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章魯酒淡薄而邯鄲圍
四月初,禮部終於算好了出行的日子,整一個月的假,說短也不短,說長卻也不長,單看你住在什麼地方。像姚承允這樣家在京城的,自然寬寬綽綽的可以走親訪友,像林致遠、鄭晏一般,家在江南的,來回就要小半個月。可即便是這樣,林家還是迅速打包好了行李準備啟程。
林致遠好意的派人去問借住在蓮花胡同的那位本家老爺,是否願意跟著他們同行,可是人家根本沒有回鄉的意思。都說:富貴不還想,如錦衣夜行。同進士老爺不願意歸去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庶吉士考試在即,以他這個年紀,再不挖空心思結交一些富貴主兒,等歲數大了,就更不好入仕了。
不過這位林老爺見識了林致遠的能耐,想著今後少不得要仰仗人家一二,所以話語間多了幾分的客氣,趁林家未出發之前便和隨身的小廝在外面賃了一個小院子,一年也不過是十五兩。又請林致遠幫忙捎帶一封信回去給自己的妻小,若是方便,也請林家兄妹倆在回京的時候將他一家女眷接來。
黛玉聽說這事,特地叫人送了一百兩銀子作為喬遷之喜的恭賀。
林老爺當著林家小廝的面,躊躇了良久,最終還是手短,接過了兩個明晃晃的大元寶。
賈府老太太知道黛玉要回鄉祭祖,明白他們家現在最是忙的時候,不能有半點空閒,所以也不急著叫黛玉到賈府來,反而覺得去江南這是件大好事。她囑咐了鴛鴦:「你明日去林姑娘那裡的東西可都準備好了?」
「老祖宗放心,都備下了,吃的穿的用的,一樣不少。」
賈母點頭,將放在枕頭下的一頁紙扯了出來,交給鴛鴦:「這是晴雯的賣身契,你一併帶去,記得交給林哥兒。」鴛鴦雙手捧起,不解的問道:「老太太不是說將來等林姑娘出閣的時候,再把晴雯接回來嘛」
賈母的心思無人能懂,就是打小在身邊服侍的鴛鴦也不敢說自己能揣測的十之八九。
老太太氣哼哼的說道:「我是喜歡晴雯,可是老2家的容不下那小姑娘,覺得人家長得太妖媚,鴛鴦你聽聽,什麼叫妖媚?難道都像薛家丫頭那般一百個心眼兒才叫『老實』?才配得上我們寶玉?我要是不把晴雯送走,指不定你們二太太怎麼禍害人家呢」
照理說,當下人的不好非議主子的壞話,可是鴛鴦不是別人,她是賈母最喜歡的一個丫頭,差不離一般的孫女也沒她受寵,鴛鴦一邊為賈母捏背,一邊笑道:「二太太也是太在乎寶玉了,老太太看寶玉身邊得用的,都是襲人一般老實巴交的,突然多了一個晴雯,可不就顯得格格不入?都說麝月就是活脫脫的第二個襲人,她們倆倒好像是親姐妹一般,現在加上紫鵑,老太太今後再也不用愁寶玉那屋子裡的事兒了。」
賈母冷笑幾聲:「這就是你們二太太看人的水準,巴不得所有人都和她那樣木訥似的,可我瞧著她是走了眼,把個奸猾的當成老實巴交的。瞧著吧,寶玉那兒不出大亂子才怪呢。」
鴛鴦不知道賈母指的是誰,只能硬著頭皮跟著笑。
第二日,鴛鴦領著幾個婆子往林府去,見了林黛玉自然是說了許多的吉祥話,又誇榮澤、雪琪越加的乖巧懂事。話裡話外透著要見林致遠的意思,又聽林姑娘說林大爺去禮部辦事去,這才將懷中的賣身契掏了出來。
「林姑娘,這是老太太要我帶來的,晴雯今後只管安心的跟著你,是打是罵都由著姑娘。」鴛鴦放低了聲音,「晴雯是塊爆碳,做事衝動,在家中得罪了不少的人,將來姑娘要是嫌棄了她,也請看在她曾經伺候過老太太的份上,給她條出路。」
黛玉在賈府的時候常見晴雯和這個吵了,和那個鬧了,獨沒見她與鴛鴦鬥氣,現在聽了這話,才恍然,原來這兩個丫頭私交甚密。黛玉笑道:「放心吧,你是久沒見晴雯,她現在有本事,將榮澤的小院子管理的是井井有條,待會兒叫香卉領你去瞧瞧。」說罷,端起桌上的茶盅,鴛鴦知道林家事多,忙起身告退。
三日後,林家的船正式從通州口岸出發,一前一後兩艘大船,打著官家的旗號,倒也無人敢小覷,按照戶部隨行小吏的意思,最好打上新科狀元的名頭,卻立即被林致遠攔住了,衣錦還鄉雖好,他們兄妹倆並不想招搖過市。
從京城到到蘇州,若是順風順水的話,少不得要六七日。林致遠和黛玉一商議,盡量減少停靠的時間,只在滄州、臨清、濟寧等幾個大港口停一停,補充給養。
林家兄妹想的甚好,可是每到一處,便有當地的知府、縣令前來邀請,偏他們選的落腳的地方都極重要,豪門富紳也多,知道是狀元公回鄉祭祖路過此地,都爭先恐後的將自家兒孫帶來長長見識。
黛玉不願意與那些花枝招展的太太、夫人們打交道,去了兩次便再也不踏出船艙半步,林致遠也不忍妹妹早早的被外面這些世俗之事打擾,所以每次有人來邀請,十有七八都被推去了。
這一日船行至濟寧,林致遠有位師兄在濟寧做知府,知道師弟來,也不學那些惺惺作態擺官架子,自拎了兩瓶上好的魯酒就上了船。
林致遠看著桌子上光禿禿的兩瓶酒,連個酒杯也沒有,笑道:「這是吃定我了,光有酒沒有菜,你這堂堂知府做的可不地道啊難道師弟我來你們這,還要叫我來做東?」
濟寧知府姓米,單名一個燁字。米燁大笑:「你是什麼身家?和我這種人斤斤計較什麼?我替你擋了多少的來訪者,你不說謝我,反倒要摳我的錢財,不知道你嫂子現在把我看的緊,就是這兩瓶酒還是我好容易弄出來的」
米燁是這個時代少有的賢夫良父,當然也和他們家那位彪悍的娘子有關。想當年在蘇州讀書的時候,米燁常囊中羞澀,不是因為家境貧寒,而是口袋裡的錢都被米夫人牢牢的管著呢,米燁又酷愛飲酒,常常跟著林致遠到各家去蹭酒。為了這事兒,米夫人一見到林致遠就沒個好臉色,一次二人被抓了個正著,米夫人就繞著書院追打林致遠和米燁。
林致遠是什麼身手,怎麼會被米夫人抓到,只可憐米大人接下來整整三個未聞到酒腥。
林致遠拿起米燁帶來的酒,說道:「《莊子.祛篋》中說,魯酒薄而邯鄲圍。你一個知府,也好意思拿這樣的酒來糊弄我」米燁辯解的說道:「這已經是我們家最好的兩瓶了,你這小子還嫌東嫌西。正好,我收起來,吃你的。」說罷,就要將酒瓶放在座位底下。
這小氣的傢伙,林致遠早看出來師兄不是真心捨得將酒拿出來的,只好吩咐小廝六安:「去把咱們家的酒拿出來,給米大人滿上。」
六安眼睛咕嚕嚕一轉,不多時,竟也拎著一罈子魯酒進來。蓋子一打開,米燁整個人都醉了,雖同為魯酒,可是自己家的和這個相差的也太大了吧米燁憤憤的說道:「暴殄天物,暴殄天物你說你一個不懂酒的人,喝這樣好的東西,實在是糟蹋。六安,」米燁叫住正要倒酒的六安,「把這壇收好,今兒我和你們大爺就喝我帶的兩瓶,等我回去的時候將這一罈子帶走。」
林致遠極不斯文的將口中的殘茶噴了出來,六安強忍著笑,使自己的手不發抖。米燁見六安沒有動作,他倒不客氣,擠走了對方,小心翼翼的將紅綢布封好酒罈,愛若珍寶似的摸著。
林致遠笑道:「快別這般小氣了,我那兒還有三罈子,等你下船的時候都叫六安給你送家去。」
「還是送到我衙門裡吧,瑾瑜啊你是知道你嫂子的本事,我在家哪有半點自有?就是衙門也三天一小查,五天一大搜,鬧得現在濟寧城都知道,知府大人不敢飲酒,誰也沒人來請。我們家的太歲大人通告了全城的小酒鋪,不准私自賣酒水與我,否則」
林致遠突然有了一種不祥的預感,他低頭看了看米燁剛重新拿上來的酒瓶,遲疑的問道:「這兩瓶不會是你偷」米燁嘿嘿一笑:「說偷不恰當,竊比較好聽嘛來來來,師兄賀你金榜題名,先乾為敬。」說罷「滋溜」一口,白酒進肚了。
林致遠一眨眼的功夫,米燁已經是痛飲三杯看,「好痛快,好痛快。瑾瑜啊,你知道嗎,你嫂子現在是嚴格控制我,每天一小杯,」說完伸出小拇指,指給林致遠瞧,「就這個一小點,哪裡過癮?唉,若不然,你和皇上商量商量,不去翰林院了,直接到我這濟寧下面做個縣令,到時候咱們倆天天見面,也免得我鬧酒慌啊」
林致遠泰然自若的端起酒盅,抿了一口,夾起剛剛擺上的菜,說道:「師兄在這個位子上也呆了能有三個年頭吧?」
「今年六月可不就整滿三年?」滋溜又一口。
「師兄想不想調調位置?」
米燁聽到這裡,放下酒杯,無奈的說道:「新帝即位,忠順王蠢蠢欲動,現在我不好妄動,免得站錯隊伍,今年考核若是沒有意外,我應該仍舊留守。濟寧雖然也是兩方人馬寸土相爭的地界,但是你嫂子的娘家畢竟在這裡根深蒂固,等閒人不敢輕舉妄動。我背靠大樹好乘涼,去了別的地方,反倒處處受制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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