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彈窗小說網,萬名書迷同時在線莊錚不是沒脾氣的人,讀聖人書,並不表示他就能成為聖人,喜怒哀樂不入於胸次,本就是聖人教誨,君子自重,若隨便一點兒小事、三兩句口角就讓他像韋浩然那樣上竄下跳,口不擇言,那他這些年讀過的書、學到的道理都是白讀、白學了。
為人處事,追求盡善盡美,但卻並不強求完美,或許他是最欣賞才貌雙全、性情溫柔的女子,可並不表示他就不喜歡華灼,確實,華灼最初留給他的印象並不好,他甚至還寫信斥責過她,討厭她的肆意妄為,厭惡她的虛偽城府,可是這段時日相處,她身上又何嘗沒有真誠果敢的優點令他刮目相看,為了一個目標而盡最大的努力去做好,這樣的性情他又怎麼會不欣賞。
韋浩然的置疑,實在是侮辱了他,更讓莊錚惱怒的是,韋浩然平空插進一腳,是什麼意思?他到底只是戾性發作無故攪事,還是故意要壞了這樁婚事?
再好的涵養,再高的氣量,莊錚還是怒了,不惜說出「自重」這樣的話來警告韋浩然,他終究不能完全做到喜怒哀樂不入於胸次的境界,或許他離那樣的境界還差得太遠,所以火氣還是冒了出來。
「我看還是表弟自重為好。」韋浩然的唇角邊流露出的嘲諷之色更濃了,「你與華家小姐,一無媒,二無憑,三無父母之言,冒然與她相從過密,他日你另娶她人,可曾想過要讓今日與你相會之人如何自處?非卿不娶這樣的話兒,還是少說為妙,免得誤人誤己。」
莊錚心中一跳,驚詫道:「你胡說什麼,此事父親已經答應,待到來年秋盡,便要請媒。」來年秋盡,正是一年之期滿,請媒納吉等一套禮節下來,又是大半年,待到諸事畢,那時華灼也該過了及笄之禮,正是可以婚娶之時。
「你那位名義上的父親若真肯答應這門婚事,又何須立個什麼一年之約,表弟,你太天真了。」韋浩然譏笑一聲,「哦,我說錯了,你不是天真,你若真天真,也不會費心找枯月大師給她當靠山了。可是,你以為我師父他是金口玉言,一句話,方外之人就管得了紅塵俗事?哈哈哈……如果你真是這樣打算的,可就傻得可以了。」
莊錚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面沉似水,問道:「你聽說什麼了?」
他不傻,韋浩然話中有話,今天在西山跟這位三表兄相遇,並非偶然,而是刻意,韋浩然肯定是知道了什麼。可是,什麼樣的變故,能讓枯月大師那樣德高望重的人都沒有辦法?
莊錚的心,比他的面色更加沉重,他討厭這種無法掌控的感覺,更討厭他的人生被人操縱,過繼,本就是他這一生最無可奈何的事,他不願意連自己要共度一生的伴侶,也不能由著自己的心願。
韋浩然翻了翻眼皮,道:「我能聽說什麼,我就是一個在佛光寺吃閒飯的米蟲而已。」說著,他又嘿嘿一笑,對著莊錚那張陰沉的俊臉豎起一根手指搖晃幾下,「我自離家,直到落腳佛光寺,吃過苦頭,也嘗過甜頭,和尚敲木魚的本事一點兒沒學到,只體會出到一個道理:這世上沒有十全十美的美事兒。你以為你的安排已經能保這樁婚事無虞,對此我只送你三個字……」
他咧開嘴,露出一口白牙,然後一字一頓地道:「美-的-你!」
「你承了莊家大房的嗣,就能讓那兩個老的看你的臉色過日子?你以為你那個名義上的父親和母親是吃乾飯的呀,表弟,你的毛長齊了沒有?離開了莊家,你能把日子過得像我這樣自由自在?我是誰,小韋陀呀,哪怕身無分文,只要有寺有廟,我就能騙吃騙喝,你能嗎?」
莊錚的臉色倏地變得無比難看。
韋浩然仍嫌不夠打擊他,翹起一隻腿吊兒郎當地晃蕩著,又道:「遠的不說,只說今天,本少爺偷件袈裟,就能讓西山無人敢登,你說我胡鬧也好,說我囂張也好,我就是做得到。換成你,你能嗎?你除了拿把掃帚掃掃雪,還能做什麼?你以為你替她掃出的是一條坦途嗎?表弟,看看清楚,那只是一條沒能到頂的不歸路。」
「住口!」
「好,我住口。」韋浩然很合作地用一隻手摀住嘴,不說話了,只是那雙眼睛仍是充滿了戲謔之色,他不說,這些問題難道就不存了嗎?表弟啊表弟,你還嫩著呢。
莊錚的呼吸在不知不覺中,已經變得有些急促,他狠狠地盯著韋浩然,腦海中醞釀了無數的話來反駁,但半晌卻是未能說出一句。
「非卿不娶,我說到做到。三表兄,我還是那句話,請自重。」
他起身,拂袖而去,但腳步卻走得很慢,沉重如鐵,身後傳來韋浩然不以為然的輕笑聲。
「表弟,為兄拭目以待。」
語氣輕佻無比。
袈裟補好的時候,天色已經漸漸暗了下去,冬天本就日短,雅室裡已經點上了燈,華灼小心翼翼地把最後一點線腳全部藏好。
「小姐的針線工夫好,不仔細看,是瞧不出補過的。」八秀揉了揉眼睛,一、二個時辰一直盯在袈裟上,累得慌。
華灼看了看窗外,輕歎一聲,道:「可惜日頭落下去了,要在陽光下看,也瞧不出才好。」
這件袈裟輕易不會上身,只有在重大的佛會場合枯月大師才會穿上,一般佛會都會選擇陽光明媚的日子舉辦,她的針線工夫再好,總也沒法子把新線變成舊線,所以補過的那三個小洞,與原本的顏色肯定是有細微差別,若是隔個一年半載的,或許就融成一色了,但現在不行,在燈下看還看不出差異來,但到了陽光之下,若有人細心,便必然能看出來了。
「小姐,你能做到這樣,已是盡力了。」八秀倒是覺得滿意,嘻嘻笑道,「這三個洞都是極小的,誰沒事盯著瞧呀,再者,佛會上能靠近枯月大師,大都是些道行高深的老和尚,一個個都老眼昏花的,別說你補上了,就是放著不補,都未必能瞧得見呢。」
「雖是歪理,但說得也算在理。」
華灼不由得笑起來,八秀這話說得還真不錯,年輕的僧人眼力好,可在佛會上,卻是沒資格坐在近前,而有資格的,大多是跟枯月大師一樣的老和尚,佛法再精深,也治不了他們的老花眼。
她把袈裟疊好重新裝入布囊,才道:「八秀,你把袈裟給韋三少爺送過去。」想了想,又添上一句,「派兩個人送他回佛光寺,一定要看著他進去。」
韋浩然實在太不靠譜,她真怕半路上他又幹出什麼不著調的事情來,把這件袈裟給弄丟了。
八秀扭扭鼻子,有些不甘願,覺得小姐對韋三少爺是不是太好了,但一轉念,又覺得小姐關心的分明是這件袈裟,那個討厭的韋三少爺不過是沾了袈裟的光,又覺得樂呵起來。
隔了一會兒,明氏就過來了,道:「今兒就在染香居宿一晚,我已經都安排好了,老祖宗那裡也派人去說過了。」
華灼一愕,道:「姨娘,天色雖暗了,但若現在啟程,還能趕在城門關閉前回去,若不回去,只怕不合適吧。」
明氏的決定實在是讓她吃了一驚,就算是惠夫人,也不敢輕易在外面過夜吧,明氏怎麼敢做這樣的事情?
「你若知道這染香居是誰家的產業,就不會這麼說了。」明氏笑起來,眉目如春水。
華灼又愣住,好一會兒才遲疑不定地道:「難道是榮昌堂的?」
明氏笑著搖了搖頭,道:「是鎮南王府的,自家親戚的產業,住一晚也不算什麼事兒,你不知道吧,在西山腳下,有數十間別院,其中大半都是染香居名下的,本就是鎮南王府留著招待親朋好友到西山遊玩時的落腳處,等閒人是不讓住的,若不是咱們家的三姑奶奶嫁入鎮南王府,想也不要想能入住染香居別院。」
華灼低頭想了想,方釋然一笑,道:「既然如此,那一切就聽姨娘的安排。」
知道華灼今晚不回去,莊錚放心不下,但他並不好跟過去,索性就在染香居要了一間普通的客房,暫時住下了。
韋浩然也不想走,被陳寧直接捆了扔上馬背,命兩個下人一路送回了佛光寺。
明氏定下的那間別院,離染香居約有一里之遠,繞過了那一片梅林,正落在西山腳下,坐著馬車不消片刻就到。
半月畦。
這間別院佔地不大,總共不過五六間屋子,但背山面水,與梅林相伴,卻是一處極幽靜雅致、風光秀美的好地方。水是自西山上流出的清泉水,在山腳下匯聚成一片半月狀的小湖泊。因此這間別院便以湖泊為名,取做半月畦。
家什用具一應齊全,被褥布巾都是全新的,她們才在半月畦裡轉了一圈,就有染香居的夥計送來一席上等酒菜,兼取暖用的木炭,足足十斤,夠她們一晚取暖還有得多。廚房裡有灶有鍋有柴,洗用熱水可以現燒,雖說不可能像在家中那麼舒服自在,但湊和一晚也勉強過得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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