鴛鴦不愧是賈母身邊最精明的一個,等外院的婆子遞了林家信兒的時候,鴛鴦就察覺到事情的不對勁兒。前院有個賈赦,鴛鴦趕著時間在自己的小屋子裡換了件不打眼的素衣,托了琥珀照看便往前院來。
當日鴛鴦收了林家的東西,著實有些膽怯,這事兒她不敢和任何一個人說,每日將房契與賣身契貼身藏在肚兜裡。晚間做夢,鴛鴦不止一次的夢見賈家被抄,那些往日裡交好的姐妹們被牙婆拽到菜市口去叫賣。
鴛鴦總是汗津津的嚇醒,伸手去探胸口,薄薄的兩張紙還在,她的性命還在。
鴛鴦早有預感,林家在關鍵的時候會用到自己,比如說現在……
「林大人,您找我?」
林致遠和鴛鴦間隔著五六步,小丫頭很機警,其實更多的是畏懼,林致遠莞爾一笑:
「在下勞煩鴛鴦姑娘一件事兒,將這封信放到寶玉身上。」
鴛鴦見事情牽扯到寶玉,嚇得不敢接,「林大人,寶玉年輕不懂事,你別見怪。」
黛玉在一旁嗔道:「你且聽我哥哥說完啊,這信原就是寶玉寫的,鬧了什麼ど蛾子想要剃度出家,我不過拿出來給哥哥看,叫你還回去也是安寶玉的心。老太太就寶玉這麼一個命根子,咱們總不想看她出事兒,不信你還過去的時候問紫鵑,她認得幾個字,你們兩個暗暗商議一下再決定要不要放回去。」
鴛鴦半信半疑的接了信,一步三回頭的去了。
韓勝不解道:「姑娘,你這麼一說,她們兩個丫頭不看才怪,到時候鬧得滿城風雨,賈寶玉自是在劫難逃。」
黛玉瞧了瞧致遠,見致遠滿是鼓勵的回望自己,這才笑道:
「鴛鴦我不敢斷定,但若是叫紫鵑看著了,今後寶玉身邊就有個時刻警醒的,我總覺現在的寶玉有些詭異,對身邊兩個丫頭近乎冷漠,叫囂著要她們家人領著出去,說起話來刀刀剜人心肺,性情大變,哥哥對此人不可不防。」
林致遠乍聽此事,也覺得哪裡不對勁兒,賈寶玉的性子軟綿,要不然也不會叫襲人拿捏住,驟然突變,卻是透著不尋常。
事不宜遲,林致遠等帶著甄家的密信匆匆出了賈府,直奔東平侯府。
沈修傑這個時候尚在五城兵馬司坐鎮,曹先生端詳著手中的信箋,又仔仔細細的翻看著黛玉帶回來的薄冊子:
「紙張發黃有些年頭,但冊子又顯得很新,大約主人家不常使用的緣故。上面的東西記得含混不清,字跡潦草,瞧著倒像是本賬冊。我聽說王夫人早年藉著燕將軍夫人的手做過些放債的生意,應該和這個有關。可惜……只一本,若多些,我倒是能看出點名堂。」
曹先生不甚在意的將冊子放在一邊,復又舉起甄家的密函:
「致遠,這東西你想怎麼辦?是即刻就交給皇上?還是等修傑的人馬找到王氏的那個陪房再說?」
沈修傑的聲音卻從門口傳來,一身的風塵僕僕,想是剛進府。「還等什麼,人早就死了。」
沈修傑端著桌上的茶盅猛灌了三杯,恰有牛飲之勢,等喘息夠了才道:「早間有人報案,說清虛觀附近的枯井裡有具女屍,順天府的仵作從她身上發現了一張當票,下面的人一查,就是榮府二太太的陪房,剛叫了她女婿去認屍。」
林致遠氣的啪的一拍桌面,心中暗罵賈母成事不足敗事有餘。這老太太一定是想隱瞞王氏的死因,所以周瑞家的一定得死。
可是後者一死,甄家的銀子必定就斷了消息。
林致遠沉聲問道:「消息放出去?」
沈修傑反倒看了看黛玉,才悶聲道:「等你決定呢」
黛玉察覺出不對勁:「哥哥,是不是外祖母家惹了禍?」
「黛玉,我也不瞞你,現在大皇子的人馬虎視眈眈,西北大軍隨時可能引起內患。只是到此時沒有動靜,不過是在等甄家的銀子。甄家得先帝寵信,五次接駕,明著暗著為皇室攬財,這筆銀子打著甄家的旗號,但是我想裡面應該有江南幾大世家的份子。現在東西不知所蹤,王夫人一死,數不清的眼睛都會盯住榮國府。妹妹,賈家……只怕凶多吉少。」
黛玉登時慌了神,她雖惱恨老太太放縱王氏,但是也不想賈家慘遭滅頂之禍。「哥哥可有辦法化解?」
林致遠苦苦一笑,黛玉可給自己出了個難題:「你想,甄家丟出來這麼一大塊肉,眾人恨不得爭紅了眼,現在賈家不知道消息,連丁點防備都沒有,可是外人哪裡明白裡面的內情,他們只會以為榮國府黑心爛肚,吃下了這筆巨資。頭一個倒霉的就是賈寶玉」
黛玉手腳冰涼,大皇子府,西北,皇上……賈家哪一個都惹不起,黛玉恨道:「這二太太,臨了招來這等大禍。」
沈修傑插話道:「你說王夫人會不會告訴賈寶玉銀子的下落?」
林致遠斷然推翻了沈修傑的假設:「不會,可憐天下父母心,這種掉腦袋的事兒哪個當娘的敢告訴孩子,知道了就是死路一條,況且賈寶玉的嘴沒個把門的,王氏不是不知道,她不敢拿兒子的性命開玩笑。不過……你這麼一說,我倒是認為有一個人最得王氏的信任,或許會知道什麼」
沈修傑下意識的想到了王氏的那個陪房,一皺眉:「人都死了,能告訴咱們什麼?」
曹京見林致遠神秘的一笑,再細想前番話,猛站起身:「你是說……元妃?」
沈修傑、黛玉齊齊盯住了林致遠。
「不錯,我稍早沒想到,可修傑給了我這個提醒。王氏心中有兩個人最重,一個賈寶玉沒的說,另一個就是元妃。她不會將秘密告訴賈寶玉,但是對宮裡面這位多半不會隱瞞,你們想啊,元妃有孕,就算生了皇子,可是論排行,論母妃,論資歷,都離著皇位遠著呢,怎麼辦?只有靠錢甄家的錢藏在哪兒,怎麼藏的,我們一概不知,不過有一點我要說,王子騰飛這老狐狸,手段還是有些的。甄家相信王子騰,將錢給了他,不料王氏這個妹妹見錢眼開,這是甄家始料未及的。」
黛玉若有所思道:「也或許當初王氏並沒有這樣的心思,只是她的病一日重於一日,為了一對兒女的將來,王夫人索性給眾人來個措手不及。」
林致遠笑道:「不無這個可能,王夫人頭腦愚笨,只想到了眼前的利益,以為自己一死,甄家就沒了辦法,她卻忘記了竊國者的陰狠毒辣。不過真如咱們所猜,那整個佈局裡,最高明的當屬這位鳳藻宮裡的元妃娘娘。」
元春若是王夫人的同黨,那她必定明白自己親弟弟所要面臨的大難。而元春卻不言不語,多半希望賈寶玉頂在前面,化解了大皇子與甄家的冷箭。這麼做不是手足相殘卻比手足相殘更叫人不齒。
王夫人若知道,黃泉路上也不會安生的。
「哥哥想怎麼做?」
林致遠接過曹先生手裡的信:「我與修傑即刻進宮面見聖上,周瑞家的已死,賈家的消息算是斷了,只能從王子騰這邊入手,宜早不宜遲。」
林致遠遲疑道:「黛玉……你與賈母祖孫情深,前些年也虧著她照應你,提前給她個警醒,也算是咱們還了這筆恩情。順便叫她管住賈寶玉,免得這小子先叫大皇子的人殺了祭旗。如今穩住賈寶玉就是穩住大皇子一脈。」
時辰尚早,林致遠等人先行一步,卻命韓勝回府召集人馬,將林家能拼能殺,功夫高強的人都帶出來保護黛玉。林致遠有感,此番妹妹再回賈府,斷不能像前番順利,賈寶玉,八成就是那個隱患。可不叫黛玉去,萬一賈家有個好歹,林致遠又不想妹妹一輩子心有不安。
甄家的事兒已經瞞不住了。
林致遠是皇上的近臣,進宮不費吹灰之力,加上沈修傑身份特殊,是皇帝的親外甥,更無人敢阻攔。二人直接到了養心殿外,戴權老遠就笑瞇瞇的迎了上來。
沈修傑偷笑,與林致遠低聲道:「這老貨,原只當他失了聖寵,沒幾天的功夫,呵,又是養心殿裡的頭把交椅了。」
林致遠哼了一聲:「你瞧著吧,皇上身邊消停不了,原來有個他,現在多瞭解女官,兩人針鋒相鬥,遲早叫皇上收了」
林致遠話音一落,臉色一轉,笑盈盈的拱手:「戴公公」
戴權連忙問好,「兩位大人來的不巧,長公主在裡面呢,你看……」戴權的眼睛瞄著沈修傑。
做到戴權這個位置,皇家的大小辛秘想不知道也難,更何況長公主為了慧怡郡主的事兒是三天兩頭的到皇上這兒來哭訴,也就是這一陣子看萬歲爺身子骨不好,消停了兩天。
沈修傑聽了戴權的話,想到姨母駭人的臉色,生生打了個寒顫,遲疑看著林致遠:「要不……咱們出去遛遛,稍後再來?」
林致遠也不大自在,長公主看人吧……叫人說不出來的彆扭
「得,戴公公,不如你領著我們倆找個偏殿坐會兒,長公主去了再說?」
戴權正答應著,解女官從養心殿裡走了出來:
「林大人,世子,皇上叫二位進去說話。」
戴權臉一沉,解女官頗得意的揚著眉,二人之間的戰火似乎一觸即發。
PS:今天的更新晚了,也不知道二更能不能發,話說小荷去圍觀論壇裡的帥票八卦,好勁爆哦可惜了花開這篇好文章去寫二更,但是不知何時上來,如果太晚,大家可以明早來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