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寶釵臉色陡變,不敢置信的看著對方。「你,你如何知道的?」薛寶釵的心涼了個徹底,有種被人抓到後的難堪。
看著黛玉一副似乎掌控大局的表情,薛寶釵心裡就氣得只癢癢。只是一想到稍早母親在自己面前說的那些話,薛寶釵便只能獨自嚥著苦水。
臨出西跨院的時候,母親曾告訴自己,薛家可是沒什麼指望了,她們娘倆將來還得靠著薛蝌,萬不能叫薛蝌出了岔子,別說到時候沒有辦法向金陵那些上了年歲的族中長老們交代,就是薛蝌的娘……只怕也會拖著病體跑到榮國府前罵上一通。
幸好知道這件事的人不多,娘倆連王夫人都瞞著。
薛寶釵驚聞黛玉的話,隱隱感到事情不像自己想像的那樣簡單。
黛玉笑道:「這西南說大卻也不大,重要的城鎮也就那麼幾個,除去武昌,荊州,也就只剩下個涼州了,四位知府大人消息俱通,便是個芝麻大小的事兒,不出半日的功夫便可知曉。姐姐的這位表弟犯的案子並不小,涼州知府不知哪裡聽來咱們兩家有些親戚情分,一早就遞過了消息。」
薛寶釵眼角滑下一滴晶瑩的淚珠,有了第一滴便不再困難的淌下第二滴,況且薛寶釵是個極會看眼色行事的人,「楊貴妃」頓時就成了「淚西施」,哭得這叫一個惹人憐愛。
「也不知道我們家薛蝌成了什麼樣子,都是我哥哥不爭氣,但凡他有點出息,也不會落到今天這個地步……」
黛玉心中有些不齒,若薛寶釵真的有這個覺悟,當初便該勸著薛姨媽好好的教導薛蟠,而不是一味的嬌寵溺愛。
薛寶釵試探的問道:「妹妹,我和姨媽願意出銀子,可否叫表……表哥幫著活動活動?」薛寶釵對林致遠還有些忌憚,也輕易不願意開這個口。
黛玉一臉為難:「可是哥哥已經進宮,什麼時候回來連他自己也料不準,況且,人走茶涼的道理寶姐姐也該聽說過,林家在西南未必能使上大氣力。不如……」
黛玉話音一頓,薛寶釵忙問:「不如什麼,好妹妹只管講。」
「不如姐姐去鄭家走一遭,據我所知,寶姐姐的兄弟是被涼州軍抓去的,鄭家舅舅雖然已經調離,但是老部眾都在,托人捎個話,少不得要給鄭家舅舅這個薄面。」
薛寶釵尷尬的垂下眼瞼,黛玉便知薛家大約是走過了這個門路,怕是不通。
薛寶釵為難的說道:「鄭家到底不是我們的正經親戚,人家肯來榮國府全是看在老太太的面子上,薛家去了又拿什麼做借口。好妹妹……」薛寶釵抓住了黛玉的手,苦苦央求道:「今日見那個善公公好說話的很,你若是派個人到宮門口送信給表哥,想必表哥會知道。我們也不白白勞煩表哥一次,只要能救回薛蝌,縱然是傾家蕩產,我們也是不吝惜的。」
黛玉聽罷並不應聲,兩個人都互相為難的看著對方。恰這時,肉糰子似的榮澤裹著小薄被打了個大大的噴嚏。
「阿嚏」
一直明目張膽聽壁角的晴雯忙誇張的喊道:「少爺,這是怎麼了」
黛玉暗笑,卻一本正經的走了過去,與晴雯一左一右的護在榮澤的榻前,小傢伙不知道出了什麼事兒,奶聲奶氣的說道:「姐姐,熱」
說著就要將一隻蓮藕似的小胳膊掙扎出被子外,黛玉兩個忙按住了不老實的小手,嗔道:「還敢說熱,小心明日嚴嬤嬤來的時候說教你。」
榮澤有大半年沒見過那個嚴肅的老嬤嬤了,但是這三個字卻如同孫悟空頭上的緊箍咒似的,一念叨便靈驗,直把小腦袋晃得如撥浪鼓一般,自己自動自覺的往小被子裡一縮,逗得黛玉和晴雯不禁捧腹。
薛寶釵失神的看著眼前的溫馨場面,良久才輕喊了句:「林妹妹……你忙著吧,我先走了。」
黛玉似乎才記起尚有這麼一位人物,忙自責道:「寶姐姐,我送你。」
黛玉不由分說的將薛寶釵領出閨房,路過花廳,見雁蓉等人正圍著雪琪玩九連環。雪琪漸長,心中已經有了些城府,加上少年早慧,偶然聽見哥哥和姐姐們之間的談話,多多少少知道了薛家是個什麼底子。
「薛姐姐。」
薛寶釵被這麼一叫,倒有些不適應,稍稍打量了一下眾丫鬟圍繞的這個小姑娘。
真是個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相貌……可惜了她的好出身,倒成了林家的表姑娘。
薛寶釵心中不以為然,嘴上卻笑得溫潤:「雪琪妹妹快坐,我那裡也有幾隻精緻的九連環,明日去蘅蕪苑玩,寶姐姐找來送與你」
且不說寶釵是否誠心,光看她善於抓住每個機會與人相交,黛玉便不敢小瞧此人。
瀟湘館裡的小路上早就站了五六個守夜的婆子,人人手中提著燈籠,在石甬小路上照明,生怕姑娘們跌了腳。
加上黛玉身後這浩浩蕩蕩的一群人,薛寶釵領著的一個鶯兒加上兩個婆子就顯得孤單落魄的很。
把門的媽媽從裡院將門推開,外面黑壓壓有些駭人。黛玉見薛寶釵腳步一頓,忙道:「寶姐姐,不如叫幾個婆子送一送你吧。」
薛寶釵臉一紅,映襯在紅燈籠下更顯得要滴出血來。「不用,不用,蘅蕪苑離著也不遠,幾步路的工夫。」
黛玉送著薛寶釵,一隻腳已經踏出了瀟湘館,卻突然想起了什麼似的,笑道:「險些忘記了,我和哥哥臨分別的時候他曾說,在幽州曾有人送過一項大禮,我們家卻是用不上的,叫我轉送了姨媽和寶姐姐。東西明日才能從碼頭上運回來,姐姐只管等著就是。」
薛寶釵強笑道:「表哥的心意我們領了就是,東西便……」
黛玉正色道:「這可不行,哥哥千叮嚀萬囑咐,寶姐姐可別叫我為難。」
薛寶釵身後的鶯兒急的險些沒去拿手指頭捅姑娘的後背,就希望薛寶釵能應下來:「姑娘,你就應下吧,怎麼說也是林大爺的好意。」
儘管薛寶釵覺得有些蹊蹺,但是在這些人面前,她還是欣然接受了黛玉的「好意」。
薛家的主僕四人一出瀟湘館,黛玉便領著人關了大門,薛寶釵此行沒能得出結果,心中鬱鬱難安。
大丫頭鶯兒望著遠處婆娑搖曳的樹影,隱隱像鬼魅般,不僅兩手交叉,抱住了臂膀往薛寶釵身邊湊:「姑娘,咱們快回去吧,這會兒各院子只怕都落鎖了。」
「不,先去西跨院。」
鶯兒不敢置信的驚呼:「這個時候?」
薛寶釵冷冷的掃了丫頭一眼:「怎麼,你不願意?」
鶯兒嚇得瑟瑟發抖,直道:「不,鶯兒聽姑娘的,鶯兒全聽吩咐。」
從瀟湘館到出園子的西大門並不遠,只需跨過蜂腰橋,往櫳翠庵後身走便可。這其中定要路過賈寶玉的怡紅院。
鶯兒便轉了轉眼珠子,小聲勸道:「姑娘,不如咱們到寶二爺那裡借幾個人手吧,這個時候只怕園子裡空蕩的很,只咱們四個……」到了這裡便不肯再說。
薛寶釵也知道賈家的惡習,那些下作的婆子小廝們見落了鎖,不是夜夜匯賭局,便是行那苟且之事。「也罷,就先去怡紅院。」
誰知怡紅院的門並不好進,鶯兒狠狠的敲打著門扉,只聽裡面吵吵鬧鬧,歡聲笑語幾乎溢了出來,就是不見有人來應門。鶯兒氣急,一腳踹在大門上,才聽裡面有個女孩子罵道:「誰大半夜叫門」
「我們寶姑娘來瞧二爺。」
不知為什麼,裡面哄得一聲笑鬧。不大會兒,應門的那人抱怨道:「有事沒事跑了來坐著,叫我們三更半夜的不得睡覺都睡下了,明兒再來罷」便再無聲音。
薛寶釵何時受過這等委屈,還是個丫頭的委屈,只氣的兩手直哆嗦,嘴唇發白。
鶯兒嚇得以為是姑娘犯了疾,帶著哭腔說道:「姑娘別惱,這事兒都怨我,是我不知好歹非帶著姑娘往這邊來,咱們這就走。」
忙使了個眼色給提燈籠的婆子,兩人一攙扶,前面有一人提燈,四人顫顫巍巍的往蜂腰橋去。
一路上鶯兒不斷找話與寶釵說,倆婆子害怕的左顧右盼,生怕那鬱鬱蔥蔥的樹叢中跑出個什麼東西來。二人心中不禁有些怪罪薛寶釵,她們倆並不是薛家的人,而是王夫人安排在蘅蕪苑的粗使婆子,往日也就是忙些打雜的活計,後來薛寶釵提拔了她們倆,這二人還只當是走了鴻運,從此以後可就飛黃騰達了,誰承想事與願違,這薛家的大姑娘人前左右逢源,背後卻小氣的要命。
自打她和大*奶、三姑娘接手園子裡的事務,便稱什麼開源節流,揀出幾個『本分老誠』能知園圃的老媽媽,派准她們收拾料理,也不必她們交租納稅,只問她們一年可以孝敬些什麼。好些有門路的人都得了這等美差,但是大部分人卻是兩手空空,鬧騰的這些人消極怠工,一到晚上巡夜的時候,更是連個人影也不見。
鶯兒一想到戲文種唱到的「陰森森將赴閻羅殿,手空空留魂在陰間……」便毛骨悚然,驚顫不已
PS:小荷感謝不斷支持俺的人~~謝謝大家的訂閱,謝謝大家的打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