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曾經聽探春說過,二姐姐的嫁妝銀子並不多,說是一萬兩,但是滿打滿算,連三千都湊不上手,大舅舅好算計,將二姐姐的全部身家都折算到了死物上,嫁妝單子上寫的好看,但實際上這裡面的差距可大著呢。
黛玉思忖道:「要不,我明兒親自去一趟吧,二姐姐要是真的有了難處,那一千兩也未必能解決什麼大用處。」
林致遠對賈迎春的印象總是模模糊糊的,隱約記得是個漂亮的姑娘,但是因為家教的原因,並不比三姑娘探春爽利,更不如四姑娘惜春淡然,迎春被那個大太太歸束的有些失了少女該有的活潑勁兒。
人到底是奔著自己來的,總不該叫賈家的二姑娘到了幽州卻變得舉目無親。
林致遠便道:「我這裡有一個法子,你且悄悄的告訴了二妹妹,只別叫曲家妹夫聽見,免得多生事端。華家這次投標,曾暗地裡向我許諾,將來賺得銀子分一成的干紅與我,一年下來至少也會有個萬八千的。這些錢我倒是沒放在眼裡,但是不收,華家心中總是惴惴的,不如就交給二妹妹做了私房銀子,將來她有了孩子傍身,便是妹夫並不善待她,有這些銀子做保障,生活也能好些。但有一點,你告訴二妹妹,這錢只能收一年,算是我成全了華家的心意,但是若起了貪念,並不滿足……這銀子就能壞事兒。」
黛玉忙道:「哥哥是不是擔心華家以此為要挾?那莫不如一開始就不要,妹妹這裡並不缺了銀錢使,便是給二妹妹送去又能如何?」
林致遠呵呵一笑,「華家倒沒這個能耐,況且他們也沒這個膽子,我明日叫韓勝取一萬兩的銀票,就記在二妹妹的名下,不過是在華家的賬目是上走一走,傍晚的時候就能拿回來,從此二妹妹就算是在華家入了份子。以華家大爺的精明,遇上年節也會有孝敬往二妹妹那裡送。」
這到底是一種變相的受賄行為,所以林致遠才只應允迎春拿一年的分紅,多了……只怕真是應了那句老話,貪心不足蛇吞象。
林家到底不會在幽州久居,不過一年半載的功夫,等幽州的邊貿一有起色,自己是要將手中大權往上交的,況且和親的日子在即,餘下的事兒怎麼樣,自然有那位冒牌的十八公主和接頭人聯繫,自己這個和親使的任務就算完成。
可是曲家不會立即返回,看曲家大爺那副躊躇滿志的樣子,不在西南幹出點成績,他也不好意思不是?所以趁早給迎春謀個出路,手裡有了銀子,心裡便不發慌。
第二日一早,黛玉帶著丫鬟婆子們就出了門。她記得迎春和曲家姑爺的宅子還是韓勝幫忙尋覓,就在西大街的一角,三進三出的院子,雖不大,但是該有的東西一樣不少。丫鬟一叫門的時候,睡眼惺忪的門房猛見這好些人,頓時有些目瞪口呆,再得知是林知府家的人時,腿都有些軟了,忙不迭的將黛玉的軟轎給迎了進去。
彼時迎春正在看賬冊,一筆筆的賬目看著清晰,可是細查起來,便會漏洞百出。
黛玉沒叫人去傳話,而是信步進了內宅。好在這小院子也不大,一找便知道主母的臥室在何方。
守門的小丫鬟是在幽州買的,七八歲,尚留著兩個羊角髻,正蹲坐在門口的小杌子上打瞌睡。
引著黛玉進門的婆子見狀,恨恨的走上前,拽起小丫鬟的耳朵便下死手擰。
小丫鬟眼睛還沒來得及睜開,便大聲求饒道:「萍兒姐姐饒命,我再也不敢偷懶了。」
「作死的小蹄子,姨娘的名諱也是你能喚的?」婆子加大的力度,小丫鬟的耳朵已然能滴出血來。
黛玉給雪雁使了個眼色,叫她去收拾收拾這老婆子,只聽得門簾子一響,從裡面出來個十四五的姐兒,穿著一身簇新的春衫,挽著個玲瓏髻,並無半點裝飾,眉眼甚是尋常,便是林家的三等丫頭只怕也比這個要嬌美一些。
「媽媽也該警醒些,這是什麼地方,也是你能大聲喧嘩的?奶奶在屋子裡盤賬,若是有了一點差池,保管叫你捲了鋪蓋卷兒回家。」
那姐兒一邊罵,一邊下了台階,但見黛玉等人,眼前一亮,忙快走幾步:「怪不得一早起來,這枝頭上的喜鵲叫了又叫,奶奶還道奇怪,原來是林姑娘來了,快裡面請,我家奶奶要是知道了,不知道該有多高興呢」
黛玉一面笑,一面遞了個眼色給雪雁,雪雁立即會意,忙道:「這位妹妹有些面生?你是……」
那姐兒撲哧一笑,扭頭看著雪雁,道:「雪雁姐姐好生的健忘,當日在榮國府的時候,我還曾去瀟湘館給林姑娘送過漿果,難道雪雁姐姐忘記了?」
雪雁訕訕的點了點頭,但到底沒想起哪裡見過這丫頭。
黛玉好氣的瞄了一眼雪雁,雪雁小臉苦苦的,為自己沒套出話而感到小內疚。
丫鬟領著黛玉進了屋,迎春正翹首盼著,一見黛玉便笑道:「倒是什麼事兒牽絆了你,一早就聽見外面的動靜,只人卻不進來。」
迎春的那個丫鬟引著黛玉坐下,一邊端茶,一邊睨著婆子道:「奶奶可是錯怪林姑娘了,是咱們趙媽媽擺的好大的架子,正幫著姨娘訓斥咱們的人呢」
那引路的婆子嚇得臉色蒼白,但是膝蓋倒是硬氣的很,並沒往下壓一壓,用眼角瞄著黛玉,只對迎春哭訴道:「奶奶明察,我不過是見門口的小丫頭打了瞌睡,唯恐怠慢了林姑娘,這才數落了幾句,倒是被花姐兒聽見了,老婆子我好生的冤枉……」
迎春娥眉緊鎖,低聲道:「行了,這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兒,也好意思在林姑娘面前哭哭啼啼,媽媽且下去,多留個心眼兒就是了。」
那叫花姐兒的小丫鬟依舊潑著冷水,憤然道:「奶奶萬別說這樣的話,媽**心眼已經夠多了,只怕再多幾個,就要墜破了肚皮了。」
花姐兒聲音清脆,調值又高,逗得一屋子的人哄笑不已,那婆子見自己被打趣,好生沒臉的溜了。
黛玉與迎春分別落了主位,迎春笑道:「嘗嘗我們家的茶,雖比不得毛尖、碧落,但是味道卻有些特別。」
黛玉聞了聞,有一股子苦澀的香氣,顏色偏紅,她拇指、中指捏住小茶盅,輕輕呷了一口,「好苦」
迎春掩口而笑:「我便說你這種只吃得淡茶的人,怕不受用這個。花姐兒,把昨兒典家送的那個紅芽歪尾桃沏一壺來。」
黛玉捏著茶盅的手微微一顫,若無其事的問道:「典家?」
迎春笑道:「典家有個十五爺,和夫君認識,知道他愛喫茶,便送了一些過來。」
「既是姐夫的心愛之物,還是算了吧。」
迎春難得這麼堅持,執意叫花姐兒去沏茶:「妹妹幫的我忙,遠不是一杯茶能鳴謝的,我只是借花獻佛罷了。」
雪雁等人忙跟著花姐兒一起去外面,屋內只留下姐妹倆。
迎春問道:「林妹妹今兒急匆匆的來,可是有什麼大事兒,莫不是……林家表哥有什麼話要交代?」
迎春眼中閃過的驚慌之色並不是作假,和姐妹借錢度日,這裡面的艱辛、尷尬,羞辱……怎是一語能道盡的
黛玉輕輕撫了迎春的手,並不提她的舊話,只說前塵:「二姐姐,我記得自己剛到賈家的時候,什麼也不懂,父親曾說,外祖家是最講規矩的,我便唯恐自己走錯了一步,沒的叫人笑話。不怕二姐姐知道,那日在老太太屋子裡吃飯,我差點將漱口的茶給喝了,晚上回去躺在碧紗櫥裡就暗自落淚,怎麼初來乍到就叫姐妹們笑話。」
「林妹妹胡說,我們何曾在意這等事兒……」
黛玉微微一笑:「二姐姐也說了,咱們姐妹之間可曾在乎這個」
迎春被黛玉這一語雙關的話說的暖暖的,她垂下頭,悵然道:「那個時候你才多大點兒,我們姊妹幾個都說來了個神仙似的妹妹,比我們長得好,書讀的多,也更討老太太的喜歡,寶玉日日在我們耳邊念叨林妹妹的好,我們幾個竟不是表姐妹,倒是親姊妹也就這般親密了。一晃……就是好幾個年頭。大姐姐嫁人,我本該擔起教導姊妹們的重任,羞愧羞愧,我如今還要承著妹妹的情。」
黛玉穩穩的抓住了迎春的手,「二姐姐,姊妹之情重千金,你身邊有難,我不來幫,難道你還指望別人?京城與此有千里之遙,咱們和三妹妹、四妹妹通個信也難,她們就是有心,也是遠水解不了近渴。」
迎春幾次張了張嘴,最後都滿臉窘色的低頭不語。
門外跟著雪雁等人齊肩而站的花姐兒乾瞪眼睛,一狠心,嫌了簾子就往屋子裡沖。
雪雁下意識的要去攔,只被雁蓉拽住了袖子,兩個人默不作聲的重新回到原來的位置,瞅著場院當差的小丫頭掃院子,不叫她們接近分毫……
PS:原計劃八點發文,慚愧,慚愧,遲到鳥,馬上去寫二更,推薦好友的書《幸福原來很簡單》,大愛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