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朝風一瞥之下,看見對方沒有穿中衣,只套著一件寶藍色軟綢單裙。那裙子樣式頗為奇特,胸口以上俱是裸著,只兩條薄薄的細帶穿過裙衫,掛在雪白圓潤的肩上,卻是襯的雪膚更是瀲灩。又見安解語起身彎腰去夠搭在床邊的淡藍色長袍,那白裡透粉的胸脯就活潑潑沉甸甸地從胸口的裙邊上躍了一半出來,極是旖靡。便趕緊轉過了頭,深吸一口氣道:「睡覺的時候穿這麼單薄,也不怕生病。」
安解語夠著了袍子,便披上起身下床道:「我不耐煩睡覺的時候穿那麼多衣服。要能什麼都不穿才真正睡得好呢。」不知怎地,安解語覺得在范朝風面前說話極是自然,一不留神,將自己前世的習慣說了出來。
范朝風就皺了眉頭道:「別太出格。著了涼不是玩的。」
安解語才恍然自己剛才說了什麼,就笑了:「我不過隨口說說。你也別急。看,筋都爆起來了。」說著,就拿了床頭矮几上的一條帕子,輕輕在范朝風額頭側按了按。
范朝風緊皺的眉頭就疏緩下來,慢慢閉上眼,輕輕握住了正給他揉按鬢角的玉手。那手十指纖纖,軟膩細滑,柔若無骨。握上去,便如同回到了他們舊時的日子。
安解語的手握在他的大手裡,溫暖厚實,又微有薄繭。便不由慢慢摩索他手掌的繭,有些心疼地問道:「在外面,很辛苦吧?」
男人的手便微微顫動,更用力地握緊了女人的手,只道:「屋裡就算有地龍,也是不夠的。你起來做什麼?--怎麼晚上起夜都沒有人在旁邊伺候?這都什麼天,晚上只披個夾袍。我送回來的那些毛皮是不是又被人扣下了,到不了你的手?」
安解語看這男人側臉微紅,只顧左右而言他,裝作沒有聽見她剛才的問話,就抿了嘴笑,也不揭穿他,只道:「那些都是上好的。我都讓人收到庫裡去了。現下家裡這些我都沒穿遍呢。又做新的做什麼?--你放心,我要出去,都是大毛灰鼠銀狐一件件往身上套的。」
就要站起來出去。
范朝風拉著她的手坐下,道:「你要做什麼,告訴我,我去叫人。」
安解語便道:「我睡得不舒坦,想讓人炊點水過來泡一泡。正好你又回來了,一路上也辛苦,也打些水過來洗洗吧。」
范朝風這才醒覺自己卻是需要好好洗漱一番了。這幾日就忙著趕路,恨不得睡在馬背上。那味兒自己聞慣了不覺得,解語平時一慣嬌氣,肯定早就不悅了,卻還一直耐著性子,跟自己軟言細語,心裡感覺更是異樣。便趕緊站起來,大步向外間走去,邊走邊道:「我去讓人炊水。你到床上去,蓋著被子,休要凍著了。」
說話間已出了屋子,到了外面的套間。
今晚是聽雨值夜。以往都是睡在裡屋床鋪的腳踏上。現下的安解語卻是不習慣有人睡在自己床下,就讓人在外間放了個榻,值夜的人就睡在那裡。裡間外間只有一道厚厚的門簾隔著,隔音的效果自是沒有。卻是方便讓外間值夜的人聽見裡面的響動。
聽雨平時睡臥警醒,這幾日又心裡有事,也沒有怎麼睡著。後來朦朧睡去,卻是閒些被厴著了,也是剛剛才清醒過來。猶在微喘,便見一個男人掀開裡間的簾子走了出來。
安解語在裡屋便聽見聽雨又驚又喜的聲音:「四爺!--您回來了!」
又聽見范朝風溫醇的聲音回道:「嗯。我也是剛到。夫人有些不舒服,你出去讓小廚房的婆子燒些熱水抬進來。多燒點,我也要洗一洗。」
聽雨便麻利地起身,拿了一旁的棉袍穿上,又套上夫人賞的灰鼠皮襖,脆聲道:「四爺您剛回來,先歇一歇吧。我去廚房讓婆子燒水。四爺可是用了晚飯嗎?要不要做些點心墊一墊?--這離天亮還早呢。」
范朝風看了一眼牆邊那一人高的落地鐘,已是子時過了。便點點頭,道:「若有什麼吃的,隨便熱些來。就不用麻煩現做了。」
聽雨便道:「不麻煩。都是現成的。則哥兒晚上要吃蟹黃包子,夫人給做了好幾盒。四爺也是愛吃這個的,我就熱了那蟹黃包子可成?」
范朝風展眉笑道:「最好不過。好久沒吃蟹黃包子了。這天寒地凍的,你們到哪裡弄得蟹黃?」
聽雨就賣了個關子,俏皮道:「四爺吃了就知道了。」又補充道:「都是夫人想出來的。則哥兒可愛吃了。」
范朝風點點頭,也不再多言,就進去了裡間。
聽雨便滿心歡喜地出了屋,往小廚房去。叫醒了值夜的婆子,幾個人就一起喜氣洋洋地忙乎起來
范朝風進了裡間,看見安解語披著外袍,在屋裡忙來忙去地找東西。便過去攜了她的手道:「跟你說了回床上去,就是不聽。可是要凍病了,才知道輕重。」
安解語就順手拉了他的手,來到榻邊道:「我給你找了幾身衣服出來,看看你都喜歡穿哪種顏色的?」
就有四身雲錦面皮毛裡的長袍擺在床對面的貴妃榻上。一身靚藍色,配雪白的狐毛領和滾邊,很襯安解語睡袍的顏色。一身大地色,配大毛的圍脖和滾邊。一身煙灰色,配黑色貂皮衣領和滾邊。還有一身石榴紅,配同樣紅艷的紅狐皮子,倒是最耀眼的一身。
安解語也不知道自己為何會挑了那身石榴紅的長袍出來。只心下暗自腹誹:這一身衣服一定是這位范四爺的敵人送來的,完全是毀人不倦。
沒想到范朝風竟然就伸出手,輕輕摩索起那是石榴紅的長袍。
安解語實在受不了在非婚禮的場合看男人穿一身紅,便趕緊拿了那身靚藍色的,沖范朝風身上比劃了一下,道:「我看這身不錯。要不穿這身?」
范朝風訝異抬頭道:「你以前最喜歡這身石榴紅的?」
安解語就覺得額頭有瀑布汗流下來,只強嘴道:「我改主意了。這石榴紅實在不襯你。還是這靚藍色的更合適。」
范朝風忍不住就笑了:「你不用遷就我的喜好。」
安解語也驚訝地笑了:「你也覺得這身藍色的好?」
范朝風點點頭:「我最愛那套。不過你以前不喜歡。說看我穿藍的覺得太老氣。」
安解語抿嘴笑:「現下好了。我們是心有靈犀了。」又正色道:「我們是夫妻。有什麼話,我希望你能當面對我說,不要藏在心裡讓我猜。你要有什麼喜歡,或者不喜歡的,也都要告訴我。不要以為我是你妻子,說話行事便一定能合你的心意。若不合你心意,便是心裡沒有你。也別去外人處訴苦,說我不瞭解你。--更何況我現下什麼都不記得了。就如同一張白紙一樣。我們以後的日子怎麼過下去,全靠我們從現下起一點一滴的積累下來。若有了誤會,不馬上解釋清楚,以後免不了要梗在心裡,又另外尋了小事爭執吵架,卻是太傷夫妻之情。」
范朝風從未聽過有女人如此坦蕩的說辭,只覺得十分有道理,便重重點頭道:「我曉得。你放心。」
這邊聽雨已經帶了幾個婆子抬了水進來。從外間的小門送進了裡間的淨房。
淨房裡卻是有兩個白色暖玉砌的池子。一個大些,可以容得下三四人在內一起泡著。一個小些,只適合一兩人坐在裡面。玉石冬暖夏涼,就是單坐在裡面也不怕冰了身子。安解語初來異世,剛見到這個淨房的時候,曾大大吃了一驚。這個水準,已可以趕上她前世家裡的浴缸了,且用料更講究,又天天有人打掃清理,是以安解語每日都要泡澡。就算到了冬日也不例外。
秦媽媽和聽雨初始很不習慣。她們一般冬日裡每七日才洗一次澡。平日裡每天也就洗把臉,泡泡腳而已。
安解語卻在這件事上異常執著。好在風華居的小廚房應有盡有,人手也多,所以慢慢大家也就接受了四夫人的這個新癖好。
秦媽媽又曾私底下對安解語說過,風華居的種種陳設,都是在范四爺娶親那年添置的,比侯府的正院有過之而無不及。據說那淨房的玉池,也是侯爺當初特地托人從西邊費了大力氣運過來的玉料,還欠了那西鎮撫使好大的人情。而風華居的小廚房,其實那規格早就和大廚房相差無幾。
秦媽媽也道,怕是因為這個原由,大房的幾個人,早就對四房不滿,對風華居的種種出格擺設動了火。只因為侯爺一向也讓大房的人禮讓四房,又范四爺一直對安解語呵護有加,並未如她們預見一樣讓安氏坐了冷板凳,便都未敢造次。卻是等候爺和四爺都離了家,才一個個跳出來要收拾四房。好在安解語並不是弱的,又緊緊護了則哥兒在身邊,反是入了太夫人的眼。之前太夫人倒是對安解語一般,之後不知出了何事,竟一反常態,事事護著四房了。
安解語對秦媽媽的說法未置可否,且看著吧,到底都是些什麼心思。便和范四爺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話,等著聽雨炊水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