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許都到海西,需通過三州之地。
自許都出發,經陳留,走沛國,或從下邦進入廣陵,或是走東海郡直奔海西。這漫漫長路,走起來似乎並沒有那麼愉快。雖說曹操執掌朝堂以來,已盡力恢復各地元氣。但一路走過來,放眼望去,屍陣遍野,儘是荒蕪之色。城鎮週遭的狀況可能會好一些,可一旦遠離城鎮,情況就變得越發惡劣起來。廢棄的村莊,殘桓斷壁;荒蕪的土地,野草叢生簡陋的墳包,隨處可見。更有甚者,一路走下去,也許一兩個時辰不見人煙,只見慘白枯骨。
典滿和許儀一開始,還興致勃勃。
然則走子兩三天後,就變得有些沉默了!
暮秋蕭瑟,遍地枯黃,一片殘敗之色。在配上那些景象,更令人生出強烈的感受。
兩人不再嬉笑,大多數時候,他們會看著那淒涼景致,默默不語,甚至有時一路都在思索。
曹朋也沒有去打攪他們,更沒有開玩笑。
他只是靜靜的觀察,不願去打斷典滿和許儀的思路。
有人說,遠足可令人成長。但問題是,要看你怎麼去遠足
一路上車馬成群,所過之處有迎來送往。美酒佳餚,歌舞異平!如此所見大都只是虛幻。
只有沉下心來,默默前行,才能看到最真實的世界。
鄧稷也好,濮陽閨也罷,都不是那種喜好阿諛迎奉的人。而周倉夏侯蘭,大致上也是如此。
曹朋又不願去打攪,所以也就給了典滿和許儀思索的空間。
行出第四天,車馬渡過浪湯渠,抵達高陽亭。這裡距離己吾很近,典滿突然提出,想要回家看看。
四天的行程,令典滿似乎成熟許多。
曹朋把典滿的要求告知鄧稷後,便答應了他的請求。
「三哥,我隨你一同前往?」
「不用了,你們在這裡好好休息一下,我最遲明天一早,便趕回來。」
看看天色,也著實晚了。
曹朋沒有強求,便點頭答應。
眾人決定,當晚就留宿於高陽亭,等典滿回來。
四天曉行夜宿,所見儘是蕭瑟。對人的精神和體力,也都是一場巨大的消耗。大家都顯得很疲憊,所以吃罷了晚飯,便早早歇息。曹朋沒有休息,先和夏侯蘭周倉一起,安排了值守的事情。沒錯.這高陽亭位於雍丘和田縣之間,按道理說是挺安全。可問題是,正因為是位於兩縣之間,所以治理顯得很鬆懈。無論是雍丘還是目縣,好像都沒有對高陽亭特別上心。
高陽亭亭長是當地者老,也私下裡對曹朋叮囑:一定要多加小心
小心什麼?
他沒有說,但大家心知肚明。
只看這殘破的高陽亭,就能瞭解一個大概。
如果這裡的治安很好,以高陽亭的地理位置,絕對不會是眼前這幅景象。這就說明,高陽亭不平靜。不過倒也無所謂,既然那亭長還在,說明高陽亭即便混亂,也是非常有限的混亂。
否則,這高陽亭早就不復存在
鄧稷在房間裡看公文,抓緊一切時間,瞭解海西的狀況。
曹朋就當起了書僮,在一旁守候。
他看了一會兒《論囊,感覺著有些疲乏,便走出了房間。
鄧稷也沒有管他,因為他知道,曹朋不需要他來操心。
青瑟的夜風裡,已有些寒意。
曹朋下意識的裹了一下身上的袍子,在長廊下做好。庭院中,有枯草蔓蔓,幾根紫籐花順著院牆攀爬,還開著幾朵白色的小花。這種紫籐花,曹朋在前世沒有見到過。據那位老亭長說,這是當地一種極其常見的植物,逢秋冬之交盛開。每當紫籐花開,便知道冬將到來。
在庭院裡,練了一會兒樁功!
精神頭,也變得旺盛起來
自從導氣入骨之後,曹朋就陷入了一個相對緩慢的成長期。
骨骼的不斷強韌,需要大量的氣血補養。只有當骨骼達到了某種程度的強韌之後,才有可能繼續成長。這是易骨的必然階段,所以曹朋也不著急。雖說長途跋涉,無法像從前那樣練功,可是每天抽時間,練一會兒樁功,效果還是相當不錯。筋經舒展,身體才能夠強健
練功這種事情,最重要的是一個態度。
時間嘛,總是能擠出來一些。只看你願不願意
曹朋對自己的狀況是心知肚明。什麼大局觀,什麼才學,都是他媽的浮雲。偶爾拿出來炫耀一下還行,可時間長了,早晚被人看出自己是個空心蘿蔔。所以,他才要努力的學習,並且抓緊時間練功。一副強健的身體,一身出類拔萃的武藝,至少可以在這個時代,生存下去。
他不想鄧稷,土生土長的漢朝人。一h眨t.t」et
更不可能和典滿許儀一樣,有強大的背景
有時候,曹朋甚至覺得自己比不上王買和邸范。要說起對這個時代的瞭解,自己遠不如他二人。
生存的壓迫,使得曹朋時時都會有一種強烈的危機感...
「誰!」
一聲輕響,把曹朋從沉思中喚醒。
他本能側步轉身,朝著聲響的源頭看去。
「濮陽先生?」
夜色中,迴廊昏暗的燈光下,濮陽閨清癟的身影,出現在曹朋的冊索出色。
但現在……所以,濮陽閨也就存了考校曹朋的意思。
魯朋不由得樂開懷!
老夫子,哥讀過《論語別裁》……
他想了想,回答道:「《論》所載,無非下學之事。」
濮陽閨聞聽,眉頭一皺,「繼續說。」
曹朋見他沒有發表意見,手機}於是大著膽子回答道:「學生以為,讀《論》,需用明於心,汲汲於下學,而求起心知所同然者,功深力到。他日之上達,無非是今日之下學。所以讀《論》,必知通體而好之。」
曹朋是說,《論語》記載的,無非是生活中的瑣碎,同時包含著孔聖人一聲的成長感悟。
想要明白其中的奧妙,需身體力行,從生活中的瑣碎感悟,然後慢慢體味孔夫子的高妙所在。生活夠了,感悟就有了,隨著年齡的增長,對其中的感悟越深,自然就可以水到渠成。
也就是說,曹朋反對如今許多名士,截取《論》的某一個章節,大肆點評。
亦或者說,曹朋等於駁斥了當下許多名士的觀點,口吻中自然流露出一絲絲狂放之意。
濮陽閨的表情,有些難看。
他沉默片刻,突然又問道:「子曰:學而時習之,不亦說乎;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人不知而不慍,不亦君子乎……友學既然通讀《詩》《論》,想必也能為我解惑其中之意。」
這可是牽扯到具體的學術觀點了!
曹朋深吸一口氣,「小子以為,學而時習之,重點在於i時,和i習,兩個字上。什麼是學問?小子姿得,學問並非只是讀書。學問不是文字!一個人的文章再好,也只能說他文章好;一個人懂得再多,也只能說他見識廣博。小子以為,學問,不一定要懂得讀書識字。
把人做好,把事情做對,那就是學問。
《莊子》將有道之人,稱之為真人。什麼是真人?小子以為,把人作好,就是真人.…何為道?子曰:一以貫之。能夠秉承如一,勿論艱辛挫折和失敗,堅定自己的信念,就是『一』。做到了『一』,就是作好了人;作好了『人』,才是真正的學問……所以,學而時習之,小子認為是從生活中時時堅持自己,時時體悟,方能有所獲.方能感受快樂!」
濮陽閨,倒吸一口涼氣!
不得不說,曹朋這一番話,幾乎是推翻了這時代中,大多數人的觀念。
聽上去有些荒誕,一個不識得字的人,如何能被稱之為有學問的人?可轉念又一想,曹朋所言,不無道理。
而且,從他這一番話,濮陽閨可以肯定,這孩子真的是通讀了《論》,否則不可能有此見識。
曹朋,似乎又回到了當初羊冊鎮車馬驛時,與司馬徽龐季侃侃而談的那種狀態裡。
鄧稷正好有些乏了,所以走出房間,看到曹朋和濮陽閨並排而坐,似乎正在討論著什麼事情。
不由得心裡感到奇怪,因為濮陽閨這個人,經過近一段時間的接觸以後,鄧稷也算是有所瞭解。那是個從骨頭縫子裡都會透著驕傲的人!即便是答應做自己的幕僚,濮陽閨也很少對他和顏憂色。更多時候,鄧稷會覺得,濮陽閨根本不想幫他,所以是故意氣他,想要產生矛盾。
可現在,濮陽閨的態度,卻顯得格外鄭重!
如果坐在濮陽閨對面的是某位當世大儒,他這種態度,倒也不值得奇怪。偏偏,坐在濮陽閨面前的是曹朋,一個年僅十四歲的少年。能讓濮陽閨表現出如此鄭重的神態,著實讓鄧稷吃驚。
「夏侯,他們在說什麼?」
鄧稷忍不住拉住門口值守的夏侯蘭。
夏侯蘭搖搖頭,「我也不太清楚。好像是剛才濮陽先生考校阿福,卻被阿福一番言論,折服了!」
不可能吧!
邸稷聞聽,大吃一驚。
他做了一個手勢,示意夏侯蘭不要出聲,而後輕手輕腳,就靠了上去。
早就聽說,阿福曾舌瓣司馬徽與龐季;早就聽說,阿福大局觀超強。可說句實話,鄧稷對曹朋的學問,並不是太瞭解。在他看來,曹朋時常會有奇思妙想不假,但學問毗恐怕也不見得如何。一個十四歲的小孩子!鄧稷十四歲的時候,似乎還是什麼都不懂的普通少年。
「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
我以為,其真意是在『朋』與『遠』。這個朋友,不一定是身邊的朋友,而這個遠,也不一定是地域上的遠近。」
鄧稷激靈靈打了個寒蟬!
他聽清楚了曹朋的話語,不禁大驚失色。
我的個天,阿福這孩子也太膽大了見…聽他這口吻,分明是在講解《論》。說嚴重一點,這傢伙是在注《論》,你才多大一點,竟然敢講解論語?若傳揚出去,豈不被人罵死嗎?
在鄧稷看來,濮陽閨定然會勃然大怒。
哪知道,濮陽閨那張刻板嚴苛的臉上,卻悄然浮現出一抹古怪的笑容,「友學,願聞其詳!」
差距越來越大,又一次慘遭爆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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