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寶玉興致勃勃的拎著一對玄鳳雞尾鸚鵡就進了瀟湘館,一面用手去逗弄正搖頭晃腦的兩個小傢伙,一面對掀著簾子的雪雁笑道:「林妹妹可在?」
「正和大爺吃飯呢」
賈寶玉眼睛一亮,嘴角就開始往上揚:「正好,我從北靜王那裡過來,還沒顧得上吃呢,就在你們瀟湘館裡一道用了吧」
兩隻玄鳳雞尾鸚鵡猛見簾子被掀起,有些膽怯的支愣著翅膀,賈寶玉當個寶貝似愛憐的撫摸珍珠般的羽毛。
「表哥也在啊」
賈寶玉見著林致遠的時候明顯一僵,敢情剛雪雁的話賈寶玉是充耳不聞。
柳嫂子忙搬著小杌子站到了靠左側的一大盆美人蕉下,給賈寶玉的登場讓出了足夠的空場。
林致遠也不打發柳嫂子,只笑著看向賈寶玉:「寶兄弟快來坐,不是還沒來得及用中飯嘛,正巧柳嫂子做了幾個小菜,你我表兄弟二人小酌一杯何如?」
賈寶玉是又驚又喜,驚的是林家表哥何嘗這樣對過自己。老實講,他一直對表哥懼怕的很,要是知道表哥在這兒,賈寶玉非央著三妹妹、四妹妹和寶姐姐一道來給自己壯膽不可。不過,賈寶玉還是有絲竊喜,莫非是表哥見自己最近學問漸長,所以開始和顏悅色了?
賈寶玉想起書院裡和北靜王身邊幾個謀士對自己的評價,心中越發的有底。所以對林致遠的邀約竟是破天荒的應下了。
賈寶玉腳步挪了挪,賴在黛玉左側的位置便不動了,涎著臉笑道:「那寶玉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眾人一看,黛玉左側只一個小位置,還是雪琪的,賈寶玉若坐,便只能擠走雪琪。
林致遠淡淡一笑,吩咐道:「叫榮澤和雪琪回來吧,和他們表哥說會兒話。」
晴雯抬腳就往出走,柳嫂子一把拉住晴雯的袖子,「好姑娘,我,我跟著你一道吧,免得打攪了少爺和姑娘們用飯。」
晴雯扭頭看向林致遠,柳嫂子知道躲不過去,晴雯是不管大事的,還是得林家表少爺發話。
林致遠一等香卉擺齊了碗筷,才說道:「柳嫂子且別急,我稍後還有話問你。香卉……」
正手執纏枝蓮花瓷瓶壺預備倒酒的香卉忙應著:「大爺,您吩咐。」
「領著柳嫂子到花廳裡吃些好茶。」林致遠轉而向柳嫂子笑道:「江南剛送來的上好太平猴魁,香卉,走的時候給柳嫂子包上一包。」
賈寶玉正不客氣的往砂鍋煨鹿筋上盯,筷子夾著好大一塊,猛聽林致遠說這樣的話,一不小心,鹿筋重重的摔在砂鍋裡,濺起好幾滴熱油。
「哎呦」賈寶玉疼的直掉眼淚,這小子忒嬌貴了些,沒想到一滴熱油迸到手背上,頓時起了個不大不小的水泡。
這事兒要是擱在怡紅院,只怕當即就有八九個小姑奶奶們往前湧,擦藥的擦藥,絞帕子的絞帕子。可惜……瀟湘館卻不是怡紅院,唯一一個和賈寶玉有舊情的晴雯還翻了個白眼,摔了珠簾出去了。
「林妹妹」賈寶玉委屈的看向黛玉,黛玉神色不變,只微微一笑:「碧蝶,快給寶二爺敷上帕子。」
林家的人幹活就是麻利,賈寶玉這邊正可憐巴巴掉眼淚的時候,也不知碧蝶從哪裡弄來的冰塊,用雪白的帕子包了,二話不說就往賈寶玉的手背上按。
「好姐姐,輕點,輕點。」賈寶玉只覺得暗香襲人,少女的芬芳直往鼻子裡撲。
賈寶玉目不轉睛的盯著碧蝶,暗道林妹妹的丫鬟個個都是國色天香,真是叫人羨慕。
「寶兄弟,」林致遠重重的咳嗽了一聲,賈寶玉忙收斂心神,也不嚷疼了,專心致志的聽著林致遠的話。
「寶兄弟今兒來是……」林致遠眼睛一打量架子上掛著的鸚鵡,賈寶玉忙道:「表哥,林妹妹,這是北靜王家的寶貝,一隻叫帝江,一隻名喚青鸞。我知道林妹妹原有一隻,寵愛的不得了,這會兒卻不在身邊,怕妹妹寂寞,所以便求了北靜王,將這對寶貝給了咱們家。」
帝江乃是《山海經》裡的神鳥,狀如黃囊,赤如丹火,而青鸞,相傳是西王母的心腹,常伴在主人身邊。
北靜王給它們兩個起這樣的名字,著實有些超凡脫俗。
兩隻玄鳳雞尾鸚鵡心有所感似的,賈寶玉話音剛落,便脆脆的叫喚起來。「青鸞,青鸞。」「帝江,帝江。」好不惹人喜愛。
黛玉不由歡喜的接過老銅架子,「聲音倒是清脆。」
賈寶玉好了傷疤忘了疼,屁股當即離開椅子,拽著就往黛玉的身邊湊了湊,將要說話,就覺得冷颼颼。
「表哥……」賈寶玉訕訕的又將椅子挪了回去。
林致遠說道:「寶兄弟,這奪人所愛,只怕不好吧,畢竟是郡王的心愛之物。」
賈寶玉連連擺手:「不妨事,不妨事,王爺知道林妹妹喜歡鸚鵡,特特叫我送的。」
黛玉和林致遠同時緊鎖眉頭,黛玉不悅的說道:「郡王如何知道我喜歡?定是寶哥哥又口無遮攔,」黛玉將鳥架子往前一送:「我不要了。」
「不是,真的不是,林妹妹你只信我才是,王爺先前也說了是送,我知道妹妹的性子,便不十分肯接,王爺就叫人做了個賽詩的擂台,郡王府上好幾十個清客一起比試,我僥倖得了個探花,王爺將帝江和青鸞就送了我做綵頭。」
林致遠心中冷笑:真不知道該說這賈寶玉是聰明還是糊塗,是天真還是愚蠢。北靜王這樣的借口也能相信?
怪不得賈政每次聽學裡回報的消息時,都是好事,竟是他們報喜不報憂,逐漸養成了賈寶玉不懂世事的性情。
不過……北靜王這般慇勤又是為了什麼?
林致遠不動聲色看向黛玉,妹妹出落的越發嬌俏可人,原先還只是種病態美,現在各種滋補的東西調養著,黛玉早就恢復了同齡少女該有的曼妙。
莫非北靜王打的是這個主意?
林致遠突然有種頭痛的感覺,原來他是打算慢慢給黛玉找個婆家,可時間不饒人,黛玉的年紀不小了,也該正兒八經的定個親事。
在賈家,有這些表姐表妹們襯托著,倒不顯眼,可一回蓮花胡同,林家就這麼一個適齡少女,自己的官職又在這裡擺著,難道那些內命婦們還不嚼舌根子?
賈寶玉說的這個水溶,形容秀美,性情謙和。原也是眾家岳母眼中的乘龍快婿,可惜……風流少年自多情。北靜王去年娶了閩浙總督的愛女,身邊又有美妾紅顏一大堆,聽說最得寵的不是郡王妃,而是一個楚樓歌女。
林致遠想到這裡微微撇嘴,要是北靜王敢打妹妹的主意,可就別怪自己心狠手辣了。
林致遠越想越覺得眼前兩隻扁毛畜生不大順眼,寒光一掃,直射在帝江和青鸞身上。
這天下間,屬動物的敏覺度最高,帝江和青鸞怪叫了幾聲,雪白無雜色的大翅膀便捂著圓滾滾的小腦袋開始瑟瑟發抖。
黛玉的細心安撫也不管用了。林致遠笑瞇瞇的拎了過來,「別是北靜郡王送了兩隻生病的吧?這可不厚道。」
賈寶玉與黛玉遲疑的眼神一相撞,也有些不大確定:「不會吧?」
林致遠順手將老銅架子交給碧蝶,長歎道:「先掛著吧,畢竟是寶兄弟的心意。只求著能養活才是。」
帝江和青鸞頓感安全,翅膀優雅的往兩側一放,黑溜溜的小眼睛重新又露了出來,賊頭賊腦的四處探看。碧蝶細心的往小瓷碗裡添了水、米,兩個小傢伙矜持的不動,挺著高高的胸脯,不大高興的看著林致遠。
賈寶玉訕訕的用受了傷的手端起飯碗,有一下沒一下的夾著撕好的八寶野鴨。榮澤和雪琪進了屋,兩個人也不吃飯,卻被雁蓉和香卉硬按到了椅子上。將將好隔住黛玉和賈寶玉。
林致遠看著空有好皮囊,卻腹中草莽無物的賈寶玉,不由得奇道:「寶兄弟,咱們表兄弟倆心平氣和的聊聊,你今後可有什麼打算?」
說完,親自執壺倒了滿滿一杯新豐酒與賈寶玉。
賈寶玉只覺得鼻尖嗆人,但是礙於林家表哥的好意,還是滿杯飲了進去。
「咳咳,咳咳,」賈寶玉眼淚鼻涕一起往下流,忙扯了袖中的帕子抹,「表哥,這是什麼酒啊,這樣辛辣?」
賈寶玉與人出去遊玩,尤其是往先和薛蟠、馮紫英等人喝酒,眾人一向是讓著他,往往單叫了一壺惠泉與賈寶玉。今日這新豐酒乃是咸陽遊俠少年的心頭血,賈寶玉文文弱弱的一個人,哪裡禁得住這種刺激。
再看林致遠,面不改色的又飲了第二杯,才緩緩道:「寶兄弟怕只適合用這種溫潤的酒品吧。」
賈寶玉知道林致遠話裡有話,倔脾氣猛的上來,弓著腰夠到了林致遠手裡的纏枝蓮花瓷瓶壺,又為自己滿滿斟了一杯,猛的往下灌。
一杯接一杯,連飲五杯。
這五杯新豐酒下了肚,賈寶玉說話可就不利索了,眼圈也有些泛紅,渾身的酒氣更是難掩。
酒後吐真言,只是不知道賈寶玉會對著林家兄妹倆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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