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我家的笨兒子雲海天,你喊他小雲或者小天都可以。」小姑用手揉了揉兒子的頭部,眼內儘是慈愛的神色。
這時楊帆才恍若夢醒一般的打量著這個突然冒出來的表弟,按照他們那裡的風俗,為了表示親近,彼此間的稱呼通常都是不帶表字的。
身材不算高大,約莫只到楊帆的肩頭,四肢矯健,看起來並不顯得瘦弱,一張滿是憨厚的臉龐上此時儘是討饒的神色,想必小姑又是在說教於行。
呵呵,我還是這樣喊你吧,你可以喊我楊哥,帆哥,或者像小姑一樣喊我帆子也行。」楊帆爽朗的笑了笑,雙手插進了口袋裡,不知在鼓搗些什麼。
「他敢!」聽見侄兒並不怎麼見外的話,小姑臉上的哀傷之色再次消退了幾分,頗為奇異的瞥了楊帆一眼道:「帆子,你現在可是比以前開朗多了。」
在小姑的印象中,小時的楊帆雖然談不上孤僻,但也跟同齡的孩子並不怎麼處的來(早熟?),更不用說對一個從未謀面的親戚這般親熱。
「小姑,你也說,那是以前了,人總是會變的。」
腦海中回憶起以前的點點滴滴,楊帆的雙眸中不可察覺的閃過一絲傷感的眼神。
「這位可愛的小姑娘是青青?不對,青青應該比我家那傻小子還大一點,她是?」小姑並不是一個反應遲鈍的人,只是突然看到失散多年的侄子,情緒過於激動才一直沒有注意到楊帆身邊的人。
「小芸,我侄女。」
「婆婆好。」小芸甜甜的出聲喊道。
從楊帆那略帶壓抑的目光中,小姑卻是察覺到了什麼,禁不住在心下一歎,在看向小蘿莉的時候更是充滿了慈愛的眼神。
「對了,青青呢?我記得小時後她總是像條尾巴似地吊在你身後,現在該不會是」
感受到小姑那充滿關切和希冀的目光,楊帆輕輕的搖了搖頭,道:「青青沒事,現在還在老家那邊,那裡很安全。」
「那就好,那就好。」
小姑喃喃的自語道,那神情就好像向漫天神佛祈願,最後得到實現一般,渾身都輕鬆了一截。
「那邊的幾個人是你朋友吧,叫過來一起,到小姑家裡去坐一坐,以後你就把小姑那裡當成自己的家。」
由於是出來散心的,楊帆幾人身上所穿的都極為隨便,又是在路邊攤吃飯,怎麼也跟富裕兩個字聯繫不起來,再加上現在這世道
小姑憶起侄子自小痛失雙親,現在又流落在外,肯定吃了很多哭,心裡突然就變得有些難受起來,當下就不由分說,拉起楊帆的手臂就不放,好似對方不答應她就不鬆手。
楊帆有些汗顏的摸了摸頭,目光不自覺的從攤位上飄過。
「沒事,回頭我讓小天來收拾就好了。」小姑可是眼都不眨的盯著楊帆,看到對方的動作就知道他在想什麼,連忙的補充道。
「」既然如此,楊帆也不再矯情,他也很想知道小姑一家這些年是怎麼過的。
稍後,楊帆便把慕白等人招了過來,給兩方人介紹了一下,慕白等人在聽到這位竟然是楊帆失散多年的小姑時,神色頓時變得拘謹了許多,一口一個伯母好,令小姑的臉上也是笑顏大開。
而小姑用來出生意的那座攤位,也不用等到小天再來回奔波了,在幾個年輕的壯小伙幫忙下,一人背幾個大件,一次就能全部運回家去——
「喏,就在前面的巷字,轉角進去第三個屋子便是。」
這裡是一個極為偏僻的地方,周圍也是顯得冷冷清清的,除了一些居住在這裡的老人們,平時是很少有外人來的。
「雲嫂,來客人了?」
「誒!」
簡單的一問一答卻飽含著著鄰里親近的味道,小姑的臉上此刻也滿是高興的神色,家裡很多年都沒這麼熱鬧過了。
一路走來,楊帆臉上的神色都是怪怪的,看了看慕白三人,跟自己也是差不多的情況,這裡的陰氣似乎有些太重了,入目的不是中年大媽級的女性,就是身穿素服的少婦,寥寥可數的幾名男子也是缺胳膊少腿,怎麼看都是一副陰盛陽衰的局面。
幾人臉上的怪異表情並瞞不過人,小姑看在眼裡卻是微微一歎,並沒有說些什麼,顯然這其中也是有些難言之隱的。
小姑所住的房子很大,分為上下兩層,就算再來三、四個人也能夠住的下,也怪不得小姑硬是要楊帆搬過來一起住,尤其是在知道楊帆等人是住在旅社的時候,就更是教誨的對楊帆說著,現在這世道,賺錢不容易,要學會勤儉節約之類的話。
換做一般的家庭,聽著長輩說著類似耳朵都長繭的話,多半會表現的很不耐煩,楊帆卻是從中品味出濃濃的溫馨之意。
房子裡,裝飾的比較簡單,但其主人顯然十分愛潔,收拾的整整齊齊,讓人一看便感受到一種家的味道。
「你們先坐一坐,我給你們弄點好吃的去。」在招呼著幾人將做買賣的工具送到廚房後,小姑當即就準備忙碌起來。
「不用了,小姑,你忘了,我們剛才還吃過呢。」
聽到楊帆的提醒,小姑一拍腦袋,可不是,隨即卻又去張羅著給眾人每人倒上了一杯茶水。
「好了,小姑,不用再這麼客氣了,需要什麼我們自己來就好了,您再這麼客氣,我們可不敢多待了。」看著依舊不打算停歇下來的小姑,楊帆忍不住出聲勸道。
「這麼久了,我怎麼一直都沒看到姑爹啊。」
這本來是楊帆想要轉移小姑的注意力,可當他看到小姑母子兩臉上那瞬間閃過一絲悲傷的眼神,頓時便明白自己必然是觸及了對方的傷心事。
「去了,就在反攻城市的那一戰中去了,附近的街坊們差不多都是同樣的情況。」
從小姑的話裡,先前困擾著楊帆等人的疑惑隨之得到了解決。
居住在這一帶的差不多都是當初作為炮灰,額不,是作為烈屬的親眷,至少城市的高層是這麼說的。
在西安城女性的獵魔者是比較少見的,或許是與當地的民情有關,躲在娘們的背後,那叫大老爺們的臉往哪裡擱,這句話不知是誰傳出來的,卻顯然是道出了三百里秦川男兒的心聲。
在這裡,有的是老人痛失了愛子,有的是妻子失去了丈夫,還有的是孩子失去了父親,大多都是在反攻城市的那一役中犧牲的。
為了豎立榜樣,城市的高層管理對待這些老弱婦孺的安置還算是可以的,在進城之處,便劃分了一大片的房子用來安置這些人,隨後又每家每戶的劃分了一批在當時還算得上豐厚的安家費。
善忘也是人類的天性之一,沒有人會認為城市的領導層會永遠記得這批為了奪回城市而做出了莫大貢獻的人,但誰也不會料想到,這個時候會來的這麼快。
小姑一家每個月能夠領到的物資已經越來越少,不得已只好做起了一些小買賣來補貼家用,但就算如此,家裡仍舊是很長時間都難得嘗到一次肉味。
在這種情況下,多出一個人的口糧對於小姑一家是一個很重的負擔,但就算是如此,小姑卻是想都沒想就把楊帆接了過來,這不禁令並不怎麼容易感動的楊帆也產生了一種鼻子酸酸的錯覺。
「總有一天,我要殺光蟲子,給老爸報仇。」小天突然有些神色激動的揮舞著拳頭說道。
看著他那張略顯稚嫩的臉龐,雙目卻炯炯有神,語氣也是異常的堅定,任誰看到這一幕,也無法忽略他報仇的決心。
「啪。」
小姑重重的一巴掌拍在了兒子的頭頂上,語氣十分激烈的喝道:「你要是敢出城去,我就不認你這個兒子。」
「小天,媽不求你大富大貴,只要一輩子平平安安就好,如果你有個三長兩短,你讓媽怎麼辦。」
在小姑一硬一軟的雙重攻勢下,小天很快就敗下陣來,低垂著腦袋,不再堅持自己剛才所說的話。
楊帆卻是從在小天低頭的一瞬間,從對方的眼睛裡看到了一絲不甘,苦惱等等。
老實人一旦做出了某種決定,外人是很難動搖其意志的,但很顯然小天也是有著某種的顧忌。
接下來,眾人就聊起了一些相對較為輕鬆的話題。
這其中無可避免的就講到了楊帆的過往。
省去了其中若干的驚險和不方便之處,楊帆盡量像喝白水一樣將自己的經歷簡單的敘述了一遍。
可儘管是如此,卻依舊聽的小姑的臉色都白了,一個勁的說著以後莫要再到處跑了,趕緊娶個媳婦好好過日子之類的話。
而小天在聽到楊帆轉戰天下的事跡後,臉上就差明寫上崇拜兩個字,看向後者的目光中也隱隱夾帶著些狂熱。
吃過了一頓不算豐盛卻家味十足的晚飯,慕白等三人就牽著小蘿莉與楊帆的小姑一家道別,小姑是說什麼也要硬留楊帆在家裡住幾天的。
要不是從楊帆的話裡得知眾人不像她所想的那麼窘迫,說不定她都會讓眾人一起留下來——
在這裡自是不會有什麼夜活動的,慕白等人走後不久,楊帆就被領到一間客房中準備睡覺了。
不過,楊帆一直都保持著睡前和早起的時候,修煉一段時間精神力和功法,哪怕是在野外,這種習慣也是甚少中斷過。
在修煉精神力的過程中,楊帆的靈覺要比平時敏銳的多,哪怕是隔著厚厚的大門,他依然感覺的到,有一個身影正在大門的不遠處徘徊。
從腳步聲以及呼吸頻率來看,在這屋裡符合條件的就只有一個人,至於對方的來意,楊帆也可以猜到一二。
門外所站的正是小天,很久前他就站在了這裡,卻是始終不曾敲響那扇大門。
一邊是漸生白髮慈愛的母親,一邊是自己所追逐的夢想,兩者不斷的在他的腦海中碰撞,緊皺著的眉頭更是一直都沒有舒展過。
小天的心情,楊帆是非常理解的,換做是他,同樣也會非常的為難,但這種事只能由對方自己做出選擇,外人卻是幫不了他的。
同樣,楊帆也十分明白小姑的想法,也可以理解,但理解卻並不一定意味著支持。
在夢境裡被攻破的城市或者營地難道還少了?
坐困在城市之中同樣也有著不小的風險,與其如此,還不如努力的使自己變強,將命運掌握在自己的手裡。
這番話,楊帆也只會憋在心裡,每個人的想法和選擇都不一樣,他不可能將自己的想法強加諸於每個人的身上,這是對別人也是對自己的不負責任。
「或許小天真的就這般平淡的過完一生,也未嘗不是一種福氣。」等了半響都不見對方有任何動靜,楊帆輕輕的歎了一口氣,不知為什麼,他竟然有種頗為失望的感覺。
為什麼要這麼關注小天?
僅僅是因為親戚的關係嗎?
楊帆在心裡不斷的問自己,想了好一會,他才給出了一個肯定的答案,不是,最大的原因卻是在對方的身上,他看到一絲自己的影子,夢境裡那個楊帆的影子。
那道混雜著不甘和無奈,淡淡的傷感還有些其他楊帆自己都說不明白感情的目光打動了他,可如果對方自己不肯踏出那一步,楊帆也是絕然不會表露處任何端倪的。
「你會怎麼做呢?」
而正在這時,在門外徘徊許久的小天似是終於做出了選擇。
「媽媽,任何事兒子都能答應你,唯獨這一件事,我做不到啊,昨晚我又夢到了父親,看著他被蟲子咬住,疼的發出一道道痛苦的吼聲,我的心怎麼都平靜不下來,希望你能夠原諒兒子的任性,這是第一次也可能是最後一次。」
小天目視著母親所在的房間喃喃的自語道,心裡漸漸的平靜了下來。
以楊帆的耳力,這些聲音自然是逃不出他的耳朵,臉上不禁露出了幾分動容之色。
「咚咚。」
深夜的敲門聲顯得有些詭異,但無論是門外還是門內的二人都是並沒有在意。
「進來。」楊帆平靜的說道,在他異能的控制下,鐵鎖自然已經是打了開來。
緩緩的把門推開,看著盤膝而坐的楊帆,小天的臉上並沒有流露出驚奇之色,實際上,在他想好敲響這道門的時候,他就已經做好了面對各種可能的準備。
二人對視了一眼,旋即就把目光錯了開去。
「楊哥,知道我現在是做什麼的嗎?」
沉默了半響,最後還是由小天打破了平靜,在他的臉上不禁流露出一個自嘲的神色,「我現在是給別人做刷碗工,每天能夠領到一枚一階蟲核的工資,還管一頓飯,這份工作是老媽花了不少人情和代價才幫我找到的。」
「你知道平時我是怎麼刷碗的嗎?就像這樣。」
小天把右手攤開,做了幾個畫圓圈的動作,好似是在真的刷碗一般。
「咦?」如果只是普通的刷碗動作,倒也不會令楊帆流露出異色,但是在小天做出這個動作的時候,卻又一片若隱若現的紅色氣體跟著他的手掌一起旋轉。
「我知道,老闆當初之所以肯僱傭我,除了其他因素外,還有一個就是因為我獵魔者的身份,讓一個獵魔者幫自己刷碗,想必老闆的心裡一定挺爽的。」
「這是老媽安排的,作為孝順兒子的我,怎麼能拒絕?」
小天臉上中的自嘲之色更濃,語氣卻是超乎尋常的平靜。
到這時候,楊帆自然清楚了白日小天的種種都是裝出來的,但他並沒有接話,對方需要的是一個傾訴的對象。
小天雙手抱圓,在他竭力的控制下,一大片的紅色氣體被他逼到體外,隱隱散發出一種淡淡的血色光芒,顯得有些詭異。
「這就是我的能力,很沒用是不是,除了花哨,沒有半點實戰價值,原本我也以為自己一生就會這麼平淡的過下去,但楊哥你突然出現了,這是不是老天給我的一次機會?」
「老媽不怎麼瞭解獵魔者這一職業,自然是很容易就被你糊弄過去,我卻是很認真很認真的聽著,你很強,不是一般的強,從聽你簡單的說起的那些小事裡,我能感受的到。」
「也正是從那時候起,我就知道,這是老天給我的一次機會。」
「我想變強,我想親手殺死蟲子,希望你能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