捧著手裡的東西迷迷糊糊的進了錦華園,兩三步便是一躊躇,不知道該不該將手裡的東西交出去。
「香卉,傻呆呆的站在這裡做什麼呢?」
香卉手一哆嗦,差點沒將東西給扔出去,待看清來人之後,半是羞惱的叱道:「好你個香雪,不在大爺的園子裡伺候,跑到我們這裡做什麼來了?」
前面道路上擋著的可不就是當初一起進林府的小姐妹香雪,這丫頭原本跟著表姑娘,位份上也提到了二等,後來大爺院子裡少了香萱姐姐,姑娘怕到了幽州沒人照料大爺的飲食起居,便點了香雪到穆華園,人人都說香雪是交了華蓋運,便是一向自認為運氣不錯的香卉也難免會有點羨慕。
「大爺那邊有個要緊的事兒告訴姑娘,請姑娘幫著忙準備一份厚禮」
香卉睨了她一眼,嗔道:「這有什麼,值當你神神秘秘的?咱們府上哪日還不隨幾個份子這厚禮必定是鄭家或是華家一類的富戶」
香雪湊到香卉的跟前,壓低聲音道:「這回你可是大錯特錯了,厚禮不是送旁人,就是咱們姑娘外祖家的那個薔二爺。」
乍一聽「薔二爺」三個字,香卉沒怎麼反應過來,直到香雪指指西園子角落的時候,她才猛的記起,可不是嘛家裡還有個從京城跟來的薔二爺。
香卉忙拽著香雪的衣襟兒,「是不是那伙子人要走了?大爺準備送點酬謝的禮?」
「想得倒美」香雪小鼻孔往外一出氣兒,「這回不但不走,人家還打算長住在幽州了?」
「怎麼回事兒?」
香雪歎口氣,「也不瞞著你,反正待會兒姑娘也是要說的,那個薔二爺不知怎麼弄的,在京城裡買了個官,大爺說,原本像他這種多半做個閒職,不過是出門顯得好看些,皇上哪裡敢真的叫他們出頭治理國家可是誰承想,這個薔二爺偏偏不服氣,弄了個九品的縣主薄,還……」
香卉忙接過話來:「還分到了咱們幽州可是?」
「誰說不是呢一塊狗皮膏藥還黏上咱們家了,大爺聽了這個信兒一陣苦笑,這不,那個薔二爺現就在二堂呢,說是如今是身份有變,不好貿貿然的在咱們府上的客房裡居住,要到外面賃個小院子,大爺叫我過來,請姑娘幫忙點播些人手過去幫忙」
二人說著進了錦華園,黛玉正手把手的教導雪琪描紅,榮澤在那邊撅著個小屁股蹲馬步,現在黛玉也看明白了,孩子斷不可揠苗助長,也萬萬不能悖逆了他的興致而行,榮澤明明更喜歡練武勝於讀書,所以林家兄妹倆也就如了小榮澤的願。
香卉正要出聲,香雪忙示意不要動,二人就在門外守了小半個時辰,直到表姑娘最後一筆收完,香卉才撩了珠簾進門。
黛玉望見香雪,便笑道:「可是哥哥那邊有事吩咐?」
「姑娘真是料事如神。大爺有事兒交代姑娘,姑娘家的侄少爺升了縣主薄,分到了咱們幽州,即日上任。大爺請姑娘尋幾個能幹有氣力的婆子去西園子那邊的客房幫忙收拾搬家,再請姑娘瞧瞧,或是侄少爺那邊缺少什麼,便從咱們家的賬上劃過去。」
黛玉雖然沒香卉那麼驚訝,但是詫異還是多多少少有那麼一點的。她問道:「是賈府的薔哥兒?」黛玉見香雪點頭,腦海中回想了一番賈薔的容貌,只依稀記得似乎和東府裡的蓉哥兒很相像,倒是親哥倆一般,她上次見賈薔的時候還是在賈府吃年夜飯,兩府人聚在了一起,遠遠的望見了一次。這回賈薔來幽州給自己送及笄之禮,都是哥哥招待的,黛玉並沒見著賈薔。
「走,咱們去西園子看看去」
黛玉一起身,榮澤忙站直了小短腿,「姐姐,我也去」
黛玉笑著捏住小傢伙的鼻子,安撫道:「姐姐待會兒就回來,你好好的蹲馬步」
榮澤似乎在練功夫和出門玩之間躊躇不已,一轉頭瞄見了姐姐雪琪在那邊不動聲色的繼續磨墨,準備鋪開新的宣紙,榮澤只好悻悻然的把小屁股一沉,重新舉起小胳膊做了個標準的扎馬動作。
黛玉拍打小狗似的拍打了一下榮澤的小腦袋,笑著和眾人出了錦華園。
西園子在知府內宅的最外層,隔牆就是街市,估計當初建造此宅的人也沒想著會有什麼重要的客人安排在這裡,若真是有了貴賓,多半會安排在更靠近蓮池的園子裡,而不是孤零零的扔在西園子。
黛玉身後跟著些幹粗活的婆子,抬東西是不成問題,西園子尚屬於內宅,男僕們輕易進不得,便是小廝也要有所忌諱。
要說林致遠也是夠絕的,這個西園子不過百步見方,連個通向外界的小門都沒有,進進出出都要在林家的眼皮子底下晃悠,除非來個飛簷走壁,打算從院牆上翻出去,但賈薔一是沒那個功夫,二也丟不起那個人。便這樣在西園子困了數十天,連林致遠的面兒也沒見上幾次。
黛玉進來的時候,一個年歲不大的小姑娘正指揮著收拾行李的下人們。
「林姑娘來了」香雪往裡面喊了一嗓子,那些賈家的下人們慌得忙站好。
小姑娘不慌不忙的走到黛玉的跟前,笑著欠身:「大姑娘可好?」
黛玉只覺得眼前的女孩子異常的眼熟,卻說不出在什麼地方見過,「你是?」
「姑娘不記得我,我叫齡官,在賈府的戲班子裡唱小旦那次娘娘省親的時候姑娘沒去,不過後來寶二爺生辰的時候,姑娘還點了我的一出《相約》因我唱的好,姑娘便賞賜了我一個梅花式的銀錁子」
黛玉一聽到「齡官」二字的時候,就已然記起此人了,等她再說賈寶玉生辰的事兒,黛玉想忘也難以忘記。
當日王夫人和邢夫人一門心思想叫自己將富錦樓的大權交出去,將林家的產業吞噬的一乾二淨,只是黛玉怎麼會准?不冷不熱的回了過去,這二人果然是懷恨在心。等小戲子們進了藕香榭唱戲,王夫人便指著水亭子裡的小戲子說,這人一裝扮上倒像咱們府上的一個人。
王夫人故意引著眾人去瞧,史湘雲冒冒失失的瞅著黛玉便笑言,林姐姐和小戲子異常的相似,倒像是一個模子出來的。
黛玉登時便惱了,只道自己的母親並無一個當戲子的女兒。
當時氣氛冷的很,賈母也暗惱史湘雲不會說話,可是更恨王夫人的奸詐刻薄。不過是一處買賣嘛,人家不願意鬆手也是常理,可是王夫人卻引著好好的一個湘雲說出了這等下作的話。
彼時優伶是最底下的行當,便是誰家實在揭不開鍋,情願將女兒送到大戶人家去做丫頭,也不願意將如花似玉的女兒送去學戲。賈家的十二個小戲子都住在薛姨媽家原本的梨香院,有專門的人伺候,可是看著光鮮亮麗,其實細細回想,就算是賈府裡三等的奴僕怕也比她們要高貴些。
這小戲子眉蹙春山,眼顰秋水,面薄腰纖,裊裊婷婷,大有林黛玉之態,雖然王夫人的說話並沒錯,但是拿一個優伶與身世不凡的黛玉想比,黛玉自然會心中有怒氣。
她一想起這些,再看對面的女孩子就多了幾分莫名的戒備:「齡官?你不在京城裡好好呆著,準備給貴妃娘娘獻唱,何故跑到此處?」
齡官的臉上泛起了潮紅色,垂著臉道:「二爺……二爺決心到幽州來闖蕩一番事業,齡官願意伴在身邊伺候二爺。」
黛玉心中一動,笑道:「薔哥兒是個能幹的,我哥哥還叫我來恭喜他呢,將來跟在哥哥的身邊,薔哥兒也能學點東西。」
齡官並未察覺到黛玉話裡有話,只是傻傻的附和道:「二爺一聽說禮部的旨意下來,不知道有多高興呢,這不,囑咐我,叫我好好的將東西收拾出來,我們已經看好了院子,等一妥當就搬出去。」
「這麼快?」黛玉故意緊皺眉頭,「按照輩分來說,薔哥兒是我的侄兒,我這個做姑姑的理應好好的照料他,你們出去的這樣匆忙,也不知道能不能找著個合適的宅子。算了,先在西園子住下,等什麼時候打探好了,定下個妥當的園子再說搬家的事兒吧」
齡官一聽說要「等」,臉上驚慌的神色再也掩不住,忙道:「姑娘,萬萬不可不是,齡官的意思是,宅子是早就尋好了,一點也不匆忙。」
齡官半刻也不願意在西園子再「囚禁」下去了。巴掌大的地兒,還不到梨香院一半。二爺整日往西園子的客房一圈,什麼事兒也幹不了,什麼事兒都要再林家的眼皮子底下進行,就連給京城的賈家送封信也要被檢查來檢查去。
好好的一個爺們兒,愣是差點憋出病來。
好容易將禮部這個旨意等到,齡官幾乎要在門口點三掛炮仗呢
也因此,一聽到黛玉說挽留的話,齡官想也沒想就將賈薔的底細給交代出去了。
黛玉心中將齡官的話轉了個彎兒,她記得下人們說過,哥哥派了人手在這裡「伺候」賈薔,那麼賈薔要是在最近一段看宅子必定會引起哥哥的注意力,而事實上,護衛們都說西園子安靜的很,只能說明……
宅子是一早就定下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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