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褪去,天光初現一齣好戲開始正式上演。
鳳棲宮中瀰漫著凝重哀傷的氣氛,偌大的寢居內黑壓壓地跪伏一地的宮婢內侍,個個皆是垂首肅稽,莫敢喘大氣
皇帝坐在鳳床邊,神色深沉陰鬱,逕自盯著躺在床上面色蒼白已無氣息的人兒。
「皇上請節哀
一名太醫輕輕地出聲,小心翼翼道,「皇后娘娘已薨,皇上萬萬保重龍體
慕容宸睿緩緩扭轉頭,冷冷地掃了一眼在場的每個人,然後突地一掌拍擊在床柱上勃然大怒道「混賬東西!通通都是沒用的東西
所有人不約而同地微微一震身子越伏得低了,不敢仰頭也不敢抬眼。
立刻給朕賞刑部尚書前來」,慕容宸睿一聲怒喝,飽含著威嚴和戾氣
「是……是……」
內侍宮人喏喏地應了聲,誠惶誠恐地奉命去了。約莫過了一刻鐘,刑部尚書沈奕腳步匆匆地前來覲見,跪地叩首:「微臣參見皇上」
「沈卿家,朕命你徹查路皇后中毒之事,究竟有何結果。」慕容宸睿臉色冷凝如鐵語氣陰鷲,彷彿隨時都將掀起狂風暴雨般的陰睛不定。
沈奕暗暗心驚,只覺氛圍詭異。他尚不知路映夕已逝,言辭謹慎地回道:回皇上路皇后中毒的主因乃是蝶飛單,此物原本是霖國特有之單本,,微臣連日查探,確認惟有段皇后的落霞宮中才有種椎,但若只因這一點而他還未說完,慕容宸睿霍地站起,居高臨下地站在他面前,聲如寒冰地道既然已確認為何還不拿人?朕要兇手的人頭來祭莫路皇后的亡靈沈奕聞言悚然震驚,倏地抬起頭來,不敢置信地喃道路皇后,已薨?」
慕容宸睿抿唇不作聲俊容似結了一層冰透著凜冽寒氣。沈奕見狀,便知路映夕確實逝了,心中陡然劇痛,張。卻說不出話。他的目光不自禁地越過慕容宸睿,望向鳳床上靜躺的那人。那張雪白的小小臉乳,此刻看起來分外的沉靜安寧愈發像他記憶中的那個樣子。
當年在鄔國救他一命的小女孩,亦是這樣膚色白皙神色安靜,完仝不似普通小孩的雅氣。其實當初的那個小女孩就是她吧。只有她,才會小小年紀便諳得醫術。只有她,才有那種與生俱來的尊貴氣質。也只有她,令他初見就動了綺念。
可是,她竟就這樣離開了人世」!他連道一聲謝的機會都沒有?!
沈卿家」慕容宸睿瞇眼看他,語聲一沉,還不去辦事!」沈奕這才如夢初醒,惶惶地行了禮,退了出去。
慕容宸睿望著他的背影,一雙深眸瞇得愈發細,眸裡隱約閃過精光。以前他從未發現,他底下的臣子居然對他的皇后別具心思!
「皇、皇上娘娘的身後事「」內侍囁嚅地開。,見他表情漬厲,不由嚥了口口水,未敢再說下去。
「朕要親自守靈七日,七日後奉國發喪」,慕容宸睿沉聲說道,一揚手,示意眾人退下,「抬冰晶椎來此!
「是,皇上,「眾人諾諾,低眉順目地恭謹退出。
一時間寢居裡便變得空蕩蕩,寂靜無聲。風床上那原應氣絕的人忽然起身坐了起來輕聲笑道宸,你方纔那一掌險此震得我衝破穴道。
慕容宸睿重回床沿坐下,睨她一眼,道:你坐起來做什麼刀現在若有人闖進來倒要以為你詐屍了。路映夕忍不住撲哧一笑,平躺回去,邊說道:「此計有你協助,應該能夠順利逼棲蝶拿出免死金牌保命。之後你打算怎麼做?」
慕容宸睿沉默了會兒抬手輕撫她耳鬢的發緣,若有所思地道「當你『死』而復生的消息傳出去以後霖國想必就會起了警覺。路映夕嗯了一聲接言道:「如今兩國勢同水火,霖國原想借棲蝶和神魂散埋下一招暗棋,但此棋失效,那麼霖國會……」,
「霖國如果還愛惜其皇室的血脈,便會派人來救段棲蝶。」慕容宸睿沉吟片刻,唇角浮起一抹輕嘲,也有另一種可能。霖國為了不受制於人,或許會索性『處理』了段棲蝶。
路映夕一怔,心生幾許恰憫幽歎道:「棲蝶也只是一顆無辜的棋子,她腹中的孩子更是無草。」也許那日棲蝶說的是真心話
女子如蒲柳若覓得厚實夫家可侍靠,那即是一生之幸。不得不承認,她比棲蝶幸運一此,雖然幾經艱難但終是從權斗漩渦抽身出來。可是棲蝶,她似乎找不到對的那各路,又或者上天根本沒有給她足夠的機會讓她選擇。
慕容宸睿不以為然,道:「你有閒暇關心別人,不如替朕想想如何才能尋到玄門前輩。路映夕順。接道,若是師父還在」話甫出口,兩人同時默然,相視對望,一時無言。
半晌,路映夕輕聲低語道「若是師父還在,他應能鑽研出神魂散的解藥。」師父是真正的醫學奇才,她只學到皮毛。如果曾經她多用心多努力些,那該多好。可是再也不可能了
「你很想念他。慕容宸睿突然冒出一句問話。
「嗯。」路映夕誠實地回答凝眸看他。
慕容宸睿頷首未再多言,也無嫉妒介懷的樣子。路映夕微微一笑,伸手握住他的右手,然後將頭枕在他的手掌上,臉頰貼著他溫熱寬厚的掌心。
慕容宸睿用另一隻手輕狒她柔順的長髮,手勢溫柔而繾綣。
此時無聲勝有聲,不需要贅言解釋,因為早已經不再有清忌置疑。路皇后中毒而亡,後宮中人人皆知,但因皇帝不下旨發喪,眾人暗自揣測聖意卻也不敢多嘴置喙。段皇后涉嫌毒殺路皇后,被刑部問罪,暫且關入天牢待皇帝親審。
旁人不知後來皇帝是如何審段棲蝶,惟有路映夕再清楚不過。其實要讓一個人百。莫瓣也非多難的事,正所謂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只要皇帝態度強硬饒是段棲蝶不服不甘也無計可施。最終,段棲蝶交出了免死金牌,保自己一命。
事情順利地告一段落,路映夕正欲找個借。「起死回生,卻在這日深夜發生了一件意外之事。這兩日她一直睡於冰晶棺之中,此舉是為了避免引人疑竇。而冰晶棺就放置在鳳棲宮的寢宮之中沒有皇帝命令無人可以擅自撤動。
可是路腆夕半夜驚醒時,駭然發現自己已不在寢宮內,
四週一片漭黑伸手不見五指,她能斷定自己決非在夜明珠高懸的寢居中。
映夕映夕她心中驚然,勉力按捺情緒靜心凝神,隱隱約約聽見極為熟悉的聲音透過冰晶棺蓋傳進束
「映夕,你怎能先我而去!你可有想過我會多麼心痛!路映夕愣住恍惚懷疑起自己是否在做夢。這道嗓音明明是
「區區蝶飛草的毒,你竟無法自解。映夕你枉為我南宮淵的徒弟!那溫潤的聲音漸漸高昂激憤起來,「早知徹底放手換來的是如此結果,我便不顧一切帶你一起消失,早知慕容宸睿無法保護你,我就應該不理所謂天命將你搶過來話語略一停頓,緩了下來,那語聲中難攏悲慟哀傷,映夕,我原是不想你為難,才請夏兄幫忙散播我已死的消息。我若死了,即使霖國與皇朝開戰,你也無需顧慮我會和慕容宸睿為敵。我願以一生不見你為代價,在這世上銷聲匿跡。映夕我是否太懦弱?我見師尊尚在人世,便拋下玄門不管,我見你已覓得聿福便自此埋葬自己,我是否惱弱又可笑」路映夕聽著澀然,真的是師父,師父沒有死!
「映夕過去我曾救過很多人,有達官貴人,也有平民百姓,窮人乞兒,可是,原來我這樣失敗我救不了自己,更救不了自己心愛的女子。南宮淵的語氣變得沉寂,帶著濃重的酸楚和自棄。路映夕正想啟口寬慰,忽聽一聲低低幽幽的囈語飄入耳中。
映夕我從不曾說過,從今往後也不再有機會說,不知何時我已愛上了你,愛得那般深,竟難以自接」,她原已張唇,不由僵住。如果她現在出聲師父會否尷尬窘迫?但也就她閉嘴的那輕微聲響,已足夠南宮淵陡然醒覺,他的雙手遲疑地觸向棺蓋邊沿,慢慢抬起
映夕?他小心而期待地輕喚。
師父。路映夕只得溫聲回應。
「你沒有死?」南宮淵的。吻仍是極輕,像是怕打破了美好的夢境。
「沒有,只是詐死。」路映夕從棺中坐起,在黑暗中看到一雙湘熠發亮的眼眸,那幽眸中一點點地綻放狂喜之色,猶如星火燎原,一發不可收拾。
「你沒有死!」南宮淵重複此句,但已轉換為欣喜若狂的語調。他忽然飾身一把將她抱起,緊緊樓在胸前!路映夕一僵,不知該做何反應,愣愣地由他擁抱著。
幽暗中他把臉貼伏她頸邊深深吸了一。氣。她感覺到彷彿有熱燙的液休滴落在她的頸肌上。疑慮著,又感覺到他抬首抽離,而自己的額頭微微一熱,似被溫軟的東西觸碰了一下。
「呵,映夕
長長的歎息從南宮淵口中逸出,似滿足,更似一種死裡逃生的豁然開朗。他緩緩地鬆手放開了她,點亮火褶時上她的眼晴,揚起一抹俊雅如常的笑容:「太好了,你沒有死。」路映夕也漾開一抹微笑,注視著他湘濕卻異常明亮的黑眸,點頭道:是,太好了師父也活著。」這樣的對話令他們兩人都不禁莞爾,四目相望,都後滿了釋然的歡喜。靜靜對視須臾,路映夕轉眸看周圍,疑問道,「師父原是打算由此密道偷運映夕出宮?
南宮淵落落大方地笑了笑,回道原以為你冤死宮中,便想帶你去一處無憂無擾之地。但硯在不需要了,如此甚好。路映夕再次點頭,贊同道如此甚好。」無來由的,她感覺到師父似乎是放下了。就在剛剛那一個親吻之後,師父好像一下子釋然了。
「見你無恙,我也不必再操心了。但有一件事,必須提醒你。南宮湘斂了帶笑的神色,正容道,「你的,死訊,已悄然傳開,霖國必有動作,你要小心段霆天此人。
段霆天也來了皇朝?路腆夕也正色以對。想起段霆天亦正亦邪的眸性,她倒也確實有此擔心。
「應該已在路上。南宮淵一面說道,一面取出一樣東西遞給地,「留著防身。必要時候就狠下心腸來。
師父要走了嗎」聽出他話裡的告別之意,路映夕不免感到依依不捨
天下無不散之筵席。南宮淵淡淡一笑,「待你腹中孩兒出世,他滿月之時為師自會送上賀禮。
「謝謝師父。」路映夕誠心地致謝但卻也憶起,她對他說的最多的似乎就是「謝謝,便又再多說一句,「師父珍重。
「各自珍重。」南宮淵揚著淡笑,轉身住地道深處走去。
「師父路映夕忍不住揚聲喚他。
南宮淵止步回頭,望著她但笑不語。路映夕躊躇片刻,開。問道「師父可聽說過『神魂散」,
南宮淵凝眉思考,搖頭道曾在玄門的醫術古籍裡看到過,但未曾見過其物。
路映夕淺淺彎唇,不再留他只道「師父再見。」
南宮淵也不多問,回以溫煦笑容,折身繼續舉步前行。步伐沉穩,沒有接毫停滯。逐漸的,那淺灰色的素袍隨著火光消黯而淡出了路映夕的視野。但是路映夕自已明白,她的心底永遠會有一個位置留給他。他是她的啟蒙之師,亦是她年少時愛慕過的人。此生遇見過這樣的男子她何其有幸。
手裡握著他留給她的禮物,她踏上返回地而的石梯。她沒有請求他留下研究神魂散的解藥,因為他為她做的已經太多!更是因為身後那方向是她的往昔,而她現在走向的是她的未來,她應該自己面對與把握自己的未來。