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賊 卷一 第139章 照夜白(一)
    王買靜靜的坐在房間裡,恍若老僧入定。

    「虎頭,咱們走吧。」

    鄧范在門外招呼,王買這才睜開眼,緩緩起身。

    他走到銅鏡前,珵亮的銅鏡中,映出一個青澀的少年形象。上身是一件白色復禱,下裳著合襠褲,外罩黑綢緞子大袍,腰中系一根大帶。足下,一雙半高的黑履,和靴子的形狀相似。

    這是曹猿署執隊的專用服裝。

    以面料進行區分。兩個曹掾,王買和鄧范都是黑綢緞子面料的大袍,餘者全都是普通布料。

    反正是從陳升的家產裡抄沒,不用白不用,用了也不心疼。

    王買朝著鏡子裡的自己,鼓了鼓勁兒,轉身向門外走去。在門。的架子上,他順手抄起一根長約BO公分狂木手棍。那根木棍,也經過精心的雕琢。拓木堅韌,而且硬度很高。約二十公分的手柄,非常趁手。棍子通體塗有黑漆,並且經過細心打磨,所以是珵光瓦亮。

    這就是曹朋所說的執棍。

    走出門,就見院子裡有三十名壯漢。

    一個個挺胸疊肚,威風凜凜。他們和王買的衣著服飾差不多,所不同的就是面料的差別。

    看見王買出來,三十個大漢拱手道:「見過王曹猿。」

    「今天,是咱們第一次巡邏集市。」王買深吸一口氣,沉聲道:「大家都給我打起精神。我知道,你們此前大都是莊戶。可是從現在開始,你們必須要明白,你們現在是朝廷的人。

    懂不懂,你們是朝廷的人,所以一舉一動,都必須要顧及朝廷的臉面,顧及到縣令的臉面,顧及到兵曹大人的臉面。該交代的事情,我都已經交代清楚。哪個敢絢私枉,或者縱容惡人,那就是給兵曹大人臉上抹黑,給朝廷抹黑。到時候,可別怪我不講情面,心狠手辣。」

    王買聲音陡然變得嚴厲起來,一干大漢聞聽,忙躬身應命。

    「我等牢記王曹猿,鄧曹掾教誨。」

    王買和鄧范相視一眼,點了點頭,將三十個壯漢分成兩隊,兩人各帶一隊,走進了北集市。

    從這一刻起,他將要獨擋一面!

    這也是曹朋的真正意圖」

    別看邸稷手下現在又不少人,可實際上真正和他們一條心的,只有王買鄧范兩個。

    以前,王買鄧范沒有機會做事。即便是做了,也有曹朋在後面撐著,所以他們只需要執行。

    可現在,曹朋說了:這北集市,就交給你們。

    曹猿署開設第一天,除了王買帶來的人之外,黃整送來二十人,潘勇送來了十個人。其他人還沒有行動,究竟是什麼用意,還不是很清楚。但即便只有四十人」他們也必須撐起場子。

    這是他們邁出的第一步,不管成與否,對王買和鄧范來說,都格外重要。

    海西的氣候變幻無常。清晨天空還晴朗,可快到午時」陡然下起了小雨。集市上的人挺多,或是買賣物品,進行交易;或是東遊西逛,看有沒有合適的事情去做。這小小的集市,儼然就是一個小社會。什麼人都有,什麼事都可能發生」行走期間,令人是大開了眼界。

    不少人,用奇怪的目光看著王買等人。

    他們也聽說了北集市即將整頓,但目前,尚未形成統一集見。

    雖說九大商已經和縣衙達成了協議,可要是具體執行,還需要費一番手腳。誰願意好端端的被趕出集市,誰願意無緣無故,交納一筆什麼管理費用,誰願意不明不白的被約束起來?

    北集市zi由慣了!

    一旦要整頓,裡面困難重重。

    4樓

    王買沿著一條街坊行走,不時觀察動靜。

    忽然,街坊拐角處,傳來一陣喧嘩吵鬧的聲音。

    緊跟著很多人開始閃躲,似乎有事情發生。王買帶著人,連忙過去。

    原來在街坊的拐角處,有一家布莊。布莊的掌櫃,進了一批貨物,正準備往裡面卸貨。哪知道來了一幫子閒漢,攔住了布莊掌櫃。

    「掌櫃的,你這可不太合規矩。」

    為首的閒漢嘴裡叼著一根枯草根,一臉猙獰之像。

    「羅夯,怎麼不合規矩了?」

    「這一條街,所有的貨物都是咱爺們包了。你卸貨不找我們,這不是讓我這幫兄弟沒飯吃嗎?」

    羅夯,就是那閒漢的首領。

    布莊掌櫃一蹙眉,「你包了這條街?我怎麼不知道。」

    「老子做事,難道還要通知你嗎?」羅夯環眼一瞪,開口就罵道。

    他指著那布莊掌櫃道:「給你兩條路,一個是把這活計交給我們,我們幫你卸貨。」

    「你們卸貨,要多少?」

    「不多,一成貨物。」

    也就是說,布莊掌櫃這一車布匹如果價值十貫,就要給羅夯一貫。

    布莊掌櫃一聽,這臉就拉下來了,「那第二條路呢?」

    「很簡單,你讓他們卸貨,可這工錢還要和我們結算。」

    「怎麼結算?」

    「呵呵,老規矩,一成!」

    羅夯這意思很清楚,我們幹不幹活不要緊,這一成的工錢,你都得給我。

    布莊掌櫃的臉色,陰沉似水。

    他有心發作,可是看羅夯背後那幾十個閒漢虎視眈眈,又有些發怵。於是強做出笑臉,「羅夯,大家鄉裡鄉親,給個面子,別鬧了,好不好………」不如這樣,這裡是一百錢,請大家吃酒。」

    「打發叫花子呢!

    羅夯立刻發作,手指著那些正準備卸貨的腳力,「都作死不成?還在這裡」都給我滾。」

    「慢著!」

    就在這時候,王買帶著人過來了。

    「你,叫什麼名字?」

    「你是誰?」羅夯一臉張狂的看著王買。

    「本官新任北集市曹猿署曹猿,你叫什麼名字?」

    「曹掾署?」羅夯哈哈大笑,「老子沒聽說過。老子叫什麼名字,你自己去打聽」拿著根棒子嚇唬誰?告訴你,老子在這北集市裡做事,還沒人敢來管我。莫說什麼曹猿署,就算縣令來了,又能如何?老子帶著兄弟找飯吃,誰敢擋咱的活路,老子就和誰拚命」

    羅夯也是北集市有名的鬧漢,手裡有幾十號人,算是一霸。

    不過他這一霸,和當初陳升的『霸,又不一樣口陳升雖霸,但至少還會維護北集市的穩定。

    羅夯這些人,就純粹是一幫地痞而已。

    陳升在的時候,沒有理他。

    陳升死了,羅夯這些人就抖起來。那些大商家他們不敢招惹,可是小商戶,卻備受其害。

    曹猿署雖然已經設立,但也並不能讓羅夯害怕。

    他覺得自己做的沒有錯,曹猿署若是敢惹他,他才不會畏懼。也難怪,鄧稷雖剷除了陳升,但在海西的時間畢竟不長。海西的混亂無序由來已久,絕不是一時半會兒就能夠解決乾淨。

    羅夯梗著脖子,大呼小叫。

    卻沒有發現,王買的臉色已經變了。

    「縣令也不能不讓我們」

    羅夯話未說完,王買猛然舉起手中的執棍,劈頭就是一擊。

    他和曹朋習武也有一年了,底子又厚,和一年前相比,已經是載然兩人。兒臂粗細的執棍」狠狠劈在羅夯的頭上。濃稠的鮮血,順著羅夯的臉頰瞬間流湧下來。那羅夯被王買這蠻橫的一棍子打懵了,甚至忘記了疼痛。

    「海發一號令,北集市不日整頓,所有擾亂集市秩序者,曹掾署可自行處置。

    凡口出不遜,聚眾鬧事,強買強賣,驕橫跋扈者,依大杜律可處以極刑」你,叫什麼名字。」

    「你,敢打我?」

    羅夯也是橫慣了,伸手抹了一下臉,滿手的鮮血。

    「兄弟們,給我動手!」

    「膽敢與曹猿署對抗者,嚴懲不貸。」

    王買聲音冷酷,那執棍上沾著粘稠的鮮血,看上去是格外駭人。

    「教訓這幫黑皮子!」

    一幫閒漢大聲吼叫,紛紛拔出兵器。

    海西的治安混亂,私人持有武器,也是極為正常的事情。

    王買一見,非但不懼,反而笑了。

    「給我打!」

    他二話不說,掄起執棍就衝了過去。

    別看他那支執棍是木頭做的,可拓木的堅韌,打在人身上,可以瞬間制人殘疾。而閒漢們的兵器,並不能給執棍造成什麼麻煩。十五個曹持吏隨著王買衝過去,探手抓過來一個,一棍子下去,不是骨斷筋折,就是皮開肉綻。報到第一天,執隊成員就已經得到了教訓:任何敢在北集市和曹掾署吏員動手的人,不管他們什麼來頭,總之就是暴力抗」

    什凍是暴力抗?

    那就是對抗官府,形同造反。

    牟以這幫曹猿吏下手根本不會留情。

    他們原本在九大商家裡時,就充當看家護院的責任。

    動手打架,可不是一幫子閒漢可以比擬。更何況,他們還有一個頭兒!王買的凶狠,讓人心驚肉跳。出手絕不留情,一棍子下去,對方休想再站起來。這時候,王買早先所練的天罡步,可就顯出了效果。對方雖然人多,可是卻無傷到他分毫,反被王買打得是人仰馬翻。

    閒漢們見勢不妙,扭頭就想走。

    可等他們想跑的時候,卻發現周圍已被鄧范帶人包圍住。

    「抱頭,全部蹲下!」

    鄧范上前一棍子劈下,把一個閒漢打得頭破血流,滿臉是血。

    身為一個資深閒漢,想當初鄧范也是天天在街頭鬥毆。論狠辣,他出手絲毫不比王買要差。

    「還動!」

    羅夯捂著頭想要叫喊,卻被兩個曹掾吏一把揪住。

    不等他開口,鄧范上前一棍子拍在了羅夯的嘴上。這一棍子下去,只打得羅夯牙齒橫飛,滿嘴的血沫子。

    「還有話嗎?」

    鄧范黑著臉,猙獰問道。

    這兩個人,分明是照死裡整啊!

    他們明顯不怕打死人,甚至有可能就存著要人命的心思。

    橫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王買和邸范,此刻在羅夯的眼中,就是那種不要命的凶漢。

    腦袋搖得好像撥浪鼓,羅夯哪裡還敢有半分怨言。

    「你!」王買一指布莊掌櫃。

    那掌櫃嚇得腿肚子打顫,臉發白。

    「大,大大大人!」

    「我不是大人,我是北集市曹猿署曹拔,記住以後叫我王曹猿。」

    「曹曹曹掾大人……」,

    「該幹什麼幹什麼去,趕快把貨都卸了,不要堵塞通路。一個時辰如果還沒清理乾淨,休怪我對你處以責罰。」

    「是,是,是,小人這就卸貨!」

    布莊掌櫃說著話,還掏出一貫錢,奉給了王買。

    王買一蹙眉,厲聲道:「你想賄烙我嗎?」

    「不,不,不是」是給兄弟們的辛苦錢。」

    王買聞聽,臉色緩和,把執棍收好,淡然道!「我們的辛苦錢一自有縣令發放,無需你來操心。好好做你的生意」別被我知道你亂來…*……」否則的話,下次我找到你,可沒有好事。」

    「是是是」

    布莊掌櫃吃驚不小,同時又感到奇怪。

    他發現,這幫子曹猿署的曹猿吏,似乎與從前的官府差役有些不同。

    另一邊鄧范已命人將繩索套在那些閒漢的身上,往曹掾署行去。

    「虎頭,我先帶他們去曹掾署,你繼續巡查。」

    王買答應一聲,帶著人轉身離去。

    空蕩蕩的街坊上,在一行人離去之後,呼啦啦湧出了許多人。

    「羊掌櫃,你什麼時候和官府扯上關係啦?」

    「屁話,老子要是和官府有關係,剛才能被嚇成那副樣子」你們,趕快卸貨!娘的,一個時辰若不能卸完貨,我會被你們害死。」他衝著那幫子腳力吼完,又看了看遠去的王買等人。

    「諸公,我突然覺得,這北集市若能有人治理一下,倒也是一件好事。」

    與此同時,王買昂首走在街坊上。

    他可以清楚的感受到,那些停留在他們身上的目光,似乎有些不同了」

    下邳,是徐州治所所在。

    準確的說,下郊不是一個郡,而是一個藩國。

    永平十五年,漢明帝劉莊封六子劉衍為下郊王,治下鄰,領十七縣。此後,舊年,下郊國共歷四代君王,至公元舊三年,也就是中平二年絕嗣。不過,自中平二年以後,漢室衰顆,對藩王諸侯的束縛力越來越小。而後又歷經諸多事宜,下郊國也就沒有進行改制,延續藩國之號。

    下邳國國都,治下郊縣。

    下邳

    南臨沁水,沂水。

    武水北來,繞城與汨水交匯,有著極其便利的水運之利,同時又溢於灌溉汪獵。土壤肥汰,物產極其豐富。

    興平二年,下邪相窄融曾督使廣陵、下鄰和彭城三地糧運,聚集了大筆財貨。

    於是,窄融興建浮屠寺,使人誦讀佛經。,名為浴佛日。每逢浴佛,有好佛者五千餘戶,來到下郊禮佛,沿途數十里設下飯食,供人免費食用。所耗費的錢帛,數以億計,可見當時盛況。

    也正因此,呂布、劉備和曹操,都意圖佔領下郊。

    不僅僅是因為下邪錢糧廣盛,更重要的是這裡督淮北要地,意義非常重大。不過,自興平二年至今,短短數年間,下邪已不復當年盛況。

    先有曹操戰陶謙,後有劉備戰呂布。

    昔日富庶,錢糧廣盛的徐州,如今竟變得糧草緊缺,時常有暴亂發生。

    呂布打仗是一把好手,可說起治理地方,就完全是個門外漢。手下的首席謀士陳宮,也是精於策略,而疏於內政的人。如果不是有陳佳兼領下鄰縣,勉力維持的話,下郊早已破敗不堪。

    曹朋一行人,日夜兼程,披星戴月,抵達下邪城外。

    這並不是他第一次來下鄰。此前曹朋隨鄧稷前往海西赴任,也曾路過下邳郡。不過當時由於呂布督軍南下征伐袁術,所以下郊四門警戒,守衛森嚴。鄧稷那時候也不想招惹是非,於是便繞城而過,順手還在下鄰城外的集鎮上,買了十幾個家奴隨行。故而曹朋只走過門不廣、。

    而這一次,下邪的守衛明顯鬆懈了許多。

    隨著呂布凱旋而歸,早先的警備自然也不再需要。

    四門洞開,雖有門卒守衛,但是盤查的並不嚴密,很多時候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放行。

    這就是下邪嗎?

    看著下邪雄威的城牆,曹朋暗自感慨。

    「二哥,若你揮兵攻打下郊,當如何破城?」

    曹朋突然來了興趣,和典滿許儀並轡而行,低聲問道。

    許儀和典滿一怔,看了一眼下邦城牆,不約而同道:「這有何難,與我一部人馬,我必可先登破城。」

    意思就是說,我強攻上去。

    這也很符合兩人的性格,曹朋聞聽,忍不住笑了。

    「阿福,你笑什麼?」

    「如此堅城,若強攻的話」且不說能不能破城。就算破城,也必然損兵折將,傷亡慘重。」

    「切!」

    典滿一擺手,脫口就是一句很時髦的切口。

    跟什凍人,學什麼話。

    許儀和典滿兩人和曹朋呆了這麼久,別的沒有學會,曹朋的一些口頭禪,倒是學得有模有樣。

    「打仗嘛,哪有不死人?」

    典滿對曹朋的話,一副渾不在意的樣子。

    曹朋不由得笑了,低聲道:「為將者,當需知天時地利人和,才可以興兵。似你那樣強攻,給你多少人,也不夠你用」你要知道,身為大將,是國家之輔。兵說,輔周則國必強,輔隙則國必弱。為將之道,只可以進方進,知可以退方退」,似你一味用強,非國之福。」

    典滿和許儀,面面相覷。

    「那你說,怎麼打?」

    「嘿嘿,都說了嘛,要知道天時地利人和」想想下邪周圍的環境,你就知道怎麼打了。」

    曹朋故作神秘,嘿嘿笑了起來。

    而典滿和許儀兩人,則依舊是一頭霧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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