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霍俊中吃得也是藥湯,主食是一堆松子,和一小塊山藥。
晚飯後,虛老道帶霍俊中到庭院中。夜空群星閃爍,燦爛星河伸展,深邃無邊。霍俊中自小很喜歡注視星空,每當注視星空時,他就覺得好像有一種魔力,將他意識都要吸進去了,令他忘記了自身的病痛。
虛老道正色道:“小霍,自古以來,從神仙家,道家,乃至到後來的道教佛教等等修行法門不下千百種。但是不管是修行身、法、意。都是從呼吸開始入門,可以說,修行之路萬千條,不離靜心練吐納。你要修行,首先就要練習調息吐納。”
霍俊中揉揉鼻子問道:“虛道爺,呼吸不是每個人生來都具備的嗎?修行入門就是要呼吸是為什麼?”
虛老道答道:“人在母胎中,不需呼吸,出生後,和母體分離,第一件事就是呼吸。新生兒的哭聲,就是呼吸順暢地表示。所以如果新生兒不會哭,醫生要倒提嬰兒抽打其臀部,令其呼吸,發出嚎哭。可以說,呼吸乃是人之生存第一要務。人不飲水,可三日,不進食,可七日,但是不呼吸,不論多麼強壯之人,片刻即死。要修行得道,獲得長生,首先就是要能夠一步步擺脫呼吸的局限。如能不用口鼻呼吸,直接用體膚換氣,那就是從後天步入先天。那樣的人,名為地仙,雖百歲而體健,諸邪不侵,不得疾病,可生兒育女,力可比龍象,拳可斃虎豹。而更進一步,無需外力,體內自成天地,不假外物,不需飲水進食呼吸,筋骨合一,身如金剛不壞,又可千變萬化繞指柔,不被束縛,是為天仙。而能再進一步,那就是身如日月之光,意識所在,與大道一體,與天地同壽,不生不死,不垢不滅,是為大羅金仙,那也是修道人最終的目地。”
霍俊中好奇的問道:“虛道爺,那您現在是什麼境界?”
虛老道輕歎一聲:“六十年前,我就達到了先天境界,可是六十年來,卻毫無進步。”
霍俊中又問道:“那是不是修煉一定要在山中,不和外界接觸呢?”
虛老道搖頭道:“非也非也,老子說,和其光,同起塵,是謂玄同。正所謂,未煉還丹不入山,山中內外盡非鉛。修煉丹道未能築基之前,回避人世紅塵,是無法修煉有成的。我教你築基煉丹,修煉法門後,你要回到塵世中,去體驗人生百態,用其光,復歸其明。經挫銳,解紛,負陰而抱陽,等到內丹成,心意定,了卻紅塵,方能入山。小霍,記住,修行不是逃避,修行者最大的魔障在於心,七情六欲五感,修行者都要面對,要知道,逆天方為法,逆就是迎頭而上。任何逃避,都非但會令你修行不成,還會害死你。修行路,是無法回頭,不可遺憾的。”
回答完問題後,虛老道讓霍俊中脫去衣服,換上寬大的練功道袍。盤膝而坐,左腿向外,右腿向內,為陽抱陰。雙手放於肚臍下。左手大指頂住中指,右手大指在左手中。“丹田是修身的根本所在,修煉時開內戶,陰寒氣息容易滲入丹田,所以開始要用雙手護住丹田,是為溫養。雙目微閉,目光自然落在鼻尖,拋卻雜念。此為眼觀鼻,鼻觀心。舌頭抵下顎,此為打通天地橋。然後你要身如枯萎的樹木,失去一切感覺。心靈如焚燒過的碳灰,不要有任何思緒。開始呼吸,以鼻深吸,以口呼出。呼吸要慢要長,不可急促,也不可中斷。你可數每九次呼吸後,中斷一息,直到感覺到胸腔沉悶,方可緩緩吐出。依次循環即可。”
霍俊中開始調息吐納後,虛老道擊掌高歌:“手腳和合扣連環,四門緊閉守正中。天下地上安靈決,日西月東聚先天。玄關之後谷神前,正中有個空不空。涵養本源在方寸,雙林樹下覓本宗。垂簾明心守祖竅,乾坤合成靈根定,包羅天地非空無。杳杳冥冥圓光獻,這個正位神歸中。玄牝妙兮不可言,細入微塵大包天。人若能知此妙竅,萬年不壞一金仙。”
隨著虛老道的擊掌歌聲,霍俊中的意識,就如沉到深不見底的海底,即非想,也非不想,意識和身體似乎剝離成了兩塊。呼吸的頻率,也如他歌聲中的節奏,越來越長,開始霍俊中還能記著數呼吸,很快就大腦一片空白,連身體都感覺不到了,呼吸變成自然而然的按照節奏而走。
虛老道看到他如此快隨自己道歌入靜,滿意的點頭。這孩子,果然有仙骨道根,修煉入門一次即成。雖然這也和自己之前就教過他唱道鼓有關,但是他的天分毋庸置疑。
月光下,不知何時淡淡的霧氣翻滾,將道觀籠罩。霧氣中,隱隱約約有如嬰兒哭泣的聲音。霧氣旋轉,卻只敢在道觀外盤旋,似乎很膽怯,不能進入道觀一步,虛老道白眉一挑,“這些家伙,還真是不甘心。天人感應,劫數難逃,但是也不是你們這些山魈魑魅能作為劫數。
虛老道左手在空中畫了個半圓,口中念念有詞:“正法乾坤令諸邪避散。”右腳抬起,猛地踏在地面,中指食指並攏如劍,向外一指,霧氣中一聲哀鳴,淡淡的霧氣散去。明月當空,大地一片潔白。
虛老道驅散了山魈魑魅,但是並不輕松。這些東西,乃是天地陰氣所生,並無形體,他們懼怕人的精神,所以只存在於未開發的山林之中。常人就是一生,也很難感覺到他們。實際上,山魈魑魅大多時候,也無法和人接觸。除非是一切天生感應強烈,或者服藥喝酒過度,導致大腦感應區域出現一定問題的人。
但是正因為山魈魑魅之弱,也正是它們強大所在。它們本身不是物質體,所以任由你道法通玄,也難以消滅。修行之人,心意未定,正是容易精神接觸到這些魑魅,如果修行者精神被魑魅所惑,魑魅就將借助修行者精神化為山精,獲得肉身。
天道無情,可順不可逆。凡是逆天而行,都是走一條艱苦無比充滿障礙的道路。而且這條道路只要踏上去,就再也無法回頭了。魑魅,就是修行者遇到的第一個魔障。
由於山魈魑魅比較弱,甚至沒有自我的意識,它們需要借助人的意識來形成自我。所以這魔障,對於一般修行者來說影響不大。但是霍俊中天生身體虛弱,元陽不足。身法不分家,沒有身體作為基礎,就特別容易被外魔誘惑,亂了心性。
道觀是虛老道多年練法所在,算是他的洞天,雖然並無太多布置,但是邪氣也難侵入。只要霍俊中在道觀內修行,山魈魑魅等外魔就無法干擾他。如果有三年時間,霍俊中就應當能不受這些山魈魑魅的影響。
可是,自己沒有時間,在這段時間,哪怕是拔苗助長,也要盡可能教他更多的東西,之後,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霍俊中從練氣的無我中恢復過來時,日頭還未跳出山巔。一晚調息。醒來後直覺渾身燥熱,如被火焚,口干舌燥。他跳起來,卻哎呦一聲跌倒在地,兩腳麻木就像不是自己的東西,落地時腳如被千萬根細針扎進去。
虛老道在旁呵呵一笑,俯身幫助他按摩雙腿。“人盤坐不動,血脈不暢,雙腿自然會酸麻。今後你練氣之時,感覺到雙腿酸麻時,閉住口鼻,腳尖向上一揚,腳跟向下一蹬,遂吸氣,心意由湧泉雙上陰脈至氣穴,又呼氣,心意由氣穴雙走陽脈至湧泉為止。這樣重復幾次,你身體上的酸麻感覺就會消失。我今日會教你穴位脈絡,你要學習存想之術。”
霍俊中哀求道:“虛道爺,先讓我去喝水吧。”
“感覺身體如被火焚,口中干渴,那是必然的。人身五行,肺火離合。調息是從肺部開始練習,自然會令陽火充溢全身,這是養陽神。不能急著喝水,會傷腎的。”虛老道走到道觀前的古樹下,輕輕一拳打在樹干上,放在樹葉中的幾個盤子落下,盤中都接了一些露水。
虛老道把盤子遞給霍俊中:“朝露乃是天地生,清淨陰涼,練完氣後,飲用它最佳。”
盤子中露水不多,霍俊中喝完後只覺得干渴的嗓子是好了一點,但是還是很渴。
虛道爺卻不允許他繼續喝了,而是令他面對東方站好。兩腿微微彎曲,左腿在前,腳分八字,雙臂展開,如大鳥飛騰。
虛老道嚴肅的說道:“存想之術,記載於漢代仙人鍾離權,呂祖純陽將之完善。存想之術,最易出現幻境,迷戀金錢之人,會看到自身身處金山,迷戀女色之人,會感覺落入肉海。迷戀口腹之人,則會感覺道自己食遍天下。可謂存心念想天地變,順逆幻夢一黃粱。當年呂祖純陽學習修道之時,卻一心還想做官。結果修行存想之時,做了黃粱一夢,夢中經歷了官場風雨,家破人亡,人生百態。醒來後感悟人生之悲。呂祖因此而割捨紅塵,後來才修成金丹大道。以呂祖天分,陷入黃粱幻境,也要十年方出。你要小心,別被幻境迷惑,謹守本心,不管看到任何情景,都不要受影響。”
警告之後,虛老道開始教他存想之術。“存想之術,以意化形。你面對朝陽,微閉雙目。不可全閉。天之神發於日,人之神發於目,目之所在,心之所在。清淨本心,吸入陽氣時,想象太陽的光華被自己吸入,光華入體,化作一赤龍,從心而下,沉入丹田。呼氣時,想象體內丹田為黑水之海,一黑虎從水中出。龍虎交匯,產生一漩渦,如金盤,龍虎沉入漩渦之中,依次反復。”
霍俊中開始練習後,虛老道又道:“你口中津液滿時,不要吞咽,津液要由氣管而入潤肺髒。此為坎離合火,可養陽神。”
霍俊中這一練直到太陽東升,光芒刺眼,才停了下來。修煉之時,他雙臂隨呼吸而動,並未存心,只是身隨意動。兩個小時下來,筋肉酸痛難忍。
虛老道為他貼了藥膏,又讓他吃了些松子黃精,然後讓霍俊中午睡。一個小時後,將他叫醒,開始給他講解各種經書,也不管霍俊中能記得多少,一種道書只說一遍。
就這樣,霍俊中每晚調息打坐,每日清晨練習存想之術,每日下午學習各種道家經典。傍晚虛道爺用藥水為他洗髓。日子一天天重復,霍俊中漸漸的覺得大腦宛如空了一樣,外界的一切似乎都變得很遙遠。好像自己和這世界呼應,卻和人間在脫離。
逐漸的,霍俊中晚上打坐時,感覺體內有一道暖流盤旋,從雙耳耳尖之上的神庭起,游走全身,最後沉於丹田之內。而清晨面對朝陽修習存想之術,可以清晰感覺到龍虎交匯,身體中一熱一冷,兩道不同的能量在丹田處匯集化為巨浪。開始想象丹田如漩渦,如金盤,將龍虎匯聚之力儲存。如今卻想象丹田為一巨鼎,龍虎匯聚後在鼎中翻騰,卻不得出。
山中無日月,寒暑不得知。
這一日,霍俊中在傍晚,像往常一樣准備調息練功卻被虛老道叫住。
“小霍,今天你不用練功了,來,我有事情要跟你說。”
霍俊中跟著虛老道來到他房中,虛老道桌子上有一本薄薄的冊子。“小霍,我多年修煉,最重視的,就是這冊陰符經。陰符經隨僅三百字,但是卻是記載了天地造化,大道之本。你今後,要多多去思考。我從不教你解讀陰符經,是因為此經不可解。你需要根據日後親身體驗紅塵,來理解陰符經的奧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