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務府,總是很忙碌的。這年初元月就先不說了,每月又有那麼多皇子皇女內廷貴人的生辰,二月尤其多,還有太皇太后娘娘的生辰,而且今年三月又是太子殿下大婚。就連皇后娘娘都忙得個底朝天的,這內務府就更不用說了。可就是這樣,宮裡的規矩還是照樣子要遵著。這每年的小選,今年也不能拉下。
這小選不像選秀那樣要皇后娘娘親自把著的,只要規矩不錯大方向把著,都是內務府操辦的,當然這裡頭的手腳也是很多的。芳儀只要是自己的意思他們能做到了,其他的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要知道水清則無魚,在這上頭也可以用這樣的話。
選出來的宮女,還是要經過嚴格的教導訓練,才能分配到各處去或者等著各位主子來要人。對於這些,芳儀都是照著規矩辦事,只是私底下極小心的關注幾個要害地方的。而乾清宮,就是這樣一個要害。
所以,芳儀是知道乾清宮茶房進了新人了,這人,還是康熙點的。現在聽兒子這樣說,卻也不想兒子這麼嚴肅,就笑著接口道:「不是生的,還是熟的?幾成熟?」
「額娘。跟您說正經事兒呢。那人,我看著,就是那日見的李煦家大姑娘李敏。只是,李煦他女兒不是免選了嗎?」
聽了兒子這樣的話,芳儀忽然想起康熙昨日裡模糊的提了提李煦原姓姜。那時候芳儀搞不懂康熙說這個幹什麼。這個事芳儀上輩子就知道了。但因為是康熙說的,也就應了聲。
乾清宮茶房新進的人,明明是姑蘇章氏女子啊。現在看來,昨日裡康熙的舉動,是印證在這個女子身上了。
官話,章,姜,相差太遠了。可是若是用姑蘇方言,章,姜,卻有些諧音的。看來,那算是康熙對自己的交代。本來,作為帝王,在這些上頭,是無需對自己說什麼的,就是以前,康熙也不說的。可經過衛氏那一夜,康熙應承了芳儀後,有些事情,就會對芳儀說說了。
見兒子發問,芳儀本不想瞞,也就把事兒說了說。胤礽皺了皺眉,道:「這李煦,那日我就看著有想頭。原本我還以為是想把人塞給大哥哥呢,沒想到,打的卻是這個主意。」
芳儀擺了擺手,「這姑娘,我是不會讓她近了你們兄弟身的。可能別人會認為拉著李煦有好處,可我卻看著,這人不能太近,當然,也不能遠著。」誰會喜歡自己的特務頭子跟別人走得很近?即便是自己的兒子,像康熙這種人,心裡也是會不舒服的吧?芳儀看著兒子皺著的眉頭,就想讓兒子放鬆一下,小小年紀,也別崩得太緊了,「再說了,怎麼就是你哥哥?那時人家又不是不知道你哥哥今年這時候大婚,怎麼會這麼沒眼色的,這不是得罪人的事情嗎?我看,人家是相中你了」
「額娘~~」胤礽這才有了小孩子樣子。擰著芳儀的袖子瞪眼睛。
「好了好了。不過,還別說,那人沒準真的就有這個想頭。就是咱兒子沒把那姑娘放眼裡。只是你阿瑪喝多了,多讚了兩句。那人就擱心裡了。」
「這才是兒子奇怪的地方呢。李煦乃包衣,雖然阿瑪免了他們家的選,可他要送人過選,也沒什麼。可為什麼這正大光明的事情,卻要藏著掖著?」
芳儀倒是想起一些東西。後世都知道,這滿族原是遊牧民族,其實進關之前還停留在奴隸制度,這女人和馬匹牛羊一樣,都是財產。那麼父死子繼,兄亡弟承,女人改嫁給兒子、給小叔子,就是繼承遺產,沒什麼大不了的。而娶姑侄姐妹,納奶兄弟的女兒,也是很正常的。可康熙是個有志向的,他所講究的滿漢一家,其實是不光要做滿人的皇帝,更是要讓比滿人多十幾乃至幾十倍的漢人也要對他歌功頌德。他要名譽,推崇漢學,要改變天下漢人認為滿人是粗俗無知、不講究lun理常法的印象。所以,就這樣了?
芳儀小心的把這個意思表達出來,自己現在也是滿人,還牽涉到評價自己的老祖宗,就算是自己的兒子,也得婉轉的說。這其中,為了舉例力證,還把康熙前些日子撰寫孔子廟碑文,親書立碑的事情說了。
胤礽聽了,想了會兒說道:「額娘,您說的那些,有道理。阿瑪確實有這些想頭。可那並不幹那個女子的事情。您來看,阿瑪可不是個沉溺女色的。那女子,是李煦送上來的,阿瑪只是收了而已,可並不會事先就指使李煦讓那女子改姓參選。阿瑪要個女子還不容易?用得著那麼麻煩嗎?定是那李煦自己做的這些事情。是了,可能是他投阿瑪所好,覺得阿瑪會認為納了奶兄弟的女兒外頭聽了有些尷尬,拒了他的心思,才先來這樣一手。李煦是個體貼的人,慣會看主子顏色的,看著是會作出這樣的事情的。」
胤礽的解釋,很合情合理的。可芳儀聽了這個推測,想到還真可能是李煦的作為時,心裡反而有了疑問。芳儀遲疑了一下,就把那日裡看見李煦送的那個丫頭的表情給說了說。
這一下,胤礽跳起來了,「我還想著,李煦雖然在這種事情上用心思,可還是個好的,費了心思,哪怕不要面上的光彩,也要把事情辦得讓阿瑪舒心。現在聽額娘這樣一說,裡頭沒準還真是有些故事呢。不行,得去查查」
「查什麼查?查你阿瑪的心腹,你讓你阿瑪知道了會怎麼想?而裡頭牽涉到的又是內廷事務,這個又哪裡有你出頭的地方?再說了,若真是有些什麼,也是在江南地界上的,李煦既然敢把人送進來,說不得,那些痕跡就早已經抹平了,就不怕人查。退一萬步說,就算是還有些什麼蛛絲馬跡的,可李煦在江南經營了這麼些年,幹的又是密探的活兒,你讓人去探查,能瞞得過他?不要到時候把自己給折在裡頭了,還讓人抓住把柄,在你阿瑪跟前告你一狀,說你圖謀不軌,那才夠喝一壺的了。你阿瑪雖然疼你,可不會容你這上頭放肆的。」芳儀一急,口氣就有點兒重了。芳儀就是怕兒子這樣,剛剛才有點兒遲疑。
胤礽剛才是有點兒激動,現在被額娘這樣一說,也知道自己莽撞了,可終究有點兒不甘心,那不是別人,那可是他阿瑪,怎麼能讓個奴才這樣算計去了?
芳儀知道孩子的心思,探了口氣,拉著兒子的手道:「兒子,我知道你掛心著你阿瑪,可你也想想,你阿瑪可是聖上,怎麼會輕易被人糊弄的?指不定,他早就知道明白了。只是你阿瑪不說,咱們也不能去探查,妄測聖意,很是要不得的。」
這樣的勸說,很是有點兒牽強,但勉強還是能按住胤礽的。芳儀想了想,怕兒子們私下動作,還是提了個想頭,「我剛剛也說了,這李煦不會留下把柄的。而且,這事情也是額娘從李氏面上看出來的。實在要是放不下,不如就盯緊了李氏,興許還有什麼說頭。」
看著兒子挑了挑眉,芳儀忙獨住話頭道:「這事兒,不用其它的人,就讓錢氏一人就好。你也知道的,這李氏,原是李煦手底下的探子呢,別讓別的人手折在她手上了。也就是這二阿哥,還以為這樣跟李煦拉進了關係,是步好棋呢。」
李氏,就是李煦送的那個丫頭,而錢氏,就是喜暖。自出了那檔子事後,轉了年,惠妃就請報,給二阿哥提了兩個宮女房裡服侍,也就是這李氏和錢氏。自得月樓起,這二阿哥或許就是被李氏迷住了,可作為皇子阿哥,看得女色也不少,那時收了李氏,估計也是打的李煦的主意。可芳儀剛剛說的話,雖意猶未盡,但胤礽怎麼會聽不明白的?
不過,胤礽這會兒心思還不在二阿哥身上,錢氏本來就不是個可信的,怎麼額娘這會兒反而只用她了?但再想了想,才恍然大悟,「額娘英明」
「得了不用給我帶高帽子。只不過是女人瞭解女人罷了。」芳儀對這兒子的插科打諢已經免疫了。不過又想到了什麼,對胤礽道:「你趕緊的,把這事情跟你哥說一下。指不定,他也會在乾清宮打個照面的。還有,就說我說的,不許他多事。你還好些呢,他可是太子,反忌諱。至於你弟弟妹妹們,只要告訴他們照了面別帶出面上來就行了,也不許底下議論。其它人,咱們管不著。」
胤礽一邊給額娘揉著胳膊一邊答應著。這時候,魏珠過來傳話,說是萬歲爺說了,今兒個晚上過來用膳。芳儀讓人回了知道了,衝著胤礽抬了抬眼,嘴卻向外頭努了努,胤礽點了點頭,自會安排人送送魏珠,順便讓盯著這章氏宮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