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朝暉便只笑著推托道:「你我夫妻一場,何必這麼客套?聞香是四弟妹送給你的丫鬟,還是你用著妥當。--要給了我,讓人聽見也不像話。」
大夫人半是玩笑,半是含酸道:「既是夫妻,妾身所有的,就是國公爺的,何必分得那麼清楚?」就叫了聞香進來,要服侍國公爺沐浴。
范朝暉堅辭不允,又道:「今晚還得去西山大營走一趟。明日午後才能回來。你自己雖忙,也要顧著身子,不要累壞了。--若是實在忙不過來,也可叫了四弟妹、五弟妹她們過來幫把手。」
大夫人眼珠一轉,微笑道:「五弟妹剛有了身孕,正是要靜養的時候,怎麼好煩她。倒是四弟妹本來可以幫幫忙。可惜上次因為則哥兒鬧了起來,她還惱著妾身,估計一時半會也好不了。說不得,還是我繼續掙命吧。」
范朝暉安撫了她幾句,便披上大氅出去了。
院門外候著的兩個小廝范強和范貴便趕緊跟過來,問道:「國公爺要去哪兒?」
范朝暉想了想,便道:「先去春暉堂給太夫人說一聲,再備馬,去西山大營。」
范強便先去了外院準備馬匹物事。
范貴就跟著范朝暉往春暉堂走去。
去往春暉堂的路要經過四房風華居和五房華善軒。還未到風華居的門口,便看見一行人舉著燈,簇擁著一個頭帶火紅色昭君套,身披紅色狐皮大氅的麗人從風華居出來,往華善軒的方向迤邐而去。
范貴遠遠看著,便對國公爺道:「四夫人大概又去看五夫人去了。」
范朝暉放慢了腳步,漫不經心地問道:「怎麼四房和五房走得很近嗎?」
范貴趕忙道:「四夫人以前是不怎麼看得起五房的。不過自打四夫人中毒醒了之後,就和以前大不一樣了。」--只是不敢說四夫人和大房鬧得那些事兒,就怕順得哥情失嫂意,兩面不討好。
天越暗了,且濃雲密佈,不一會兒的功夫,就飄起雪花來。
范朝暉便在離五房華善軒院門口不遠的地方站住了,轉頭對范貴囑咐道:「下雪了。你回去將我的玉蓑笠取來。」
范貴應了一聲要走。范朝暉又叫住他,遲疑了半會兒,才道:「順便去叫兩個婆子,把青綢油布頂的小竹轎抬過來。」
范貴不知為何要抬小竹轎過來,卻也沒有多問。這邊就留了范朝暉一人在黑地裡站著。
安解語卻是晚上剛用完飯,五房的林氏便打人過來尋她過去,說是范五爺晚上出去了,她一人有些害怕,想讓四嫂過去陪她說說話。安解語自是知道孕婦都是有些怪僻的。她前世為了不孕求醫問藥,對孕婦的種種症狀都是瞭如指掌,也很樂意幫助懷孕的婦人。就跟范四爺說好了,出去一會兒就回來。
到了林氏那裡,也就待了沒一盞茶的功夫,林氏又乏了,想去睡覺。安解語憐她身子不好,就算禮數不周也不在意,便起身告辭離去。
出了五房華善軒的院門,就看見這雪已經飄飄揚揚下了有一會子了。
那舉著玻璃風燈在前面照路的婆子冷不丁看見前面路旁有個高大的人影,身上皆落滿了雪花,便呼喝一聲:「誰在那裡?」
就聽見國公爺的聲音在暗夜裡響起:「是我。」
那婆子趕緊行了大禮:「見過國公爺。」
范朝暉只「嗯」了一聲。
安解語見狀,只好扶著阿藍的手,走上前來,給國公爺福了一福,笑著道:「這麼晚了,國公爺可是要去娘那裡?」
范朝暉就看見漫天大雪裡,橙黃的燈光映照著安解語大紅的衣飾、菡萏初綻般的笑靨、還有柔潤到人心深處的聲音,似從遙遠的天邊,撲面而來,一絲一縷將他纏住。一時間,便只凝望著她,忘了說話。
安解語見國公爺又了呆,就覺得好笑,便又行了禮道:「天色不早,國公爺再不去,娘都要歇下了。」
范朝暉回過神來,也點頭笑道:「正是要走了。這雪下了半日,路上難走。你還是坐上竹轎回去吧。」說完,也不容安解語拒絕,便轉身大步離開了。
安解語愕然。就見兩個婆子抬著青綢油布頂的小竹轎從後面行過來,在她面前放下轎子。這種轎子正是下雪天時候富貴人家的女眷在內院常坐的。安解語也很怕雪天路滑,若是摔一跤,指不定就得傷筋動骨。這又有送上門的轎子,不坐白不坐。安解語便只覺得自己人品好,正是想瞌睡就有人送枕頭,就高高興興坐了轎子回去了。
回到風華居,安解語一行正好碰見范朝風披著大氅出來,便叫道:「四爺要去哪裡?」
范朝風抬頭看見安解語正從小竹轎上起身,就趕忙上前幾步,扶她下來,又笑道:「我看這雪越下越大,正要去接你。沒想到你竟然就回來了。」又問道:「五弟妹沒事吧?」
安解語便道:「無事。就是心裡不舒坦。懷孕的婦人都是這樣的。」
范朝風點點頭道:「沒人比我更清楚了。--我可是伺候過天底下最難纏的懷孕婦人。」
安解語一時沒有解過話來,便板了臉道:「說!你都伺候過那些婦人!?」
范朝風看她的小臉皺成一團,忍住了笑,只假意歎氣道:「這個婦人,不僅懷孕時難纏,生了孩子兩年多之後,反而更難纏。你說我怎麼就這麼命苦呢?」
安解語才明白范朝風在打趣她,便嗔道:「你要嫌我難纏,便找別人去。--誰稀罕你!」
范朝風就打躬作揖地求饒。兩個人打打鬧鬧地進了屋子。
這邊秦媽媽聽阿藍說了路遇國公爺的事兒,心裡便咯登一下,趕緊到夫人屋裡來看看。卻看見夫人已是洗漱了,正披了件夾袍,斜靠在床上。四爺卻在淨房裡面。
秦媽媽便過去跟夫人說話,問起回來時坐的小竹轎。
安解語就放下書,笑道:「今兒也是巧,遇到國公爺要去春暉堂看娘去。我就跟國公爺打了招呼,正好有小竹轎過來,國公爺便讓給我了。」
秦媽媽就勸道:「夫人,這話本不該奴婢說。可是不說,又怕以後惹了更大的麻煩。所以就算夫人不高興,奴婢也要勸夫人一句:國公爺是夫人的大伯,還是不要太隨意的好。」
安解語便有些不明白。前世的她和自己的丈夫都是獨子,沒有這種複雜的妯娌關係。她自己娘家那邊,堂兄弟表兄弟倒是不少,大家都相處融洽。又因為只有她一人是女孩兒,大家都寵著她,從小到大,都讓著她,也是被寵壞了的。現在聽秦媽媽這麼說,好像自己跟國公爺單獨搭了話,就顯得過於輕佻一樣,便沉了臉道:「我自己行得正,坐得直。且丫鬟婆子小廝都在跟前,又不是瞞了眾人跟人私相授受,我倒要聽媽媽說說,有什麼見不得人的?」
秦媽媽尋思半晌,就歎道:「卻是奴婢想左了。夫人中毒以前,對國公爺從沒有過好臉色。別說人前跟國公爺說話,就是私下裡聽人提起國公爺,都要生一場氣。那時候,奴婢以為夫人對大房的人做得太過了。好在國公爺大人有大量,一直禮讓著我們四房,才能相安無事。現在夫人自己轉過彎來,能跟大房好好相處,自是再好不過。還望夫人看在奴婢服侍多年的份上,不要怪罪奴婢胡說八道。」
安解語這才釋懷,就越覺得這原主不靠譜:放著那麼乖的孩子不好好疼愛,厭棄得眾人皆知;對著那麼好的丈夫不好好相處,作天作地,把丈夫氣出了家門;這府裡的頂樑柱就是大房,而原主居然就將大房裡的人,從上至國公爺,到下至小妾的丫鬟,全部得罪了個遍!--也罷,原主那是小白花的祖宗,自是有條件、有信心、有理由不按常理出牌。自己本來沒那本事,又因為孩子的關係,跟大房的女人已是結了怨,可不能再開罪國公爺。若是真的撕破了臉,卻是讓自己的丈夫兩頭不是人,還是要努力修補修補關係為好。又想著在人屋簷下,不得不低頭。這一家大小都住在別人家裡,難怪妯娌間都跟烏眼雞似地鬥來鬥去,要以後關係和睦,日子長久,還得分了家另過才是正理。再加上四爺也是有官職在身的人,還和兄弟住在一起,也太不像了,就越想著要慫恿四爺分府單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