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家大爺並無意識的將身子微微前傾,似乎對林致遠的話很感興趣。
「林大人請講」
林致遠神色清冽,淡淡一笑,執起酒壺便要為曲家大爺斟酒,可是對方怎麼肯,忙道:「大人,我來,我來就行」語氣中充滿著謙恭,這位打見了林致遠以後就沒叫過一聲表親,張口閉口只說「大人」,聽的林致遠是一陣好笑。
「曲兄,你我年歲相當,只比我大了」曲家大爺忙道:「我是天景五年生人,虛長大人六歲。」
林致遠今年十八,按照曲家大爺的說法,他至少也二十有四了,林致遠不禁在心中咋舌,這個長公主還真是厲害,硬是壓著庶長子沒個成家立業的機會。要知道在這個時代,男子十五六歲的時候就要尋門親事,等女方及笄之後便火速舉辦婚事,甚至不到二十就會成為幾個娃兒的爹,像曲家大爺這樣二十有四都沒能找個正經親事的,在京城裡還真是不多見。
林致遠甚是開始壞壞的想,長公主莫不是覺得郡主和忠傑候著急成親了,庶長子這麼晾著瞧著不好看,才急匆匆的答應了賈家大老爺的提議,勉強找了迎春做兒媳?
「曲兄真是客氣了,你看看,咱們倆也算是表親關係,叫聲兄弟也不算什麼,你這一句『大人』可是叫咱們生疏的緊。」林致遠再次端起鴛鴦轉香壺,將純度極高的惠泉酒滿滿的斟了一盅與曲家大爺,「曲兄喝了我這盅酒,咱們今後便以兄弟相稱,今後可再不能叫什麼大人不大人了。」
曲家大爺雙手碰過酒盅,眼眶發紅道:「林大林兄,我既然癡長幾歲,便厚著臉皮叫你一聲兄弟了,唉,誰承想,我曲守忠也能交到你這樣的兄弟。我們家底是什麼情況,林兄應該聽說過,咱們不敢提長公主的不是,但事實上,在駙馬府裡的生活真真是不如意,你瞧瞧我的名字,呵」曲家大爺冷笑了幾聲,才道:「守忠,守忠,還不是在諷刺父親對長公主的不忠?」
這裡面的典故林致遠知道一點,曲家到了這一代男子按照族譜該在中間取一個「君」字,像長公主的嫡子曲君昊,女孩兒嘛,都將起名的權利交給了各自的嫡母。長公主對丈夫當年的不忠行為可算是深痛欲絕,庶子的名字本來也是中間有個「君」字,但愣是被長公主給改過來了,叫了個讓人一聽便知道是怎麼回事兒的名字,守忠,真就是在暗諷駙馬爺的不忠?
一個被長期打壓生活的少年,長到二十五六,還沒個孩子,加上是姨娘養的,心性如何,這點林致遠也不敢保證。
林致遠聽了曲守忠的話,安慰道:「那到底是長輩們的事兒,況且,長公主也明白這裡你最無辜,所以還是盡心盡意的給你尋了門好親事,要不是二表妹,咱們倆說什麼也成不了親戚,你說可是?」
曲守忠歎道:「娘子生性善良,過門之後便是我的賢內助,父親也和我說,能娶得這樣好的妻子,便是我一輩子的福分。只可惜,這輩子我都不能叫她披上誥命霞帔,享用一下官太太的好處。」林致遠神情肅穆,說道:「我與表妹見面的機會不多,但是在曲兄面前,致遠還是要為表妹辯解辯解。表妹的性子溫婉,是福也是禍,若得曲兄真心呵護,你二人便能長長久久的終身相守,表妹斷不會與你吵嚷半句,可是,若曲兄以為表妹好性子,什麼事兒都任由發展,表妹就算是受了委屈,也絕不會在你面前哭訴一句,時間久了,這矛盾自然就產生了。」
曲守忠忙問:「可是娘子說什麼了?」
林致遠瞅了他一眼,說道:「這倒沒有,只是我瞧著曲兄頗喜歡外面的兩個小丫頭子?曲兄該知道,有些世家便是內宅不寧才走到了盡頭」
曲守忠沒吱聲,林致遠就微微有些惱意,自己的話再明白不過,可是看情形,曲守忠並不願意處置兩個通房丫頭,現在就這麼護著,將來迎春在後院的生活也不會怎麼舒坦。林致遠不會和自己做對的人合作,更不會和脫離自己掌控的人合作。曲守忠要是打算來個一問不知,那好辦,什麼賺錢的買賣他也不必再聽了。
曲守忠見林致遠面色不虞,頗後悔自己的魯莽,可那兩個丫鬟都是自己最得用的,加上姨娘一輩子的心願都是能被曲家接納,成為曲家正兒八經的姨奶奶,這些在曲守忠幼小的心靈裡已經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印記,那就是小妾難為。他還曾立過誓言,便是自己將來有了小妾,也要善待對方。
絕不像長公主對生母那樣絕情。
曲守忠狠狠的咬緊下唇,悶聲道:「我相信她們倆能幫助娘子管好家。」
林致遠將茶盅重重的擱在飯桌上,「既然曲兄已經有了主意,我多說無益,只希望你能想明白這裡面的輕重。」
曲守忠怕林致遠再糾結這個問題,便笑道:「林兄剛剛還和我說那件賺錢的買賣呢,到底是什麼?」
林致遠慢條斯理的道:「也不是什麼大錢,不過勉強夠一個五口之家的溫飽。」
曲靜忠便笑道:「林兄的法子總是最妙,這天下間還有什麼能難為住林兄?我只求跟在後面挑揀些殘羹吃就好,才不枉來一次幽州。」
林致遠將小酒壺放在自己的身邊,開始了自斟自酌,與剛剛的熱情相差裡好些。
曲守忠知道,這是林致遠不高興了,難道今日真的就是個鴻門宴?藉著做買賣的名頭,可實際上林致遠是要自己內宅安定,變相為迎春說情。曲守忠又在心裡搖搖頭,不會啊,迎春人極好,每次自己歇在姐妹花那裡的時候,迎春都會為自己準備妥妥當當的,不叫自己受委屈。
曲守忠當時還滿滿的得意,覺著自己有賢妻,可現在一聽來,賢妻後面的來頭不小。
這要是有大駙馬在,大駙馬都得從病榻上蹦起來,然後拎住兒子的耳朵開始咒罵,叫他將兩個姐妹花送走,可惜大駙馬還在京城裡的病榻上纏綿
宴席後半場明顯冷清了不少,曲守忠忙著找話搭茬,但是林致遠顯然是心不在焉,酒席鬧得有些僵,還是最後的時候曲守忠頹然出了院子。
「大爺,這人有些不識好歹」從後面閃身出來的韓勝望著曲守忠的背影念叨。
林致遠冷笑道:「說不定這才是有先見之明的人。」
韓勝好奇的問道:「大爺的意思是?」
「你看他,吃喝穿戴都不比一般世家子弟差,想來大駙馬還是有點私房銀子,就算願意跟著咱們發展幽州,曲守忠也不會主動要求做這個前鋒。」
韓勝恍然,繼而衝著曲守忠消失的方向咒罵道:「原來不是什麼多情公子,竟是藉著通房丫頭的名義躲著呢呸,這種人想的倒好。枉費大爺惦記著要將這開銅礦的好差事交給他們家做,還不是看在表姑娘的份上?曲家大爺連這個都不願意讓步……大爺,咱們還是另尋他人吧,這個曲守忠,總歸不是和咱們一條心。」
幽州有個新開掘出來的銅礦,兩年前被皇室手到了自己的手中,銅礦的油水最大,全天下的銅錢太半都是從這裡運出去的。不過盯著的人也多,按照柯木智的意思,殺死前任幽州知府的人,應該就是在銅山案裡承擔重要角色的人。鷸蚌相爭,漁翁得利,林致遠可不願意做前者,既然說曲守忠這麼不是抬舉……
林致遠沉聲與韓勝道:「你速命人去幽州,秘密打探幽州城裡最大的三家商號,看他們哪家最近有了困頓之色,記住,叫下面的人輕易不要出手,我怕將來這些人被認出來。」
「大爺放心吧,決出不了岔子。我叫八弟親自去一趟,他的輕功最好,年紀也不大,混在市井總不容易看出來。」
且不說這邊林致遠改了主意,準備捨棄曲守忠,改選他人。只說曲家大爺急匆匆的回了自己的院子,叫身後跟著的姐妹花慌慌張張的尾隨,半路上也不知道撞到了多少人。
曲守忠一進院門,先問自家媽媽:「大*奶呢?可回來了?」
「回稟大爺,奶奶正在裡屋歇著呢」
曲守忠也不等人往裡通報一聲,率先就進了門。驚得媽媽問後面追上來的姐妹:「大爺這是怎麼了?不是和知府大人用飯去了嗎?怎麼一個個回來都這樣的怪?」
姐妹中的年長者忙問:「難道奶奶也不大爽利?」
媽媽就搖頭,笑道:「我也說不大清楚,回來的時候有些悶悶的,叫人收拾了箱籠找出一件以前的繡樣,不知道是不是在做東西兩位姑娘可是用飯了?」
那個年紀小愛撒嬌的丫鬟不耐煩的擺了擺手,揮退了媽媽,扭身與姐姐說道:「莫非是林大人給了咱們大爺氣受?回來的時候就不對勁兒,好像」她纖細的手指一點裡屋的方向,悄聲道:「好像和大*奶有關」
剛說完,只聽見迎春的屋裡發出巨大的響動,是什麼東西碎了的樣子好生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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