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八章周子冽,字泠泉
古人講究禮數,劉青南來北往的,一路所遇的販夫走卒也不曾如此無禮。劉青看著這個身上一陣幽香、耳上露著耳洞、胸肌很是發達、聲音極為清脆、相貌甚是漂亮、卻作男裝打扮的人,一陣無語——便是女扮男裝,也得敬業一些吧?
「呀,這個也很漂亮。」那女子放下茶道組,又拿起放在茶船裡市面上沒有的作成荷葉狀的精美蓋碗,口裡嘖嘖稱讚。
「咦。」她抬起頭,正要跟劉青說話,忽然看到劉青身後博古架上的瓷器和陶器,頓時眼睛一亮,繞過劉青便伸手拿下來把玩。
看了一會兒,她逕自將東西一樣一樣地拿下來,放在了茶船裡,昂首道:「這些東西本公子全要了,包起來吧。」
劉青被無視了良久,此時正細細地磨著墨,準備在鋪開的宣紙上寫個匾額的名字和一幅楹聯,等阿林回來好叫他趕緊找人去做。聽到這女子的話,她抬起頭來淡淡地看了那些東西一眼,道:「不好意思,那些東西不賣。本店是茶莊,只賣茶。」
「不賣?你這開店不就是賣東西的嗎?行了,今兒本公子高興,這些東西就給你十兩銀子好了,包起來吧。」那女子昂著頭,俯視著劉青,一付趾高氣揚的樣子。
劉青看手中的墨已磨好,提起筆來蘸了蘸,頭也不抬:「本店不但只賣茶,而且還沒開張。門在您後面,出去請關門,謝謝。」
「你……」那女子從小到大沒被人這麼拒絕過,頓時惱羞成怒:「你知道這店舖是誰的嗎?就是我家的。你這東西,不要說本公子給錢;便是不給錢,要你點東西也是賞你臉了。」
「哦?」劉青終於抬起頭來,看了那女子的漂亮臉蛋一眼,卻也不動氣,還是那般慢聲細語:「本店昨兒剛簽過合約交過錢,這店舖至少一年是屬於我的。您那臉還是自個兒留著吧,賞給在下也沒啥用。」
那女子被這話噎得好半天說不出話來,拍了一下桌子,氣呼呼地轉身就走。
「好走不送。」劉青看那女子出了門,輕輕搖了搖頭:也不知何家養女?如此嬌縱無禮!
她慢慢靜下心,提起筆來,落筆疾走,「五色居」三個大字,赫然出現在宣紙上。端詳了片刻,劉青覺得尚還滿意,便又換過一張紙,一鼓作氣地寫了一幅楹聯:「一花一世界,一葉一如來。」
剛剛把最後一筆寫好,門外就傳來了一個極為不耐煩的男聲:「你別拉拉扯扯的好不好?」
「泠泉哥哥,人家可沒把你這東家放在眼裡。你要不去討個說法,今兒不光是我沒臉,你照樣也沒臉。」
「我要那臉幹什麼?」那聲音似乎不耐煩到了極點。話聲剛落,嬌蠻女已拉了一個高大的男子進來了。
劉青聽到「泠泉」兩字,便知道是這店舖的主人來了。但這合約已簽,如果那泠泉公子因她沒滿足那嬌蠻女的要求而心生報復,那這條新街估計也不是啥興旺之地,這店舖不要也罷。此時見那女子拉著一個男子進來,她便冷眼抬頭看去,想瞧瞧這位商業奇才、疑似穿越男是何等人也,然而一瞧之下,卻是一愣。
那男子被拉進了門,一臉煩燥地從嬌蠻女緊緊摟著的胸前扯回自己的胳膊,又整了整自己被扯亂的衣衫,這才漫不經心地抬起頭來,打量了店舖兩眼,轉而望向了劉青,這一望之下,也是猛地一怔,愣了半晌方有些猶疑地叫道:「劉青?!」
劉青實在沒想到,傳說中的泠泉公子,就是周子冽。她站了起來,向周子冽笑著拱了拱手:「周公子,別來無恙?」
「你們……你們認識?」嬌蠻女也是一怔。
打認識起,劉青就一直叫他「周子冽」,這「周公子」三個字一叫,頓時讓周子冽覺得有一種淡淡的疏離。聰明如周子冽,豈能不知緣由?他無奈地瞄了一眼身邊的女子,邁開長腿踱進屋裡,一屁股坐到桌旁的椅子上,拔弄著桌上的東西,滿臉的鬱悶:「有恙,恙大得很!一個腦袋兩個大。」
「泠泉哥哥,是不是很漂亮?」嬌蠻女看周子冽拔弄面前的東西,很熱切地問,然後又急急道:「我可沒說不給錢,這些東西我給了她十兩銀子呢。」
「周公子如果喜歡,便拿去吧,也不是什麼值錢的玩意。」劉青道。看這樣子,莫非這嬌蠻女就是周子冽當初回來娶的「大家閨秀」?劉青暗地裡搖搖頭,對周子冽深表同情。反正那些陶瓷茶具都是她買回的東西裡最不喜歡的,否則也捨不得擺在這店裡。如果它們能讓周子冽耳根清靜點,送他也妨。再說,周子冽當初給了她很大的幫助,這點小東西實在不算什麼。
嬌蠻女一聽這話就歡呼起來,伸手就要去拿東西。
「哎。」周子冽攔住她,「這是送給我的,沒你啥事。」
「你……」嬌蠻女一跺腳,張嘴正要說話,卻聽一個聲音從門外傳來:「泠泉你這臭小子,讓我好找。明明說在街口等我的,竟然跑到這裡來了。」話聲未落,便進來一個人。這人看樣子跟周子冽差不多大,一米七五的個兒,清朗的五官,一臉的英氣,只是皮膚很是白皙,跟小麥色的周子冽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我也沒辦法啊!」周子冽無奈挑了挑眉。
那人看見嬌蠻女,對著周子冽很是同情地歎了口氣,然後轉過頭來,臉上堆起笑,對劉青拱手道:「在下歐陽闊,字有容,泠泉的同窗好友。不知兄台高姓大名?」
「在下劉青,字子衿。」劉青開始沒聽清,還以為是「歐陽克」,遇上了西毒歐陽峰的侄子呢;待聽到「字有容」,才明白是「闊」字——「海納百川,有容乃大」,可不是「心胸開闊」的意思?
「咦,這是子衿兄寫的字?」那歐陽闊也是個自來熟的性子,眼光落在劉青的面前,眼睛一亮,湊過去看了,回頭對周子冽得意地咧嘴笑道:「泠泉,終於找到一個字比你寫得好的了,看你小子還牛不?」
「我啥時牛了?還不是你那狗扒字,讓夫子成天利用我來打壓你。」周子冽說著,也起身湊過來看。
劉青被說得不好意思起來,忙道:「周公子,你那字……」
「周子冽!」周子冽抬頭猛地打斷她的話,「本人周子冽,字泠泉。不是啥周公子!」說完還瞪了她一眼。不知為何,一聽劉青叫他「周公子」,他就感覺非常不舒服。
「哦,」劉青從善如流,「這位子冽兄的字,頗有張旭之風,在下差得遠了。」
「哈哈哈……」歐陽闊一聽,指著周子冽大笑起來,然後對著劉青的肩膀猛拍了一下,「兄弟,知音呀!哥哥怎麼這時才認識你呢?哈哈哈,你真是一語中的啊!知道嗎?他在學堂上學的時候,寫那字,誰也不認識,他還振振有詞地跟夫子說,他學的是張旭……」
「閉嘴!」周子冽當胸給了他一拳,扒開他拍在劉青肩上的手,臉上有些可疑的紅暈,「拿開你的爪子,滾一邊去。」
「唉唉,交友不慎,交友不慎啊,如此的野蠻!」歐陽闊裝模作樣地揉揉胸口,搖頭歎惜,「我現在終於明白為啥那、那……」他看了嬌蠻女一眼,沒再說下去,轉而拿起桌上的字,問劉青:「兄弟,這『五色居』有何說法?」
劉青還沒說話,周子冽便翻了個白眼,奚落道:「歐陽闊,出去千萬別說你認識我,這麼沒知識。《華嚴經》有云:『佛土生五色莖,一花一世界,一葉一如來』。五色莖,佛前青蓮也!」
「哦哦。」歐陽闊點點頭,斜了周子冽一眼,「在下對佛經不感興趣,不知道也不是啥丟人的事。倒是泠泉你,你師父不是道人嗎?啥時開始研究佛經了?」
「本人知識廣博、博文強志,不行啊?」周子冽將頭一昂,轉頭問劉青:「你開的是茶葉店吧?為何用這一句作店舖的楹聯?」
「有花有葉,覺得它應景而已。」劉青笑笑,「我想將它們用木頭雕出來懸於門側,二位可知桂林城裡哪個木匠做得好?」
「這位啊!這位是桂林城裡最好的木匠!」歐陽闊拍拍周子冽的肩膀。
「胡說八道,你才是木匠!」被無視了N久的嬌蠻女一聽歐陽闊這話,對他出言怒喝道。在這時代,工匠的地位比較低下,歐陽闊的這句玩笑話,聽在嬌蠻女的耳裡,不啻於貶低諷刺她親愛的泠泉哥哥——泠泉哥哥是什麼人?豈能容他人如此污辱?
歐陽闊對周子冽擠擠眼,閉上了嘴巴。
「我不但是木匠,還是個商人!」周子冽淡淡道,對為他打抱不平的嬌蠻女看都不看一眼,拿起桌上的紙,對劉青道:「我幫你做。」
「不用不用,不必麻煩了。也不是什麼要緊的東西,隨便找個木匠做就好。」劉青連忙擺手。她可不想讓人家夫妻不合,也不喜歡欠人人情。
周子冽不理她這話,自顧自地將紙折好,放進懷裡:「兩天內做好送來。至於報酬問題……」他看了看嬌蠻女和歐陽闊,對他們道:「這裡沒你倆啥事了,你們可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