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華園有一個單獨的小廚房,這是其他兩個院子都不具備的優勢。碧蝶是此片小小的天地的領軍人物,與外院大廚房伺候的管媽媽遙相呼應。可是連反應慢了半拍的雪雁都察覺到,近來碧蝶刻意減少了下廚的次數,竟常常找大廚房的人過來打下手幫忙。
這晚,眾人從西園子回來,伺候了黛玉梳洗,碧蝶照例是要送上一盅雪蛤燕窩的,不過今兒卻換了上灶的人。
豆子娘小心翼翼的將碗中的金絲兒燕窩挑出了一小點,用甜白瓷的盤子托了,遞給碧蝶。
「碧蝶姑娘嘗嘗,可使得?」
「不錯,比我做的要甜一些。」
豆子娘擔心的搓著衣襟兒前的圍裙,「我見罐子裡有大好的冰晶糖,便敲碎了一塊,下次斷不敢用這些了。」
碧蝶微微一笑,「我瞧見了,這也沒什麼,姑娘雖不喜歡甜食,但是燕窩本該擱置點甜味兒才好。我往日不過加些脆糖,比冰晶糖要細膩些,只是甜意差了點,那糖罐子就鎖在櫃子裡,下次你若是再做,可直接取來就好。」
豆子娘一聽還有機會為姑娘做吃食,喜得臉上綻開了一朵花兒。
「你且別忙著回去,姑娘若是吃好了,必定會有賞賜給你,況且,這個時候天也晚了,我們小廚房也做了些夜宵,你帶回去一些,與小豆子吃豈不兩全?」
豆子娘自是千恩萬謝。她早沒了丈夫,一個人拉扯著兒子,兩邊又有虎視眈眈的小叔子、小姑子預備搶奪相公留下的菜譜,豆子娘如今在林家安身立命,寶貝兒子又時不時的跟著表少爺讀書,她還有什麼不滿意的
碧蝶端著盤子,進屋的時候,黛玉正隨意歪在榻上翻書,雪雁坐在搖椅上,捧了個陣線笸籮翻著小塊布頭。
「姑娘,請用燕窩」
黛玉嘗了一口,繼而笑道:「今兒倒是多了點甜意,不大像你往日的做法,可是有了什麼喜慶的事兒?」
「碧蝶能有什麼喜慶的事兒,不過,有一點,姑娘倒是說對了,」碧蝶神秘的一笑,「東西確實不是我做的,是新來的媽媽豆子娘上的灶」
黛玉不大記得豆子娘的相貌,但是她的兒小豆子卻是常見的,榮澤每次來這邊,身後都會跟著個小不點,瘦瘦小小,與年齡相仿的榮澤一比,倒像是個小dd。
「姑娘覺著今兒的燕窩可好?」碧蝶問話的時候心中頗不是滋味,既想叫黛玉速速的否決了豆子娘的手藝,又矛盾的想要將自己手中的權利漸漸散去。
黛玉只嘗了兩三口,一盅的雪蛤燕窩去了小半,「做的雖是不錯,可我用慣了你弄的,下次還是叫豆子娘幫著打打下手吧」
碧蝶沒來由的鬆了一口氣,姑娘終究是個常情的,沒說什麼喜新厭舊的話,至少……自己在錦華園還有點用處,她心中泛起苦笑,將剩下的金絲燕窩依舊端著出去了。
雪雁一直關注著這邊的動向,等碧蝶稍有動作,便趁著黛玉看書,悄悄的扔下針線笸籮追了出去。「碧蝶,你且等等。」雪雁在遊廊上截住了腳步匆匆的碧蝶,「我有話問你。」
碧蝶為難道:「小廚房裡還蒸著松穰鵝油卷呢,準備給守夜的媽媽們打牙祭。」
雪雁一把拉住了對方,「這個不忙,你不是說了,有做燕窩的是豆子娘,難道一個掀籠屜的活兒她都幹不來?」碧蝶見雪雁眼中的堅定,無奈只好將托盤放在了遊廊的長椅上,與雪雁面對面的坐了。
二人頭頂上有一盞明晃晃的大燈籠,不知名的小飛蟲已然在夜間出動,圍著昏黃的光線撲撲亂撞。這個時候,上夜的媽媽們還沒出來,小丫頭子又都在嘻嘻哈哈的洗漱準備休息,所以一時間,錦華園裡人煙少得很,便是有人見到了雪雁拉著碧蝶,也多是以為二位姐姐在商量什麼大事兒,於是遠遠的就躲了,根本不往前靠近。
當香卉捧著個匣子往黛玉內室走的時候,雪雁並沒在意,香卉本就該今晚值夜,於是雪雁意思意思的沖香卉點了點頭,繼而轉身繼續與碧蝶說話。
雪雁並沒注意到香卉其實是有些異常的,至少要比平日裡少了幾分的活潑勁兒。
……
「姑娘可是休息了?」香卉平息了有些緊張的心跳,輕輕的喚了正在看書的黛玉。
黛玉揉了揉已經有些乾澀的亮眸,輕輕的用手掩住朱唇,小小的打了個哈欠,「正要休息了」
香卉想也不想的就將手裡的匣子往桌上一放,預備去給黛玉熱湯婆子。
「這是什麼?」黛玉好奇的看著與自己並不甚遠的苞木桐的匣子,上面雕刻著不知名的小花兒,三兩朵就是一簇,雖然刷了很多道桐油,但還是能看見匣子上面的裂痕。黛玉並不記得自己家裡有這樣古老的玩意兒。
背對著黛玉的香卉,身子一梗,手上的湯婆子卻穩穩的沒灑出半滴熱水,頭也沒回,低身繼續手上的動作,狀似不經意的笑道:「我今兒去三堂那邊給大爺送茶點,誰知道碰上了荀家的娘子,說是那日姑娘補辦及笄之禮,他們家知道的遲了,特特的送來一份薄利給姑娘,祝賀姑娘芳辰。」
黛玉的手滑在苞木桐匣子上面的裂紋上,笑道:「他們家倒是有心了,不過都是看在哥哥的面兒上,你很該親自回稟了我,咱們也好謝謝荀家的娘子,留下叫六安家的陪著吃頓水酒。」
香卉一邊給湯婆子重新換水,一邊與黛玉說道:「我可不就是這麼想的咱們家外院的女眷現如今都是六安家的在招待,有時候韓管事的娘子也會出面幫幫忙,有了這兩個人的招呼,縱使荀家貴為皇親,可是招待他們家的娘子也並不辱沒對方的身份。可無奈人家執意不肯。」
她聽自己身後的黛玉並不再做聲,有心想再說幾句,可是到底心裡發虛,便不好再為荀家說什麼好話。
「香卉,你將燈挪過來一盞。」
香卉耳朵一直在支愣著,隱約聽見了姑娘呼吸有些急促。她當即順過梳妝台上的琉璃燈盞,輕步移到黛玉身邊。
主僕二人只覺得眼前一陣紅霧,被琉璃燈盞的光暈照的刺眼。
匣子又細又長,但是絲毫沒有遮蓋住裡面那串鏈子的華彩,黑絲絨的內襯上擺著一串兒又小又圓的小寶石。顆顆都只有葡萄籽兒大小,十來顆就是一團,墜在一條黃金鏈兒上。
黛玉將其拈了出來,對著燈盞打量,看了許久也沒能弄明白這是個什麼寶石。
香卉好奇的踮著腳往前湊:「姑娘,這個是紅寶石?」
紅寶石……黛玉的梳妝匣子裡可從來不缺,連梳子上都滿滿的鑲著五顏六色的寶石,可與匣子裡的都不一樣。
香卉見黛玉搖頭,顯然,一向博學強知的姑娘也未能解答,香卉懊惱的道:「若是我多問那娘子就好了,只怪我做事沒章法。」
其實,香卉當時見荀家給自己的禮物,一早就看呆眼了,哪裡還能估計得上這些
「姑娘,你說……會不會是什麼天下奇珍?」
黛玉好笑道:「你當天底下什麼稀奇古怪的玩意兒都是奇珍?胡說不過,荀家肯送來,想必也是有深意的東西,我記得好像一本書上曾說到過此物,香卉,你到書架子上尋那本《天朝異志錄》。」
等香卉好容易將東西找了回來,黛玉只粗粗的一番,便找到了一個重要信息。
「姑娘,書上真的有?」
黛玉看著幾句話匆匆完了的解釋,說的到底不詳盡,「這玩意兒在當地叫做『血滴子』,竟是比鮮血還要紅艷艷幾分,名字雖然驚悚,但是寓意卻是好的,書中說,誰若是戴著此物,能在出海的時候轉危為安,逢凶化吉,一家人都當神物一般供奉著。」
黛玉不明白荀家送自己這個是什麼意思,無論是在幽州還是在京城,「出海」這二字都顯得很遙遠,她又使不上此物,荀家又只單送此物到底何意?
「你確定,這玩意兒不是要交給大爺,而是給我的?」
香卉忙重重的點頭:「當然,那個荀家的娘子說的清清楚楚,是補姑娘芳辰的禮。」
黛玉不自禁的將鏈子放在手腕上比量,她生的單弱,一般的腕上飾物很難掛得住,可是這串兒血滴子卻驚人的合適,簡直如同為黛玉量身定做的一般。
「姑娘,我幫你戴上吧」香卉盯著黛玉白皙的手腕,見自己的提議沒有被黛玉回絕,便興沖沖的捏住了鏈子的兩端暗扣,這一上手,香卉免不了就摩擦到了葡萄籽一般的血滴子,只覺得那顆顆寶石似的玩意兒涼絲絲的,很是舒服。
「姑娘瞧,可是好看?」
香卉端著燈盞,叫燈光打在鮮紅的鏈子上,配著活色生香的柔胰,若是個男子在,定然會看得眼睛發直,香卉雖不是少年郎,但是這麼瞧,多少有點自慚形穢的意思。
此刻,門外傳來腳步聲,雖然不是很重,但黛玉和香卉都聽出是雪雁的聲音,黛玉忙將袖口放了下來,滾著百合邊的袖口恰好掩住一切。香卉想也沒多想的一把將桌子上的匣子往自己的袖子裡一插,二人若無其事的往門口看去……
PS:香卉的本質是好的,可惜也常幹傻事兒~~心裡還是全心全意向著黛玉的。小荷今天拔河,第一YES,回來之後手不會動了☉﹏☉b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