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堂嬌 正文 第五十三章 狹路
    老夫人重掌家務,便也就恢復了晨昏定省,規矩較之從前竟還嚴厲了幾分,沈棠依舊每日辰初到頤壽園給祖母請安,風雨無阻。

    二姑母是常見的,她住的星瀾院就緊緊挨著頤壽園,每日總是她頭一個到,自從上次沈棠力證了自己的清白,同時也為蘇驀然洗清了嫌疑之後,她便對這個大侄女又多了幾分待見,是以姑侄兩人常常敘話家常,日子久了,感情便也日益親近起來。

    偶爾也會碰到大伯母莫氏,她仍舊如從前一般謹守禮儀,端方有度,寵辱不驚,若不是一身的素淡,常讓人有沈源仍舊健在的錯覺。老夫人因此更憐惜她了,每得了什麼好東西,都不忘給她送去,算得上是安遠侯府的頭一份。

    但沈棠卻覺得有什麼東西,在慢慢地改變著,莫氏的笑容雖然依舊淺淡,但她的眸中一閃而過的陰沉,讓她覺得心裡發悶。

    大伯父的死最終只查到了青衣衛就嘎然而止,事涉皇帝,祖父雖然心中巨怒,但卻不得不從長計議。這是個君要臣死,臣便不得不死的年代,祖父雖無愚忠之心,但卻須顧及輿論所向。

    就算要報仇,也不是現在,一切都還在暗地籌謀。

    「棠兒,棠兒」老夫人笑著連叫了兩聲。

    沈棠一下子便被激醒,從思緒中拉了回來,她有些不好意思地一笑,「棠兒又走神了,還請祖母見諒。」

    老夫人自然不會與她計較,「昨日我進宮覲見皇貴妃娘娘,娘娘問起了你,又提起了後日乃是你和榕兒的生辰,難為娘娘還記得,賜下了不少好東西,等下我便讓桔梗給你們姐弟兩個送過去。」

    沈棠一愣,「後日,便是我和榕兒的生辰?」

    沈明月見狀,笑著說道,「今日已是六月初五了,你和榕兒六月初七落的地,可不就是後日嗎?棠兒該不會是連自己的生辰都給忘了吧?」

    六月初七,確實是沈棠和沈榕落地的日子,也是沈棠獲得新生的日子,她怎會忘記?

    她淺淺一笑,「二姑母打趣棠兒,誰還能將自己的生辰給忘了?不過是這幾日事多,有些精神不濟,一時想不起來今夕是何年罷了。」

    老夫人的臉色微微一變,她自是知道沈棠這幾日為何事多,又為何精神不濟的。

    自從那日自己宣佈重掌家務,雨柔沒了用武之地,又連續幾日受到二郎的冷落,便氣得病了起來,紫嫣和紫姝這兩個孩子,本就對大姐不待見,又見母親病了一時著急,該是沒少給大丫頭找麻煩的。

    沈明月一見老夫人的神色,便明白她心中的結,於是笑了幾聲,便將話頭轉了開來,「棠兒,既然皇貴妃娘娘賜下了生辰禮,明**便和榕兒一道進宮謝過娘娘的恩典吧」

    皇貴妃有賞下物事,並不是一定要進宮謝恩的。

    沈棠對皇宮並沒有什麼好感,所以便有些躊躇地問道,「若是沒有娘娘的傳召,我和榕兒怕是不太方便進宮吧?」

    老夫人則笑著說,「無妨,稍候我便讓白管家去遞牌子去。皇貴妃娘娘也想見見你們姐弟,再說,小四還在宮裡教六公主女紅呢,你們姐妹感情好,又多日未見了,正好趁此機會好好絮叨絮叨。」

    沈棠無法,只得點頭同意了。

    回月桂園的路上,沈棠問碧痕,「你可還記得舅父在時,每年的六月初七,都是怎麼給我和榕兒過生辰的?」

    碧痕想了想,「舅老爺自己從不過生辰,常說嬰孩誕生之時,卻是母親的受難日,母親九死一生的日子又有什麼好慶祝的?但每年的六月初七,他卻看得比什麼都重要。舅老爺那稀奇古怪的東西多,他也總能找著新鮮好玩的物事送給小姐和少爺。他親自下廚煮的那碗長壽麵是少不了的,雖然味道有些不怎麼好,但小姐和少爺卻每次都能把它吃光。」

    碧痕一邊說著一邊回憶,想到小姐和少爺強忍著吃光麵條,還要一臉幸福地對舅老爺說,這麵條的味道真好,舅父你怎麼不多煮一些?她不由便笑了起來。

    沈棠的臉上也露出了笑容,但很快便又被一種濃重的悲色所替代,她低低地道,「我和榕兒雖然自幼失了母親,父親,也不過只是一個名稱而已,有還不如無,這樣的我們,本該過得孤苦,但舅父卻讓我們一直都生活得很快樂。自從舅父不在了,這生辰便是我最不想過的日子。沒了舅父煮的麵條,生辰便只是我母親的受難日,這樣而已。」

    她自來了安遠侯府,已過了兩次生日,縱然珍饈佳餚,華服美裳擺在面前,她並不覺得有什麼好高興的,戲台高築,吹拉彈唱,打跌坐趴,熱鬧非凡,她卻只覺得冷。

    碧痕輕輕地上前扶起沈棠的手臂,笑著說,「舅老爺在天有靈,也不會願意看到小姐這樣傷懷的。若小姐真想再嘗一遍舅老爺下的麵條的滋味,那就讓不擅廚藝的我,給您下一碗,您一嘗著那味道,就當是舅老爺的傑作罷」

    沈棠被她逗得笑了起來,「說起來,你和碧笙雖不是同胞姐妹,但自小便在一起長大,同休同息,怎得差別卻那般大?她那一手廚藝,該是不輸宮中御廚的,可你的嘛,怕是連貓狗都瞧不上。」

    碧痕臉色微紅,嗔道,「小姐太促狹了,不帶您這樣說人家的,什麼叫連貓狗都瞧不上?從前淮南家中,不知怎的來了只野貓,我瞧它可憐,可是親做了好幾次魚羹給它,它不也吃得很開懷?」

    沈棠再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好好,我錯了。我們碧痕的廚藝,貓狗還是很瞧得上的」

    兩個人想起在淮南時候的舊事,再沒了主僕該謹守的禮儀,不由嬉笑打鬧了起來。

    忽然,從前方傳來驚訝的聲音,「表妹」

    沈棠一震,停下了手上的動作,轉臉望去。

    蘇驀然一身青衣,臨風而立,手上正拿著書冊,但臉上的表情卻是震驚萬分的。

    沈棠眉頭微皺,他定是嫌自己不顧儀態禮節,與丫頭嬉鬧吧?但他一個外人,又不理解自己與碧痕的感情,憑什麼露出那樣驚訝的表情來?

    她有心不去理睬他,但既然狹路相逢碰上了,礙於情面,卻也不得不打起精神來應付,她勉強一笑,「這麼巧,竟又碰上了表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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