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胡班畫出的地圖,曹朋神不知鬼不覺,沿著雎水逆流而上,
在正午時分繞過鹿台崗,從側面悄悄潛入山林。胡班的地圖,畫的還算精細,看得出來,他的確是用心的配合自己。
可即便如此,曹朋等人還是耗費了兩個多時辰,才找到了圖上標注的那個山坳谷。
時已過了酉時,也就是下午四五點鐘的光景。隨著寒冬日益臨近,晝夜的時間也隨之變化。
天黑的越來越早,亮的是越來越晚。
才五點鐘,天就已經開始發昏,發暗……
不過這樣一來,又恰好給曹朋他們,多了一道保護。
「阿福,殺進去嗎?」
典滿摩拳擦掌,躍躍欲試。
他是在黎明時趕回高陽亭亭驛,正好撞上曹朋要出發離開。
遇到這種事,典滿又怎可能輕易放棄?死乞白賴的纏著曹朋,非要和曹朋一起參加行動。
美其名曰:保護曹朋!
他的理由很充分。
「阿福的身手雖好,但畢竟比不得我。此次又是深入賊人腹地,若沒個有本事的保護,焉能不出事故?我武藝比他好,個頭比他高,身體比他壯!而且,我小時候也是在山裡長大,所以論走山路,虎頭都比不得我。所以,這麼大的事情,我一定得去,不去就是不行!」
曹朋知道,這傢伙就是想要去湊熱鬧。
昨天晚上那一場拚殺,他沒能夠趕上,心裡正不舒服。
但也不得不承認,典滿所言,也不是沒有道理。經過幾個月的苦練,典滿的武藝已經處於一個瓶頸。換句話說,他需要實戰!需要不斷的交鋒,不斷的戰鬥,才能夠突破這個瓶頸。
典滿的資質很好,甚至比典韋還要好。
他天生神力,而且也不像典韋當年那樣,有了上頓沒下頓,至少從生下來,沒有餓過肚子。
這也讓典滿的潛力,超過了典韋。
只不過由於典韋的發跡,使得典滿缺少了許多歷練的機會。
典韋那一身本領是從何得來?那是一次次的搏殺,一次次在生死線上的徘徊中,歷練出來。
而典滿至今,卻沒有體會過那種生死間的博弈。
鄧稷認為典滿所言極是,也贊成他隨著曹朋,一同深入腹地。
其實,鄧稷的那點心思曹朋也清楚。還不是害怕自己出事,所以找個強有力的人來保護自己。
連鄧稷也這麼認為,曹朋更無法推脫。
「那好,你跟去也可以,不過路上一定要聽從我的指揮。三哥,咱們出發以後,就只有軍紀,沒有兄弟情誼。如果你膽敢擅自行動,可別怪我到時候不給你面子,把你趕回許都去。」
「那是當然,那是當然!」
典滿這次回老家探望加入,他的伯父典述聽說他要去徐州,有些不太放心。
所以給典滿配備了二十名銳士,負責保護典滿。別看典韋是庶民出身,又不是那種兄弟眾多的大家庭。可畢竟如今官拜虎賁中郎將,秩真兩千石的朝廷大員,家裡又豈能沒有私兵護衛?
典家的私兵,大都是當年曹操和呂布屢戰濮陽,隨典韋一同先登敢死的夥伴。
後來或是因傷退出行伍,被典韋收留;或是曹操為獎賞典韋戰功,配給典串的親隨。典韋老家裡,一共也只才六十個親隨護衛,個個都是身經百戰的老軍。可以說,是看著典滿長大,對典滿的脾氣,自然也非常瞭解。那可是個誰都不認的主兒,當著典韋的面,也敢頂嘴。
沒想到,竟然對曹朋言聽計從,老軍們看曹朋的目光,頓時隨之變化……
典滿抽調出十個精於步戰的老軍,湊足了二十個人。在加上曹朋典滿,夏侯蘭和王買,一共二十四人,離開了高陽亭亭驛。蹲在山崗的叢林深處,曹朋瞇著眼晴,向山坳谷裡觀瞧。
「不行,賊人有三百之眾,而且都是身經百戰的悍匪。
咱們就這麼殺進去,一點用處都沒有,反而會打草驚蛇,壞了周叔和胡班的性命。咱們……等!」
「那要等到什麼時候?」
「等到可以出擊的時候。」
曹朋說罷,深吸一口氣,將長刀橫在膝上。
「大家休息一下,吃點乾糧。咱們養足了精神,才好殺賊……沒有我的命今,任何人不得擅動。」
「喏!」
眾人壓低聲音應命,旋即散開,一個個閉目養神。
不論是土復山的那些人,還是典滿的那些家將,看上去都很輕鬆,沒有半點緊張之色。對於他們而言,這種事情就好像家常便飯一樣……特別是從土復山來的那些個好漢,打家劫舍的事情沒少做。
似這種等待、伏擊,更時幫有之。甚至,他們比典滿的家將還要輕鬆。
有的吃了乾糧,就倒在地上,頭枕長刀休息。
有的則神色悠閒,三兩人坐在一起,輕聲的說著閒話。
反倒是典滿顯得有些緊張!
他繃直了身子,喉嚨不住抖動,一雙虎目,目光灼灼……
「三哥,不用緊張。」
「緊張?你哪只眼晴看到我緊張了?」
曹朋盤膝而坐,睜開眼晴看著典滿,突然笑道:「都出汗了,還說不緊張?」
「我哪才出汗!」
典滿嘴巴上反駁,下意識的抬起手,在頭上抹了一把。
沒出汗啊?
他猛然醒悟,曹朋這是在詐他!
「阿輻,你怎恁奸詐?」
曹朋呵呵輕笑,旋即深吸一口氣,對典滿道:「三哥,你跟我做,深吸氣……腹部內收;深呼氣,腹部鼓起。如此反覆,記著數,大概幾百次,就能平靜。來,跟著我做,吸氣、收腹……呼氣……」
他的聲音很柔和,似有一種令人心平氣和的魔丵力。
典滿依照著曹朋所說,吸氣、呼氣……
逆腹式呼吸,可以在最短的時間裡,達到精氣神的圓滿融合。
曹朋閉上眼晴,靜靜的調整呼吸。可不一會兒的功夫,就聽見身邊呼嚕,呼嚕……響起鼾聲。
睜眼看去,典滿盤膝而坐,腦袋一點一點,居然睡著了!
這讓曹朋,頓感哭笑不得……
時間一點點的過去,天也趕來越暗。
站在密林中,鳥瞰山坳谷,依稀可以看到點點隱約的光亮。不得不說,雷緒選的這塊地方,實在是太好了!如果不是胡班畫的地圖,真的很難找到這處所在。瞇起眼晴,曹朋悄悄靠過去,蹲下身子,靜靜的觀察。這種潛伏蹲守的事情,前世不曉得做過多少次。雖說很枯
燥,很無聊。但曹朋卻感受到了一種,從未有過的刺激。前世,是為了抓人,現在,只為殺人!
「三哥!」
「嗯?」
「看到谷口大樹了沒有?」
「看到了。」
「胡班說,樹後面藏著一個洞窟,裡面大約有十幾個人。一會兒行動起來,你要第一時間,把他們解決……有沒有把握?」
典滿沉吟一下,輕輕點頭。
「只要能靠上去,十步之內,我可以在三息幹掉他們。」
說著,他從兜囊中取出一支小戟,「要說擲戟殺人,我爹也未必能強過我。」
典韋有三絕!
雙戟,長刀和手戟。
史書中曾有記載,濮陽之戰時,呂布追兵將至,典韋負責掩護。當敵兵追至五步時,手戟左右開弓,連殺數人,嚇退了敵兵,而後從容撤退。也就是說,典韋的手戟,可百發百中。
典滿不是個喜歡吹牛的人。
他既然敢說出這種話,定有他的道理。
曹朋也不再詢問,目光越過密林,仔細觀瞧山坳谷中的星星點點。
心裡面同時,也在做著盤算……雷緒有三百人,我又應該如何應對,才能全身而退呢?
眼晴瞇成了一條縫,他緊咬嘴唇,突然間露出一抹古怪的笑容。
鹿台崗,寂靜無聲。
雷緒宴請周倉,喝得才點高了。
天黑之後,他便回到自己的住處,倒頭大睡。
這一覺,直睡到天將子時,才算緩了過來。雷緒覺得口乾舌燥,從石榻上坐起,喝了一大碗水。
「什麼時辰了?」
「回稟大帥,已近子時。」
雷緒喜歡他的部下,稱呼他為大帥。
想當年,他不過是一個小帥而已,可如今張曼成死了,波才也死了,換個稱呼,又有何妨?
從某種程度上,『大帥』這個稱呼,也能滿足一下他的虛榮。
不過,聽到回答之後,雷緒一蹙眉頭。
「雷成他們回來了沒有?」
「還沒有回來。」
「該死……這雷成辦事,可越來越不讓人放心。」雷緒說著,便站起身來,就著一個石糟裡的清水,洗了一把臉。深秋的水,很冰……雷緒有些混淪的大腦,一下手變得清醒許多。
「周倉和胡班呢?」
「回稟大帥,周帥吃酒多了,正在歇息。胡班和周帥在一起……」
不知為什麼,雷緒感到有些心緒不寧。
眼皮子直跳,似乎就要有什麼事情發生。他走到一旁,抄起一口長劍。這寶劍的形狀,微微彎曲,頗似鉤狀。劍名吳鉤,是會稽名匠打造。當年波才在穎川之處,連番大勝,從當地一個世家子弟手中,得來的兵器。後來波才戰死,這口吳鉤也就隨之落入雷緒手中。
他聳了聳鼻子,「出去看看!」
說罷,邁步往洞外走去。
幾名親隨緊跟在他身後,很快便走出了洞窟。
山林中,很安靜。
除了夜鳥不時啼鳴之外,只有山風簌簌迴響……
雷緒突然停下腳步,眼睛一瞇,心裡的不安感覺,隨之變得越發強烈起來。
「哨卡都安排妥當了?」
「已經都安排好了!」
「山外,沒什麼動靜吧。」
「沒有!」
雷緒搔了搔頭,好像自言自語似地說:「怪了,老子今天為何,總覺得要才事情發生呢?」
他轉過身,剛要和親隨說話。
忽然間,只聽到一陣『咚-咚咚咚咚』的急促戰鼓聲響起。
「什麼動靜?」雷緒大聲喊道:「哪裡傳來的鼓聲?」
「好像是從山外傳來!」
「速去查探,看看是怎麼一回事。」
剎那間,寧靜的山坳谷裡,亂作了一團。
雷緒帶著人衝出了坳谷,想要查探一下發生了什麼事情。
可誰也沒有留意到,兩隊人悄然自密林中行出,貼著山坳谷的邊緣,混入山坳谷內。
典滿和夏侯蘭,帶著人溜進了谷。的石窟裡。他身負長刀,兩隻手,手指間各夾著兩牧手戟。
「誰!」
山洞裡傳來了一聲呼喝。
「官軍來襲,雷將軍讓我來通知你們,做好準備。」
「哦……不對,爾等……啊!」
洞窟裡的那些賊兵,一開始並未在意。不過當典滿說出『雷將軍』三個字的時候,他們立刻意識到了不對。誰不知,雷緒從不讓他的部下稱呼他做『雷將軍』,而是以『大帥』呼之。
於是,他們立刻做出反應。
只不過典滿的步伐飛快,一邊說,腳下一邊加速。
在天罡陣中練出來的靈活和迅捷,在這一刻發揮出巨大的作用。等對方反應過來的時候,典滿已經衝到近前。不等對方開口,四支手戟閃爍著森寒冷芒,脫手飛出。正向典滿所說的那樣,十步之內,他可以百發百中……那手戟化作一點點的星芒,砰砰砰砰,正中四個賊人要害。
賊人臨死發出了淒慘叫聲,驚動了洞中的其他賊人。
夏侯蘭二話不說,拎槍健步如飛,衝進洞窟內。丈二銀槍在他手中一顫,挽出一個斗大松花,撲稜稜正中一人胸口。只見他,也不做聲,雙手一合陰陽把,將槍頭上的屍體甩出,大槍旋即化作一道銀光,脫手飛出,把一個剛拿起兵器的賊人,生生釘死在了牆上……
與此同時,典滿的那些家將也衝了過來,手起刀落,將剩餘的賊人,劈翻在地!
短短的功夫,山洞裡的賊人,便被肅請。從典滿出手,到結束戰鬥,總共不過十數息而已。
典滿站在原處,看著拖上那一具具屍體,心撲通,撲通……直跳!
原來,殺人竟如此筒單……
「三公子,咱們出去吧。」
典滿深吸一口氣,努力穩定住有些激動的心情,點了點頭。
而這個時候,山坳谷裡已亂成了一片。雷緒衝出坳谷沒多遠,就見幾個賊人迎面跑了過來。
「大帥,大事不好!」
「何事驚慌?」
「官軍,官軍殺來了!」
「啊?」
雷緒雖說已有心理準備,可還是忍不住大吃一驚。
官軍,怎麼找來這裡?
「官軍,可曾發動攻擊?」
「這個……倒是還沒有動靜。不過看樣子,他們已經把這裡包圍,隨時都可能向山裡出擊。」
雷緒不由得長出一口氣……
「這還好,說明他們並不知道,咱們的藏身之處。
這邊山林這麼密,他們想要棧到咱們,也不是一樁容易的事情……兄弟們,休要驚慌!」
雷緒大聲叫喊,總算是穩定住了部下的情緒。
「娘的,這幫官軍,又是怎麼我到這裡?」雷緒口中咒罵了一句,腦海中突然間,閃過了一道靈光。盜馬、雷成、胡班、周倉、衛家、官軍……這之間,原本梳理清楚的關係,在一剎那間好像又變得混亂起來。相互間的位置,隨之發生了變化,一個個新的脈絡,在雷緒腦海中浮現。
周倉,出現的也太巧了一點吧。
胡班偷馬,周倉恰好出現,又恰恰是胡班的長輩,雷成又恰恰沒有回來,衛家又恰恰在這個時候,押送貨物,官軍有恰恰兵臨城下……
這麼多的巧合,真的是巧合嗎?
一個巧合,兩個巧合也就罷了,可是當無數個巧合聚在一起,那可就不再是巧合,而是人為!
「不好,上當了!」
雷緒大叫一聲,轉身想要趕回山坳谷。
就在這時,只聽山坳谷中人喊馬嘶,火光沖天。
一匹匹戰馬,從濃煙中衝了出來。才那來不及躲閃的賊人,被戰馬直接撞飛出去,瞬間踩成了一灘爛肉。山坳谷裡,有一百多匹戰馬,平時都挺老實,怎麼突然間就開始發狂了?
這更坐實了雷緒的想法,氣得他暴跳如雷。
「周倉,爾敢欺我……」
他二話不說,領著人就往山坳谷裡沖。
可是想要衝進去,他必須要先等那些馬匹離開。一百多匹戰馬受了驚,發了狂,根本就無法安靜下來。嘶叫著,狂奔著,匯聚成一股洪流自山坳谷裡衝出來,幾十個山賊慘死於馬蹄之下。
與此同時,鹿台崗下,一支兵馬,列陣整齊,正靜靜等待。
許儀跨坐馬背上,不時走馬盤旋,神情焦躁不安。在距離他不遠處,一面大纛旗迎風飄揚。
大纛以純黑色做底,掐金邊,走銀線,上面書寫兩個血紅色的大宇『夏侯』。
大纛下,一員大將,身披黑色魚鱗甲,頭冀黑色獅子扭頭盔。掌中一口九尺長刀,威風凜凜,殺氣騰騰。
跳下馬,大約才185左右的身高。
細腰乍背,透著一股雄渾力感。往臉上看,白面長鬚,劍眉朗目。鼻樑聽罷,緊抿著嘴唇。
他目光凝重,勒馬而立。
「叔父,出擊吧!」
「且懼……你兄弟還沒有發出信號!」
「可是……」
「大頭,如今你兄弟身陷陷阱,你更要冷靜才是。冒然出擊,不過徒增傷亡,還會壞了他們的……」
話未說完,忽聽有小校大聲喊道:「將軍,快看!」
那員大將與許儀順著小校手指的方向同時看過去,只見密林深處,火光閃動,在黑夜中極為醒目。
「叔父,是阿福,是阿福和阿滿……他們成功了!」
那員大將的臉上,浮現出一抹演淡的笑意。
眼中,閃過一抹讚賞之色,而後將手中大刀高高舉起,厲聲喝道:
「全軍,出擊……休放過一個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