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棠瞇著眼,笑得更加冷清了,「哦?這珊瑚盆景乃是秦夫人給我的生辰禮,在我那兒已擺放了好些日子了,我倒是不知它有什麼不妥的,還請喬嬤嬤不吝賜教。」
她心中暗自揣測,自己姐弟與喬嬤嬤近日無怨往日無仇,進了侯府以來的兩年中,對她也頗為敬重,並無不到之處,喬嬤嬤該是沒有任何理由要對付自己姐弟的。
但喬嬤嬤今日,處處顯得如此急切,倒像是有些迫不及待一般。
沈棠用眼角的餘光輕輕瞥了一眼,莫氏正低著頭擺弄著手中的茶盞,神態自若,表情淡然,彷彿與世隔絕。
喬嬤嬤恭聲道,「回大小姐的話,奴婢奉了老夫人的命,去尋各院裡可疑物事,不敢有所偏私。正好瞧著這珊瑚盆景的底座有些奇怪,似乎藏了什麼東西,因此才將它抬了來請老夫人定奪。」
老夫人眉頭微動,望向沈棠的目光中便存了絲探究,「這盆景是秦夫人送你的?」
沈棠恭順地回答,「是。棠兒十三歲生辰那日,因身子不適不曾去給祖母並各位長輩請安,但秦夫人卻差人送來了禮物。這一株三尺高的珊瑚,棠兒是第一次見,就連父親的長隨重叔,當時也湊巧給棠兒送東西來,他也說罕見呢!因是秦夫人所賜,又是這麼珍貴的物事,棠兒不敢怠慢,便令碧痕放到了庫裡。」
老夫人面色微沉。
她盯著堂下恭謹而立的喬嬤嬤半晌,終於開口道,「既然你說這盆景有古怪,那你倒是說說看,它究竟古怪在哪裡。」
喬嬤嬤胸有成竹地道,「回老夫人,這盆景的底座處有個凸出來的地方,奴婢只要拿手往內用力一按,便會彈出一樣物事來。」
她一邊說著,一邊彎下了身子,將所說演練給老夫人瞧。
果然,盆景的底座處,倒像是一個隱蔽的抽屜一般,彈出一張花花綠綠的紙捲來。
喬嬤嬤的眼中泛起了光亮,她小心翼翼地將紙卷抽出,然後恭恭敬敬地遞了上去。
老夫人接了過來,在几案上徐徐地鋪開,見了這紙捲上之物,她的眼神凌厲已極,右掌已忍不住重重拍下,「好歹毒的心思!好兇惡的手段!」
永寧伯夫人急急地湊了過去,「是什麼?」
她一見之下,臉色大變,剛想分辨些什麼,掃視了一圈在場的人,便只好強忍住,將要說的話都吞了回去。
老夫人厲色地望了她一眼,然後便將手中的紙卷細細碾碎,扔進了案上的熏爐中,火光微閃,不一會兒紙卷便化為灰燼,無跡可尋。
沈棠心下微微一動,這紙卷之上的東西,該不是於自己不利的,不然老夫人的目光早就如刀子一般割了過來,這東西應是真與秦氏有關,永寧伯夫人的驚詫和隱忍,足以說明一切。
喬嬤嬤卻隱隱有些得意,這計中計做得本來就天衣無縫,縱然中間出了一些小失誤,但只要最後的目的達成了,自己的苦心便算不得白費。
老夫人急怒,永寧伯夫人震驚,這反應恰是自己所料定的。
她恭謹地上前了一步,「老夫人莫氣,這不過是小孩子不懂事做下的糊塗事,您好好教導便是了,犯不著氣著自己的身子。」
老夫人冷哼了一聲,「小孩子做下的糊塗事?哪有你說得那般輕巧?這回……」
話音嘎然而止,也不知道她想著了什麼,忽然狐疑地盯住了喬嬤嬤,「這紙卷裡的東西,你打開來過了?」
喬嬤嬤忙道,「奴婢不曾,奴婢豈敢?」
話音剛落,裡間便傳來了悉悉索索的響動,過不多久便有小丫頭急急地從裡間趕了出來,「回老夫人的話,秦夫人醒了。」
喬嬤嬤立馬唸了一聲佛號,「俄彌陀佛,老夫人剛剛才將那東西燒乾淨了,秦夫人便醒了,這正是老夫人日日誦經念佛的功德啊。」
老夫人的臉上隱隱有著怒意,她厲聲喝道,「夠了。」
但隨即,卻不知道因為什麼,老夫人的語氣漸漸軟了下來,她歎了口氣,擺了擺手,「芳娘,今日你也勞累了,先下去歇著吧。」
沈棠溫柔恭順地道,「祖母,既然秦夫人醒了,那您也回頤壽園歇息去吧,您雖然是一片體恤小輩的心,但若是您因此受了累,豈不是讓秦夫人心中更加惶恐不安?」
老夫人輕輕捏了捏她的手,頗有些憐惜地道,「好孩子,祖母還有要事與永寧伯夫人相商,還有宮裡的太醫要應酬,一時走不脫身。倒是你,大病初癒捱不得,先回去吧。」
沈棠猶猶豫豫了一會,終是點了點頭,「哎,祖母本該是頤養天年的時候,卻還要擔起一家子的家務來,終是太辛苦了一些。若是……還在,那便就好了……」
她的聲音越說越低,但卻如同一個重錘狠狠地敲打在了老夫人的心上。
沈棠盈盈地施禮,然後便退了下去。
她剛出宜香堂,碧痕便急急地迎了上來,「小姐,可還好?」
沈棠點了點頭,「回去再說。」
月桂園中安安靜靜地,但沈棠的心內卻並不平靜。
「那盆景裡的紙卷,是你放進去的?」沈棠一邊用手指敲打著几案,一邊問道。
碧痕道,「是。那珊瑚盆景我和碧笙收下的時候,便已經仔細檢查過了,並沒有什麼不妥,但小姐您既然覺得有疑,我便急急地趕回來再琢磨一遍。誰料到,還真有問題。」
她接著說道,「那盆底的雕花上,有一個奇怪的凸點,我只不過輕輕一按下去,便彈出一個紙捲來。便是這張。」
沈棠接了過來,輕輕地展開,嘴角的笑便彎得更厲害了些,有些微黃的紙上,用墨筆粗淺地勾畫了一個小人的輪廓,在輪廓內,便是一個生辰八字,而小人的要害部位,則俱都被剪成了破洞。
她笑著著說道,「這上面的生辰八字,是秦氏的吧?」
碧痕點了點頭,「確是。」
沈棠將那紙卷揉碎,也學老夫人那般扔進了熏爐。
這時,麝香來報,「稟小姐,文繡求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