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夜話 第三四一章 一家有女百家來求(下)
    說話的這個媒婆是賈家的老相識,當日給迎春提親的正是這一位,娘家姓朱,人稱朱大娘。慣是個能說會道的,此人在官媒裡是數一數二的有本事,最重要的是,相傳朱大娘手裡有個本子,專門記載了誰家與誰家是世交,誰家與誰家又是仇敵,哪幾家有嫌隙,哪幾家又是拐彎抹角的不和,朱大娘一清二楚。

    今日她是受了大司馬之托,來為他們家二公子求婚。

    說來也是件辛秘的事兒,不知道哪裡來的消息,說當初這位林大人預備南下幽州的時候,大司馬喚了長子親去蓮花胡同拜會。

    朱大娘此番受大司馬夫人之托,心裡也有些惴惴,沒瞧出兩家如何親近啊,怎麼忽然有了議親的念頭。這朱大娘最是狡猾,所以進門到現在竟是沒提為哪家求取林小姐。

    她本有耐性,預備著看幾家先殺個你來我往,叫林大人心生怒意才好,可此刻見蘇家這位來歷不明的大少爺頓生警惕,忙開口攔話。

    「林大人,民婦姓朱,人稱朱大娘,本不該打攪大人和蘇少爺暢談,只是……心中有疑惑,想請蘇少爺稍解一二。」

    林致遠興味盎然的看向蘇家大少爺,對方摸不著頭腦,不明白朱大娘叫住自己是什麼道理。

    蘇家原在八閩地區時,常有媒婆登門議親,蘇少爺知道這些人的能言善辯,於是對朱大娘多了幾分的防備。

    朱大娘撲哧一笑,說道:「蘇少爺不必這樣防備與我,不過想請問……您可有同齡相當的兄弟?」

    蘇大太太多半是明白了朱大娘的心意,頗自負的讚道:「他們家這一支的大部分人雖然在金陵,可從他祖父開始就遷徙到了福州,八閩蘇家在當地可是豪門望族,我這侄兒倒是有幾個年歲相仿的堂兄弟,不過,」蘇大太太慇勤的看著林致遠,解釋道:「不過,這孩子才是長房嫡子,打小就被我們家叔叔當繼承人教導的。」

    蘇大太太不說這話還好,一說要當族長……林致遠不禁要好好打量對方了。

    這種動不動就臉紅羞氖的少年能做族長?

    朱大娘見林致遠有些陰晴不定,忙趁機道:「這倒是巧了,我前兩日在大學士邵家,看到他們家正在議親,媒人拿了那麼一幅卷軸,上面似乎……」

    朱大娘欲言又止,話到了嘴邊又吞了回去,只是眼皮子微微下沉,餘光瞄著蘇大少爺,那裡面的意思誰還不明白。

    這種伎倆是官媒中常用的,誰家議親也不願意被挑三揀四。朱大娘明白,以林致遠林大人的聰明,多半不會上自己的當,她可是將希望都寄托在蘇大少爺身上了,只盼著對方能因此被激怒,露出馬腳。

    蘇大太太一聽不好,忙與賈母等人道:「這話竟是謠傳了,他們這一房卻是才進京城沒兩日,連落腳的房子都沒找好,先與我們擠在一處,怎有這個閒心四處謀親事怕是朱大娘看走了眼」

    修國公侯家也有女眷跟來,身份很一般,只是侯家的二房奶奶,不過此人能說會道,所以今日才得以重任。

    侯二奶奶掩嘴嗔笑道:「看走了眼?蘇太太不是說笑吧,別人不知道朱大娘的本事,難道你能不清楚?你們蘇家有多少位小姐都是她保的媒,可也曾有看走了眼的時候。況且……」

    侯二奶奶有些不懷好意的看著蘇大少爺:「況且蘇太太這話可是前言不搭後語,你才說沒閒心四處謀親事,可這會兒怎麼就踏上榮國府的大門了」

    蘇大太太被人抓住了把柄,登時羞惱不已,她本就不願意領這個差事,要不是婆婆幾番遊說,她才不會找這沒趣。

    賈母既不願意得罪侯家,可也不願意招惹了蘇家,忙給林致遠使眼色,叫他出來息事寧人。

    不想林致遠卻沉著臉,冷淡的問道,全無剛才問辯功課時的熱絡:「蘇少爺,你今日來果真是為了求親一事?」

    「回稟大人,學生本就仰慕林小姐的才華,幾日前更是在無極殿中有了驚鴻一瞥,」蘇大少爺就覺著熱氣往臉上湧,應著頭皮說道:「學生只希望林大人能考慮一二,不敢多求。」

    侯家二奶奶使勁用手指捅著自家少爺,眼看著蘇家佔了上風,她如何能甘心。

    林致遠早就留意到了這二人的怪異,他眼睛一瞇,在此打量到修國公家的少爺時,只覺得此人面善,竟是在什麼地方見過。

    那人汗毛乍立,與林致遠是四目相對。

    就在林致遠分神冥想此人是誰時,雪雁跨過高高的門檻走了進來,手中捧著一隻紅漆盤子。

    「老太太,各位太太,大爺,」雪雁跪在地上,將手中的托盤高高舉過頭頂,「這是姑娘寫的上聯,她敢請兩位少爺對出下聯。」

    王夫人氣的直哆嗦,不滿的看向林致遠:「大姑娘也忒胡鬧了些,雪雁,還不速速退下去」

    哪知雪雁不退反站了起來,嬌笑道:「二太太這話就不對了,我們姑娘也沒說什麼,只是剛剛聽丫鬟們講,這位蘇大少爺師承高人,又被蘇大太太誇得是天花亂墜,就是不知道……真本事能有幾分。」

    林致遠大笑道:「我的妹妹心知我意,老夫人,」林致遠轉向賈母,「不如就考校考校兩位公子的學識,何如」

    賈母長歎一口氣:「既然林哥兒和玉兒心意已決,想來我反對也是無濟於事,那就按照你們說的辦吧」

    托盤裡的宣紙上墨跡未乾,縱然雪雁小心翼翼,可還是有些墨汁染到了雪白的宣紙上。

    眾人只見上面工工整整的一手簪花小楷,卻不是常見的小對聯,而是……眾人倒吸一口冷氣,這哪裡是對聯,分明就是在難為人。

    雪雁笑盈盈的看著蘇大少爺和侯公子,念叨:「我們姑娘的上聯是:五百里滇池,奔來眼底。披襟岸幘,喜茫茫空闊無邊。看:東驤神駿;西翥靈儀;北走蜿蜒;南翔縞素。高人韻士,何妨選勝登臨。趁蟹嶼螺州,梳襄就風鬟霧鬢。更頻天葦地,點綴些翠羽丹霞。莫辜負:四周香稻;萬頃晴沙;九夏芙蓉;三春楊柳。」

    雪雁一口氣下來,中間連個卡殼的地方都沒有,她望著面色慘白的蘇大少爺,笑盈盈的說道:「我們姑娘說了,兩位公子可回去慢慢想,什麼時候有了結果,什麼時候再來不遲。」

    蘇大少心中爺苦笑不已,知道人家姑娘這是在送客了,他忙將上聯記熟,拉著不情不願的蘇大太太連忙告辭。

    侯家二奶奶待還要說什麼,卻對上了雪雁那雙古靈精怪的眸子,於是只能氣悶的閉上了嘴,狠狠的剜了眼侯公子。

    賈母等苦留眾家夫人,可人人只推辭家中有要事,灰溜溜的跑了。

    朱大娘墊在最後,今日看著是沒達成目的,但攪黃了蘇家的好事兒,估摸著回大司馬府之後也能得不少的賞賜。

    王夫人眼見黛玉的親事要成泡影,她怎能不氣,說起話來不酸不醜的,沒個好腔調:「林哥兒,要我說,大姑娘也別那麼挑,這好端端的姻緣擺著,錯過可就沒這樣的機會了。」

    賈母難得沒打斷兒媳的話,她今日也有氣,照她來看,蘇公子也好,侯少爺也罷,都是難得的才俊,怎麼林哥兒不識大體,連帶著自己最心愛的外孫女也不知好歹

    王夫人察覺到婆婆的不滿,再接再厲道:「林哥兒就不怕這些夫人太太們出了咱們家的大門,隨便嚼大姑娘的舌根子?就算你們不怕,可咱們家呢,三丫頭、四丫頭都沒成親,將來還要不要名聲,有個刻薄的表姐,出去都要受到連累的」

    林致遠冷笑幾聲,望向二太太的眼神充滿了陰鷙:「我看這話倒不像是眾位夫人太太說的,倒有幾分二太太的本色。」

    王夫人「啪」的一拍桌面,指著林致遠的鼻子罵道:「豎子可惡,誰與你這般體統,敢妄言長輩」

    屋中劍拔弩張,王、林二人徹底的撕開了臉皮,將往日積怨的嫌隙今日全都爆發了出來。

    王氏的丫鬟彩雲見主子額頭青筋往外蹦,嚇得忙去摸袖子中藏著的錦囊,裡面可有二太太的救命良藥,可誰知這一摸,裡面哪裡還有錦囊,早不知什麼時候丟掉了。

    「林致遠,你別以為做了個小小的四品就能耀武揚威,你是什麼玩意兒,就敢這樣與我說話,小心我到娘娘那裡參你一個家風不正,敗壞常倫的罪名。哼,皇上最是厭惡你這等不懂禮數之人,我倒要看看,你的官路還能走多久」

    林致遠往前跨了幾句,兩眼放著毒光,「二太太難道就是什麼好人了?你下毒手殘害小姑,妒心又重,幾次三番為難外甥女,我倒要看看,皇上是相信了你的話,還是相信我的話。」

    「你血口噴人」

    林致遠咬牙道:「我血口噴人?好啊,那二太太就等著,咱們一樁一樁的案子瞭解,我看你究竟有幾條命夠償還孽債的。」

    就見王夫人直哆嗦,嘴角抽搐的厲害,彩雲心中咯登一聲,還沒等她有所動作,就見二太太直挺挺的往後一仰,栽倒在地。

    PS:明日依舊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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