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老爺就對安解語苦笑道:「你別理她們就是。這些年,都是你姨娘教管她們,心裡有些想頭是有的。只要無傷大雅,我也就睜只眼,閉只眼。」
安解語安慰道:「女兒省得。以前在家也不是沒有相處過。父親放心。只大妹妹今年也有一十六歲,不知定了人家沒有?」
安老爺歎氣道:「倒是有幾家上門來求,你姨娘覺得門第太低,不答應。」又冷笑說:「我們安家也不是高門大戶,她願意將女兒嫁給誰,就嫁給誰,我是撂開挑子了。」
一旁一直沉默不語的安解弘就道:「生而不教,不若無子。」
安老爺一口氣接不上來,就大喘起來。
安解語白了自己大哥一眼,安撫父親道:「父親放心,我和大哥理會得。父親也要好好看著姨娘。兩個妹妹出了事,我們臉上也不光彩。」
安解語遂又說了托范四爺和侯爺給安解弘做親的事。安老爺這才緩過來。
安解弘服侍他吃了藥,歇下了。
安解語就出去見了安解弘的通房趙氏玉蘭和他的庶長子,八個月大的純哥兒。趙氏比安解弘還大上兩歲,很是沉穩。純哥兒白白胖胖的,很是健壯。
安解語到底喜歡小孩子,忍不住就將身上掛的一個五福進門的羊脂玉牌給了純哥兒做見面禮。趙氏知道純哥兒合了安解語心事,待純哥兒越的好。
瑞姐兒和宜姐兒兩姐妹在屋裡等了半天,不見人來叫她們,禁不住自己先出來了。卻正碰上安解語解下玉牌給純哥兒做禮物。
瑞姐兒眼紅,就湊上來道:「可見姐姐是個偏心的。給我們就是兩個小荷包打了,給純哥兒卻是上好的玉飾。」
安解語很看不上她那小家樣兒,冷然道:「你若生了孩兒,我也送你同樣的一塊掛件。」
瑞姐兒臉刷得就紅了,委屈地看著安解語,那眼淚就在眼眶裡打轉,將落未落,很是惹人憐惜。
安解語前世最煩小白花樣兒。可現下見瑞姐兒的樣子,不知怎地就有些熟識。她來此也有數月,卻也照過鏡子,初看見溜光水滑的水銀鏡子裡自個兒的模樣,曾大吃一驚。鏡子裡的玉人兒綺年玉貌,最是一雙含情目,眸光所到,欲說還休,就連女人也是受不住的。只輕輕顰眉少許,頷數分,憑那一截玉頸就能勾魂奪魄。卻是個小白花的祖宗。她不欲藉著女人的天賦本錢佔人便宜,也曾立誓要做小白花的剋星。可惜天生如此,就算她橫眉冷對,力圖莊敬自強,鏡子裡卻只見冷若冰霜,欲迎還拒的風情,更是動人。莫可奈何之下,也認了,只盡量少見人。免得人看見小白花變身黑牡丹,拿她當妖怪收了去。
而眼前這個小妹妹,雖努力要營造美人蹙娥眉的場景,那功力還差點兒,便似笑非笑地看著瑞姐兒,也不言語,轉身就去了,走時那黑黑的眸子偏斜斜一一掃過,襯著微微挑起的細長眼角,在場之人無不以為面前那美人只將自己看在眼裡心上,心都怦怦亂跳起來。
瑞姐兒看傻在那裡。等安解語走遠了,才回過神來。到底還是小姑娘,平日裡以為自己風情已勝大姐,如今看來,比人家的丫鬟還差上一截。就有些灰心喪氣。
安解語就扶著聽雨進了擺飯的客廳。
小寧氏便出來獻慇勤,拉了安解語的手,親熱道:「大姑奶奶難得回來一次,快上座。」就讓安解語坐了席。
這邊都是女眷,安解語倒也不推脫,大喇喇地坐下了。
小寧氏見安解語都不知客氣一番,就輕視了她幾分。不過是個不知天高地厚,運氣稍微好點的丫頭,能翻出什麼風浪?小寧氏打得滿滿得用完安解語即扔的算盤,心情倒是好起來。
一時僕婦上完菜,不過是雞鴨魚肉,尋常菜蔬。安解語在侯府居移體,養易氣,已非吳下阿蒙。只略動了幾筷子,就放下了。
瑞姐兒卻是要討回剛才的場子,就挑了安解語身後的聽雨道:「大姐,你的陪嫁丫鬟怎麼還是姑娘打扮,姐夫沒有收了她做通房嗎?」
這話一個未嫁姑娘實不該問出口。安解語就裝沒聽見。
小寧氏卻覺得女兒口角犀利,眼光獨到,以後定能進豪門大家做管家奶奶,那笑就止也止不住。
瑞姐兒見安解語不說話,只當是怕了她,更是得意,就追問聽雨:「聽雨姐姐,聽雪姐姐為何不見?可是留在府裡服侍姐夫?」
聽雨本不想摻和主子姐妹間的口角,這會兒卻被點了名,只好道:「我們四爺只有四夫人一人,卻是沒有任何通房妾室。聽雪前兒生了急病沒了。讓二小姐記掛了。」
瑞姐兒實是不信世上有男人會只要一個女人。就如她爹爹那樣的好男人,也有八房妾室。只當男人納妾是天經地義的,就笑道:「大姐你這可做得不對。人還以為我們安家的女兒都是如此善妒不賢,豈不是拖累我和妹妹。」
安老爺的一個妾叫桂新的就忍不住噗哧一聲笑了。
小寧氏橫了她一眼。
桂新趕緊圓道:「實是看大姑奶奶和二小姐姐妹情深,婢妾高興得。」
小寧氏就呵斥瑞姐兒道:「你少說兩句。你大姐夫閒來無事,就和你大姐做恩愛夫妻,那是求也求不得的好事。若你姐姐嫁的是侯爺,才需要多幾個人幫她伺候侯爺。」言下之意居然是嫌棄范四爺游手好閒。
聽雨就忍不住道:「我們四爺年前就跟了太子爺南下剿匪,已是升了參將。平日裡忙著呢。」
安解語便看了聽雨一眼,依然微笑不語。
小寧氏卻不知范四爺跟著太子南下平叛的事兒。本以為安解語嫁的是侯府的旁支,再比安家顯貴,也只是跟著侯爺混口飯吃。現下卻聽得本來喜好男風,游手好閒的范四爺居然洗心革面,專寵安解語一人,而安解語不僅頭胎就生了兒子,如今她男人又做了官,還立得是軍功。誰不知道流雲朝對軍功封賞最厚。安解語一個誥命肯定是跑不掉的。說不定還能封侯拜將,跟鎮南侯平起平坐。小寧氏那口氣就生生噎在了肋骨處,堵得她直冒冷汗。
瑞姐兒聽了更是眼紅,立馬轉了心思,對安解語道:「大姐,姐夫不在家,你一人怪寂寞的。不如我和妹妹一起去侯府陪你?」
小寧氏也顧不得肋骨疼,立即打蛇隨棍上,跟著道:「就這樣定了。我們剛回來,家裡也亂糟糟的,卻是委屈了瑞姐兒和宜姐兒。你這個做大姐的,也幫扶幫扶娘家,橫豎大家都承你的情。」
安解語就慢條斯理地放下筷子,道:「這侯府可不是想進就進的。就要去,也得我回去稟報了太夫人、大夫人,她們要許了,才派人來接。卻是住幾日都得事先定好的。不然打秋風的那麼多,侯府就是座金山也給挖空了。」
瑞姐兒實沒有這樣討好過一個人。原以為只要自己放低身段說幾句,大姐必會拿自己當個知己,帶了自己去侯府享福。誰知大姐居然油鹽不進,比當年在家時難對付了許多。一時也拉不下臉來,就惱道:「我在家好好的,誰願意去別家受拘束?--你請我我還未必去呢!」卻是多了小孩子賭氣的口氣。
安解語就有些心軟。畢竟是骨肉至親,可一看小寧氏,又心硬了起來,就道:「那感情好。現下爹爹正在病中,姐姐是嫁出去的人,還要妹妹代姐姐敬孝。人也都知我們安家女兒最是孝順。」
小寧氏見一時成不了,卻也沒有繼續追下去。橫豎老爺還在,要有事了,自能將安解語叫回來。出了嫁的女兒,那份傢俬還不都往娘家盤。
小寧氏自個兒如此,就當天下的女人都同此心。
大家用完膳,已是未時。
聽雨就著阿藍服侍安解語,自去用飯。
桂新是安老爺在任上上司送的,卻是很聰明伶俐的一個女人。也讀書識字,平日裡跟安老爺紅袖添香,在汝南也是一段佳話。她跟小寧氏不對盤很久了,一向少有機會讓小寧氏吃憋。今日見了大姑奶奶,自以為得了對付小寧氏的妙計。
等聽雨用飯的時候,桂新就湊了過去賣好。
聽雨是個伶俐人,見人先是三分笑,很是有人緣。桂新那點道行,不夠聽雨看的。三下兩下就被聽雨套出午膳後小寧氏和瑞姐兒在一起打得好算盤。原來這母女倆本來盤算要借安解語做個跳板,到侯府去跟侯爺生米做成熟飯,也能做個貴妾。現下知道范四爺也出息了,且范四爺不像侯爺那樣妻妾滿堂,卻是比侯爺更好的所在。就拐了主意要跟范四爺做在一處。瑞姐兒甚至比她娘還心大,竟是一心要取安解語而代之。
聽雨就吃了一驚。面上卻不動聲色,對桂新道:「多謝桂姨娘提點。我們四夫人一向寬厚仁德,卻是讓小人鑽了空子。待婢子稟報了四夫人,定給桂姨娘重謝。」
桂新知道對方領了情,也不在乎錢財瑣事。只要扳倒了小寧氏,這安家就是她的天下,到時候還怕沒有銀錢?現下最主要還是要生個兒子。桂新盤算著,就去了安老爺屋裡,將剛才之事又告於安老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