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料下午時華頊去了繪芳園,被幾個清客拉住高談闊論,晚上又吃了酒,怕酒氣熏著方氏,便沒有過來,逕直睡在了繪芳園裡。方氏收到獨善派來的小廝報的信,當即便招了雙成姨娘來,問是誰跟在老爺身邊伺候。
雙成姨娘便回道:「老爺過了晌午出去的,去時臉色不大好看,瞧著倒似在為什麼事著惱一般,婢妾也不敢多問,便讓劉全和李夏兩個人跟著,只是不知道老爺是去了繪芳園,早該讓九慧也跟過去的。」
方氏沒有明說,她也知道夫人在擔心什麼,不外是繪芳園裡還養了幾個歌舞伎,怕老爺看上了要被勾了去,其實在雙成姨娘看來,夫人這是多心了,老爺並不是個好色的,待夫人又一向敬重,在外頭便是有些風流,那也是才子佳人談詩論畫,斷不會把什麼不三不四的女人招到家中來的。
「若什麼事情都有個早知道,只怕這世上便無有不順心的事了,你也是多心了,我若是個小心眼的,又豈能有你的今日。」方氏聽出雙成姨娘話中暗藏的意思,笑罵了一聲,才道,「我也不是怕老爺在外頭亂來,他是個穩重的人,我豈能不知,只是這兩日天氣格外寒冷,老爺雖是老大的人,偏又有個愛踢被子的毛病,夜裡睡覺身邊沒個人陪著,只怕凍僵了也不知道。眼下天雖晚了,但我也只得辛苦你一趟,今夜裡你就到繪芳園去照顧老爺,把官服也帶去,明日一早伺候老爺去了府衙,你再回來便是。」
「還是夫人最曉得心疼老爺。」
於是雙成姨娘低頭一笑,逕自回屋準備了一番,便讓二管家華仁備了車,帶了丫環去了繪芳園。
華灼不知道這中間還有這個波折,一夜沒睡得安心,隔天一早就來給方氏請安,暗存了打探一番的心思,結果聽方氏說父親昨天過了晌午就出去,後來又宿在了繪芳園,頓時失望之極。
方氏見她無精打采,只當她病還未痊癒,隨意聊了幾句便趕她回去休息。
事情進展不順利,華灼便有些怏怏的,嚇得七巧和八秀都以為她的病又重了,急急忙忙要將她塞進被窩裡捂著,弄得她哭笑不得,只得故作開心地原地轉了幾圈,表示她好得很,病已經好得差不多了。
兩個丫頭還有疑慮,華灼只得把方氏派人送來的補品挑了又挑,選出幾樣潤肺的,又兼能補元氣的,讓憨憨的八秀給劉嬤嬤送去,只說是給阿福補身體的。
八秀一走,七巧便問道:「小姐可是有什麼心事?」
華灼讚許地看她一眼,道:「八秀若有你的一半靈巧心思,我也就放心了。」
七巧笑道:「憨也有憨的好,心思單純的人原就招人喜,再說八秀雖憨不笨,凡是小姐說過的話,她都記在心裡,半時不敢忘的,奴婢敢說,真若有事,八秀倒比奴婢還要可靠幾分呢。」
華灼想了一下,也笑了,道:「這話倒也有些道理,心眼活的人,遇事便愛多想,許多事情,便壞在一個想字上,反不如八秀這樣什麼都不想,只死守著一個心眼的好。」
七巧便趁機勸道:「所以說,小姐也不要多想的好,你自落水後,倒似變了一個人,整日裡不知想些什麼,心思重得連奴婢都瞧得出來,不管有什麼事,上頭有老爺夫人在,哪裡輪得到小姐多想呢,不如放寬心思,好好養住身子,你健康平安了,大家便也都好了。」
「這話又是怎麼說……」華灼正想駁回去,忽有所醒悟,笑道,「我還不曾說你什麼,你倒先將我說了一通,統共這麼幾句話,倒似我做了多大的錯事似的,我的心事,你又怎麼知道,就是父親母親也是解不了的,他們若能解得了,我也就沒有心事了。」
「小姐這話越發說得沒譜了,合著是老爺夫人行事讓你不放心了。」七巧聽得咯咯直笑,「若讓旁人聽了去,不說小姐是老爺夫人的掌上明珠,倒似是長輩兒一般。」
華灼這下子被臊著了,小臉蛋一下子憋得通紅,忍不住就去擰七巧的面頰,道:「七巧七巧,看不我撕了你這張巧嘴,讓你再也巧不起來,變成七笨好了。」
七巧笑著直躲,主僕兩個鬧了一陣才停下來,華灼頭髮也亂了,坐下來讓七巧重新幫她梳小辮兒。
「現在也只有不說話的時候,小姐才像以前的小姐。」七巧鬧不明白,落了一回水,小姐怎麼就多出許多心思,人也似個小大人一般。
華灼眨了眨眼睛,有些無奈,她也知道自己這兩日有些操之過急,表現得過火了,不像一個八歲的女孩兒,只是眼看榮昌堂就要來人了,這樁事情若是不處理好,對榮安堂影響實在太大,時不待她,她沒辦法不急。
想了想,她試探性地開口問道:「七巧,若是有一日我想去完成兩個姑姑沒能完成的任務,你可願幫我?」
七巧正在辮發的手一抖,驚訝道:「小姐,你為何會這麼想?」
當日她跟八秀蹲在窗下偷聽的時候,就覺得那榮昌堂彷彿虎穴狼窩一般,已有兩位小姐已經折在了那裡,如今自家小姐居然還想去,真想要捨身喂虎,以全兩堂情義嗎?
「這是曾祖父的遺願,不是嗎?」
華灼隨口反問,曾祖父的遺願,自然是後輩子孫不惜代價也要去完成的,她覺得曾祖父是有先見之明的,臨終之時已預見到榮安堂會有的困境,這才留下了這樣的遺願,只是可惜誰也料不到中間又會發生這麼多的糾葛,導致兩堂的關係不但沒修好,反而更加惡劣。
其實她對榮昌堂,還有其他三支嫡脈,並沒有什麼好感,相反還有些厭惡,畢竟上一世她是親眼見到這些人是怎麼吞沒榮安堂的產業,簡直就是狼吞虎嚥,醜態可怖。但是說到底,還是榮安堂敗落在先,這才給了他們可趁之機,即使他們不吞,也有別的人下手。這一世,她絕不再讓那些人有機會對榮安堂下手,相反,她還要借他們的勢,保榮安堂一世無憂。
所以這次本家來人邀請她去榮安堂小住,她是一定要去的,哪怕做不了什麼,先去探探底也是好的,至少自己要算計些什麼人,她總要認全了吧。
七巧被她反問得無言以對,曾老太爺的遺願,誰能說不對,誰又敢說不對。
華灼見她啞口,心中卻有些高興,七巧這樣靈巧多心的丫頭,都被她問得說不出話,那麼在父親和母親面前,這個理由應該也能讓他們說不出話來吧。
不大一會兒,頭髮梳好了,華灼對著銅鏡裡的自己嘻嘻一笑,心情比之前好了很多,閒著無事,索性就跑去逗弄還沒滿月的幼弟華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