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水寒 第一卷廟堂 第六十六章 拜會 下
    程氏本打著激怒安氏的算盤,知道這安氏自打中毒醒過來後,就性情大變,動輒便要跟人大鬧一場的。卻沒想到安氏倒是長了本事,也知道動口不動手了。便在一旁岔開話題道:「我們來了這麼久了,四弟妹可知四弟什麼時候回來?」

    果然慕容寧就又問道:「怎麼四表哥經常都不在家的嗎?--今兒還在東房及笄禮的地方還見到四表哥來著,還以為四表哥會在家呢。」一副失望的樣子。

    安解語惱恨范朝風什麼都不說就將這爛攤子扔給她,便將他賣了,只故意道:「今兒本來是在家的,聽說表妹要過來,就有事先走了。」

    慕容寧就兩眼含了淚道:「四表哥果然還在怪寧兒。--可是寧兒真的是不得已」

    安解語立時被表妹強大的腦補噎得說不出話來,那抓著羽扇的手就無意識地揪著扇子上的羽毛。

    阿藍在旁看見好好的一柄扇子,沒有毀在則哥兒手裡,卻在四夫人手裡七零八落了,就有些著急,知道四夫人心裡極不爽快。

    那邊秦媽媽就過來陪笑道:「見過大夫人、四夫人、郡主。」

    安解語便問道:「何事?」

    秦媽媽道:「奴婢想問問四夫人是不是打算請大夫人和郡主留下來用飯。--若是,我們也好要準備了。」

    安解語眼前一亮,便對著另外兩位笑道:「哎呀,看我這記性,跟大嫂和表妹相談甚歡,都忘了這茬兒了。兩位不如留下吃頓便飯?--我們四爺托人從東面弄得好鮮的凍螃蟹。解了凍,蒸上一籠,也是冬日裡佐酒的好菜呢。」

    大夫人程氏才看見天色不早了,又擔心大女兒繪歆,自及笄禮後,她就沒有空去好好安撫安撫她,只在這裡跟著昆寧郡主瞎混,自己也覺得沒意思起來,就趕緊道:「四弟妹不用忙了。我們一家人,平日裡都在一起吃飯。今兒你們四房要單開了小灶,娘吃飯的時候看不見則哥兒,可不生吞了我。」又起身道:「郡主,今日事多,勞煩了郡主一日,累著郡主了。不如去翡翠軒歇息一會兒?--讓人再去問問輔國公和夫人,不如一起就在我們家用晚飯吧。」

    慕容寧本想留在四房用飯,等四表哥回來。可看著大表嫂不熱衷的樣子,四表嫂又滑頭,就有些拿不定主意。

    旁邊慕容寧身邊的趙媽媽就勸道:「我們國公爺和夫人還在元暉院等著呢。郡主不如改日再來看四夫人吧。」

    慕容寧無奈,只好應了,和大夫人程氏告辭而去。

    等人走了,安解語氣得回內室拿著大迎枕扔到地上,又踩了幾腳,便叫了阿藍過來道:「去給我把四爺找回來。」又叮囑道:「你一個字都不准跟他說。帶了秋榮和周媽媽一起過去,在太夫人那裡照看則哥兒。」父母要生隙,自是不能讓孩子看見。

    阿藍不敢勸,只去了一旁的院子叫了秋榮和周媽媽,一起去到太夫人的春暉堂。

    大夫人程氏這邊送走了慕容家的一群人,才有空去大女兒繪歆的一塵軒。

    繪歆的兩個大丫鬟英娘、楚娘,還有繪懿的兩個大丫鬟麗娘、孟娘,都在一塵軒正屋的門口候著。

    程氏便知二女兒繪懿也在姐姐這裡,心裡稍微有些欣慰,看來前兒一番管教沒有白費。便做了手勢,讓正要掀門簾通傳的英娘不要做聲。

    英娘便只幫大夫人拉開門簾。跟來的婆子丫鬟俱都守在門外。

    程氏進了屋子,卻未在大廳裡見到人。只在東面的暖閣處隱隱傳來說話的聲音,便知道姐妹兩個躲著去說悄悄話了。就放輕了腳步,躡手躡腳地走到暖閣前的門簾處,聽著兩人都在裡面說些什麼。

    就聽見繪懿的聲音從裡面傳來:「姐姐,我跟你說了這麼多,你都聽了沒有?」

    繪歆道:「我當然在聽。」

    繪懿便有些氣鼓鼓道:「你就忙著寫你的字,哪有聽我說話?--你的字寫得夠好了,不用還要練吧?娘又要說我的字不如你了。」

    程氏聽了,似乎能看到繪懿嘟著小嘴,一副委屈不甘的樣子,不由笑了。

    繪歆說了句什麼,聲音太小,程氏卻沒有聽見。

    只聽見繪懿咯咯笑起來:「姐姐真壞--你說嘛,那謝公子是不是今日賓客裡面最出色的?」

    繪歆停頓了一會兒,道:「謝公子是爹爹的貴客。你這樣說他,卻是不太恭敬。」

    繪懿撒嬌道:「我知道嘛這不就在你這裡說說。別人又不會知道。」又促俠地對繪歆道:「我知道姐姐的眼裡只有姐夫,謝公子再好,都入不了姐姐的法眼。」

    繪歆的聲音有些沙啞壓抑:「妹妹再說,姐姐可就惱了--哪裡有什麼姐夫?妹妹今日難道沒有聽爹爹說過?兩家親事,就此作罷」

    繪懿便滿不在乎道:「爹爹不過是隨便說說的。張媽媽說過,我們這種人家,定親可是大事兒,哪能說定就定,說罷就罷呢。」

    繪歆像是終於惱了:「怎麼妹妹認為,今日出了這種事,姐姐還能嫁到那關家?」

    聽到這裡,程氏便掀開簾子走了進去。

    繪懿正要說話,看見娘走了進來,便閉了嘴。

    程氏便對繪懿道:「看來前日的禁足,還沒有讓你長記性。--看看你今天做得事,說得話,可合你大家小姐的身份?」

    繪懿果然就嘟了嘴道:「娘也偏心了。--誰也不疼我。我不要你們管」便要跑出去。

    程氏便對外面厲喝一聲:「給我把二小姐送回無塵軒去沒有我的話,不許放她出來」

    繪懿就哭著跑了。

    繪歆頭一次沒有為繪懿說情,只是默默地坐在那裡。

    程氏看著繪歆懂事的樣子,不由越想越心酸,那眼淚就不由自主地流了下來。

    繪歆本來一直強忍著。她雖比一般人要強一些,可也只是個半大的小女孩,從未經過這種事,見到娘親哭出來,繪歆一直忍著的淚水終於也流下來了,就一頭紮到娘懷裡,哭得天昏地暗。

    娘倆兒抱著哭了一會兒,覺得心裡一直堵著的那股氣像是隨著淚水都傾洩出來了,就都覺得好受了些。

    繪歆到淨房裡胡亂擦了把臉,便端了水出來,親自服侍娘親重新梳洗。

    程氏也就由得她忙碌。

    等兩人終於收拾齊整,互相看看,都是紅腫的眼睛。繪歆這裡連脂粉都沒有,只好讓守在外面的大丫鬟塵香去元暉院取了些脂粉過來,又給大夫人拿了套衣服過來換上。

    程氏便攬了繪歆坐在身邊,低聲對她說:「繪歆,都是娘的錯。娘對不起你們姐倆兒。」

    繪歆忙道:「娘這麼說,女兒真是無地自容了。女兒不能孝順娘親,卻讓娘親為女兒擔驚受怕,還受人羞辱,是女兒不孝才是。」

    程氏見繪歆如此懂事,越覺得有些羞慚。這許多年來,自打她確認了自己兩個嫡子夭折的真相,那心思就再也沒有放在兩個女兒身上。她也曾想過要告知國公爺,可國公爺對那位的盛寵打消了她的念頭。更何況她要的是以命償命,國公爺虎毒不食子,自不會讓她如了願。便只靠自己謀劃,有意讓那兩位得瑟了這麼多年,卻是要讓她們覺得希望近在咫尺的時候,再給她們雷霆一擊--現在好不容易成了一半,只是不知道最後能不能瞞得過國公爺去。

    只是兩個女兒也是她的骨肉,她卻是過於忽略了她們。

    繪歆幼年就訂了親,她這個做母親的,卻絲毫沒有去真正查訪那關大公子的人品行事。若不是今兒這事鬧出來,繪歆真的嫁了過去,還不知道要被那關大公子如何挫磨。

    繪懿更是被誤了許多,她本身性子就比較浮躁,又有個行事有度的姐姐珠玉在前,免不了心心唸唸,處處要和姐姐爭。須知這個世上,以後只有她們兩姐妹是真正的骨肉親人。若是她的謀劃瞞不過去,她們會既沒有了母親,又和父親生了嫌隙。若她們兩個再不能互相扶持,以後的日子卻是難過得很。--程氏第一次對自己以前的謀划動搖起來。

    想到此,程氏就更內疚了,只看著繪歆道:「繪歆,你是娘的嫡長女,也是你爹爹最疼的孩子。--以後無論生什麼事,你都要記著跟你爹爹站在一邊。就算是已經嫁了人了,也要記得。若惹惱了你爹爹,你的日子就難過了。」

    繪歆不明白娘為什麼會這麼說,只睜大了一雙剛剛被淚水洗過,越黑白分明,如秋水澄空的眼睛,不解地問道:「娘怎麼這麼說?--女兒當然會站在爹爹一邊。無論爹爹以後做什麼,女兒總會支持爹爹的。」

    程氏就欣慰地笑了:「你知道就好。--以後若是娘和你爹爹有了爭執不合,你也要記得站在你爹爹那邊。不用管娘。娘有自己的安排。」

    繪歆更是不解:「娘越說越過分了。--娘怎麼會和爹爹不合?」

    「難道你覺得娘和爹爹不會有爭執?」程氏反問道。

    繪歆肯定地說:「外面的人都說娘和爹爹是神仙眷侶。女兒也從未見過娘和爹爹吵過嘴。無論何事,爹總是讓著娘,娘也是處處為爹爹著想。」又把頭靠程氏肩上,神往道:「女兒只希望,以後女兒嫁了人,也能如同爹和娘一樣,相敬如賓,舉案齊眉。」

    程氏淚流滿面,只抱緊了繪歆道:「好女兒,你以後一定能過得比娘好。--你放心,娘一定再給你擇一戶好人家。那關家,不嫁也罷。」

    繪歆點點頭,舒了一口氣道:「娘這麼說,女兒就放心了。」又正色道:「女兒雖是孝順,可也不會盲從。--若是娘執意要守舊諾,將女兒嫁到關家,女兒是寧死不從的。」

    程氏便撫著她的頭,讚道:「我的繪歆,最是有主意的。」又對她托付道:「你妹妹有些莽撞,不過心地並不壞。你是姐姐,若是她有什麼做得不對的地方,你看在娘的份上,要多照應她。」

    繪歆就皺了皺眉道:「娘,一味忍讓只會讓妹妹越來越無法無天。我看還是要真的管教管教她才是。」

    程氏便道:「這你放心。娘會請個懂禮儀的女師傅回來,好好教教她的。」

    兩人又閒話一番,繪歆今日鬧了一天,精神高度緊張。這會子程氏過來安慰了她一番,就不由放鬆下來,又偎在娘身邊,覺得溫暖而踏實,便慢慢睡過去了。

    程氏便將她放到暖榻上,又輕輕拿了床繡被給她搭上。暖閣燒著地龍,一點都不冷。

    外面就叫了繪歆的丫鬟英娘和楚娘過來。程氏便吩咐她們好好看著大小姐,又讓她們等大小姐醒了,便去小廚房給大小姐端吃的過來。這邊張媽媽就叫了人先去小廚房預備著。

    太夫人的春暉堂這邊,晚飯卻是只有太夫人帶著則哥兒和國公爺,以及五房的夫婦兩個一起吃飯。

    大夫人程氏早就遣了人過來對太夫人這邊說了,程氏和繪歆、繪懿姐倆兒都不過來吃飯。

    范四爺本來陪在太夫人這裡。不過之前四夫人安氏托人將他叫了回去,說是有要事。結果四爺一去就不復返。

    太夫人一邊看則哥兒吃飯,一邊調侃道:「則哥兒,你的爹娘都不要你了。將你一人扔在祖母這裡。」

    則哥兒小小的心思裡,便琢磨起爹娘是不是躲起來吃什麼好吃的去了。

    誰都不知,正被各人猜測的范四爺,此刻正頭頂一個裝滿水的銅盆,膝蓋下墊著一塊木製搓衣板,跪在自己臥房裡的櫻桃木雕花床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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