎?一旦你和典韋動手,許褚夏侯慎絕不會袖手旁觀。你雖說武藝高絕,但想要對付他們三個聯手,恐怕還有些不足。我又受了重傷,到時候只能眼睜睜看著你,死於他們三人之手。」
「他們敢!」
關羽冷哼一聲,「他們的確敢。
曹操對兄長素來忌憚,只是苦於沒有下手的機會。你剛才如果動手,他們殺了你,曹操非但不會怪罪,甚至拍手稱快。這周圍都是曹軍,你我真若走出了意外,那兄長豈不是更加勢弱?反正呂布死於我手,任他們得了馬匹兵器,也休想搶佔功勞。所以,你無需和典韋爭執。」
關羽這一番話,使得張飛再也無話可說。
心裡雖然有些不甘,可也知道,人在屋簷下,怎能不低頭的道理。
他咬了咬牙,狠狠頓足。
「二哥,你傷勢如何?」
「沒大礙,…」關羽說著,突然劇烈咳嗽起來,噴出一口血沫。
他長出一口氣,輕輕搖頭,「原以為我已高估了呂布,不成想…「也幸虧他死了,否則天下間,還真是無人可敵。
走吧,咱們與兄長會合之後,再做計較。」
說罷,關羽在張飛的攙扶下,緩緩而行…………
身後,曹軍士卒們也開始清理戰場。
「呂布死了!」
當戰鼓聲,喊殺聲停止的一剎那,曹朋心中頓生一種空落落的感受。
一代豪勇之士,就這麼死了!三國第一武將,已魂歸故里。他不禁長歎一聲,與曹洪相視。
曹洪輕聲道:「準備一下,咱們要進內城了!」
曹朋點點頭,轉身離去。
他突然有種衝動,不想再繼續停留下郊。
回到自家營寨的時候,甘寧已返回。
「都安排好了?」
「已安排妥當……,…子幽接手,現在相比已快到下相了。」
曹朋多多少少感覺到了一絲寬慰。
不管怎樣,他至少保住了呂布的骨血不受侵害。以他現在的能力,所能做到的」也只有這些。
其實」從一開始曹朋就沒想過,呂布能活著殺出重圍。
沒有錯,呂布很厲害。
胯下馬」掌中畫桿戟,萬夫不當。
可問題是,此時此刻,曹操帳下可說是聚集了天底下的英豪。典韋、許褚、夏侯慎、徐晃……,也包括曹洪在內,哪一個不是驍勇善戰?更不要說,那劉關張三人,同樣不是善與之輩。這麼多人聚集在一起」如果讓呂布跑了,才真是笑話。
「天亮之後,我們去徐縣。」
「喏!」
曹朋搔搔頭,擺手下令,挺進內城。
不過,隨著呂布的戰死,內城已經失去了抵抗之力。那些本就沒什麼戰意的軍卒」在得知呂布身死的消息後,自動開啟城門,放下兵器。曹朋和甘寧帶著三百黑睡兵,自東南側門進入內城。
一路上,他們只聽到了呂布駭人的戰績。
呂布率八百死士突圍」殺傷曹軍千餘人呂布一路衝鋒」共斬殺曹軍驍將三十餘人」臨死前還重傷了關羽這樣的超一流猛將。而死在呂布手中,那些無名無姓的曹兵,更不計其數。
即便是甘寧,也不由得搖頭感慨。
「唬虎」竟勇猛如斯?」
「可惜已魂歸天外。」
曹朋歎了口氣,突然道:「興霸,有沒有感到後悔?」
「後悔?」
「如果不是我拖累了你,說不定殺死呂布的人就是你,而非關羽。」
「此等戰績」有何值得炫耀?」甘寧冷嗤一聲,一副不在意的表情。
也許,他已經聽說了關羽殺死呂布的過程。對於甘寧而言,那種偷襲的打法,實不足為人道。
曹朋笑了笑,沒有再開口。
兩人在經過王城大門的時候,就見幾名衛士押著陳宮走出來。
「陳軍師!」
曹朋下馬,搭手向陳宮行禮。
那陳宮看了曹朋一眼,也只是微微一笑,算作還禮,卻沒有出聲。
「什麼狀況?」
押送陳宮的衛士道:「司空剛才勸降他,卻被他喝罵了一頓。沒辦法,司空只好下令殺他……,不過他提出了一個要求,希望能死在呂布面前。呂布的屍首如今停在國相府,我們帶他前去行刑。」
曹朋目送陳宮的背影離去,又是一聲長歎。
「陳宮如果能從一開始,便全力輔佐呂布;呂布如果一開始,就聽從陳宮之計謀。一能武,一能文,若這二人齊心協力,至少能坐鎮一方諸侯……可惜,實在是可惜了這二人才幹。」
甘寧輕聲道:「公子好像頗有感慨?」
「非是感慨,只是覺得這兩個人,「算了,不說了!冉們去向曹公辭行,再盡快趕往徐縣。」
天邊,已泛起魚肚白的亮光。
曹操高踴大堂上,濃眉緊鎖。
「呂布家小,竟不見了蹤影?」
董昭一臉苦澀,「主公,卑職是在第一時間進駐內城。
據這侯府的下人們說,傍晚時,呂布便下令他們回到各自房間裡,不許任何人露面。所以,也沒有人知道呂布的家小去了何處。不過聽他們說,前些日子內城曾發生過一次叛亂,侯成魏續被呂布所殺,連他那假子也參與其中。後來,呂布假子被人救出,便不知了去向。
主公,你說會不會是………」
曹操問道:「那呂布假子,如今可知下落?」
「卻不知曉。」
「給我查,一定要查出來,呂布家小究竟被何人帶走。」
呂布雖然死了,可是曹操的心裡,並不覺得安寧。是什麼人神不知鬼不覺,在我眼皮子底下,帶走了呂布的家小?這個人,究竟走出於什麼目的?布或者,呂布在下郊尚有同黨隱藏?
這問題,縈繞在曹操的腦海中,讓他有些無法釋懷。
就在這時,有兵士稟報,都護將軍帳下軍司馬曹朋求見。
「他有什麼事?」
「曹司馬只是請問,何時動身前往徐縣。」
曹操心裡一動,沉聲道:「讓他前來見我。」
不一會兒的功夫,曹朋大步流星,走進了大廳。
他搭手向曹操行禮,「末將曹朋,參見司空大人。
說完,卻沒有聽到曹操的回應。曹朋心裡一動,偷眼看去,就見曹操正看著他,眼睛一眨也不眨。
那目光,猶如兩把利劍,使曹朋心裡沒由來一慌張。
不過,從表面上看,他並沒有任何問題。
「曹朋,你和張遼熟悉?」
「算不得熟悉,只是有過一面之緣………文遠將軍很和善,當時聽聞海西比較混亂,而末將與家兄身邊又沒有什麼兵馬,於是贈我二百兵卒。後來在和海賊的交鋒中,起了大用處……說起來,倒不是和文遠將軍有什麼交情,恩情倒是差不多。所以……末將更不願張將軍出事。」
「原來如此!」
曹操沉默片刻,突然又問道:「那你可知道,呂布在下郊,可有什麼親友?」
曹朋露出迷茫之色,搖搖頭道:「這個末將倒是不太清楚。」
「這樣啊……」那你即刻動身吧。
若能說降張遼,固然是一樁好事:如果無法說降張遼,也不必強求。速去速回,我尚有要務委派與你。」
從郭嘉口中,曹朋隱隱約約聽出,曹操似是想讓他留在產陵。
他插手應命,轉身離去。
剛走到大門口時,忽聽曹操說:「友學,我聽說你和呂布的女兒認識?」
心裡頓時一咯登,曹朋只覺一股寒氣從脊粱骨直竄起來,衝到了頭頂………他強作鎮靜,回身道:「確是認識。」
「呂布家小如今神秘失蹤,你以為會是何人所搬」
「這個…「恕末將愚魯,不知此事。」
「可你和呂布的女兒,不是認識嗎?我聽人說,她還跑去海西玩耍過一些時日……你說她會不會是去了海西?」
曹朋苒手心,汗涔涔。
他做出思索的樣子,想了想道:「應該不可能吧。
早先呂布與海西開戰,可謂是損兵折將。呂家人對我恨之入骨,又怎可能跑去海西呢?
主公,莫不是以為,「」
「沒事兒,沒事兒,我只是隨便問問。」
曹操說罷,擺手示意曹朋可以離去。
轉過身,曹朋猛然一個白眼兒,只覺得腦袋嗡嗡直響。
這個曹孟德,果然是名不虛傳其多疑如斯,居然從呂藍到過海西,從而懷疑到自己身上。
幸虧自己沒有讓呂布一家到海西,否則必有殺身之禍。
可問題是,即便呂布一家人躲在郁洲山中,如果不盡快轉移出去的話,遲早會被曹操發現。
該讓她們逃去何處呢?
出了王城,曹朋發現自己的內衣,已經濕透了。
「興霸,瘋子回來沒有?」
「已經回來了。」
「令他立刻設法去伊蘆鄉,通知周叔,一旦接到呂家人,馬上運往郁洲山,絕不可滯留陸上。」
甘寧一驚,立刻明白了這其中的奧妙。
「我們馬上動身,你快去準備一下。」
「喏!」
甘寧連忙轉身離去,曹朋也扳鞍上馬。
沿著那條貫穿東西的大街,他帶著人迅速離開了內城。剛行出內城大門,卻見一人從旁邊閃出,一把抓住了曹朋的馬韁繩。
「友學,你好大的膽子!」
曹朋只覺腦袋嗡的一聲響,忙定睛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